宜安县主

吴玉萱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唇角微微一弯道：“陈琼媚。”

“说的就是，一个挺和雅的姑娘，整日往人家门口晃悠，真的是……”卫媛剥了一颗桂圆，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这也不妨事，少女都是有个喜欢的人，只要在礼教内，便是绕些远路倒也没有大碍，吴玉萱也懒得给陈琼媚操心。

待吴玉萱下了学，将书交给身后的婆子，伸手抻了抻发酸的腰背，谁知刚转身，就见卫长生捧着一本子笑话集，朝她走过来，“我最近得了一本笑话，我讲的不好听，你都不怎么笑，可我却是希望你开心的，送你。”

吴玉萱接过那本笑话集，其实她不太喜欢看这些东西，兴许是被陈孟昭带的，总是喜欢看些经史，喜欢看过去的人物，看过去的事。她翻了翻那笑话集，又极快的合上了。

这笑话集，等到什么时候真真的伤心了，再看也不迟。

卫长生见到她翻书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垂着，皮肤白莹的像雪一般，垂眸看书的模样真该入画的，早知道就跟着夫子学学画画了，如今想画她却无奈技术不到家。

卫长生抿着唇，乖乖道：“我们去如意馆画个画，就刚才那般，真的好看。”

吴玉萱看着他，捋了捋袖子，“你先去，待我回去休息休息，我再去如意馆找你。”

她坐在马车里，将头靠在一旁的窗扉上，闭目养神。

闭着眼都好看，越看越好看。

卫长生放下车帘，朝着朱京华道：“直接回府罢，天色有些晚了，我跟在你们后面，免得有什么事。”

朱京华听后安稳的坐在马车前面，温温的笑了笑。

待到了院子里，吴玉萱已经睡到七倒八歪，额头上还有个红红的印子，朱京华刚搬下马凳，就看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原来是如意馆的画师，正坐在一旁作画，北首的红墙前郑琛、陈琼媚、陈孟纯三人坐成了一排，陈孟纯见到吴玉萱来了，忙朝她挥手，“萱县主，快些过来，一起画像。”

吴玉萱笑了笑，抬手遮住了额头上的印子。

“坐我这个位子。”郑琛起身朝着吴玉萱打了个招呼，“长生说你不去如意馆，他就把如意馆的师傅给请来了，我瞧着今儿个人多，让画师画一天都花不完，不如今儿个去城郊，听说今日有人在那里卖夏王铸的太康剑。”

陈琼媚听后，忙从椅子上坐起来，站在郑琛的跟前，柔声道：“我自幼就喜欢刀剑的，尤其是太康剑，听闻还是金质的呢。”

她向来都是绣花，还有，太康剑是夏朝国公所制的铜剑，什么金质的。

吴玉萱笑了笑，朝着卫长生道：“你喜欢刀剑，既然是有缘得遇不如去瞧瞧？”

卫长生听后，身子微微一怔，随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好，我也真想去瞧瞧。”

吴玉萱进屋子换了身便服，便和他们一起乘马车去了城郊。

卫长生骑着马走在前面，他素日不爱说话，见了这些城郊的风景，便心旷神怡的朝吴玉萱挥了挥手，吴玉萱有点儿乏累，所以勉强抬手回了几下，郑琛看到她的神情，便将一袋水递给了她。陈孟纯也渴的要命，看到吴玉萱喝完，便接着喝了起来，陈琼媚也口渴，可是又顾念着女儿家的仪礼，便一直忍着。

可是掀开车帘看了看朗月清风的郑琛，又揉着眉眼，疲惫可怜道：“我如今有些口渴了，我们到前面茶馆去喝些茶水，过一会子再去看太康剑。”

陈孟纯看了看陈琼媚，有些心烦道：“前些日子在月老桥，你不也是用的羊皮囊喝水的么，如今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还去什么茶馆喝茶！”

陈琼媚放下车帘，过了片刻又撩了起来，朝着陈孟纯道：“三哥还是多花些功夫去了解白姑娘，大伯母可是相当中意那白姑娘，指不定三哥日后就能娶了她呢。”

大房和三房关系为了太尉官职的事儿，关系差了许多，连带着两房的孩子都唇枪舌战的，吴玉萱本来就困恹恹的，如今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脑门子都疼了起来。

她朝着他们看了一眼，正要掀开帘子说话，却见卫长生骑马朝她走了过来，“我们快些去看太康剑，由着他们，一个府里但凡事分了院子，就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

吴玉萱让马车夫停住了马车，踩着马凳直接下去了，卫长生一跃下马伸手拦她，她却侧侧身从他身边过去，捋了捋袖子道：“长生，独善其身很好，可是一旦里面有自己亲近的人，便是再怎样心烦，都要过去。”

卫长生看着她，眼睛漆黑盈亮，发上的流苏插梳微微的晃着，他看着她觉得有点儿认不清，他想过去拉她，可是脚下却迈不动步子。

他怔怔的看着她被风吹起来的裙角，觉得一只南飞的孔雀一下飞走了，空中徒留一只摇晃的软羽毛。

吴玉萱一走过去，陈琼媚便识趣的给她行礼，陈孟纯则立在她身旁，懒洋洋的拿着玉搔头，她看了陈孟纯一眼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郑琛过来，温和道：“再过一段小路，便是城郊了，城郊的春景和长安不太一样，待会子有闲暇，我们去看看。”

陈琼媚听到郑琛的话，便抬起帕子温和的笑了笑，柔声道：“城郊景色多以清雅为主，我们诗社还有姑娘喜欢做田园诗。”

陈孟纯看后，懒懒的捂着后脑勺，“我倒是常在府里，长安城的诗社我也常去，喜欢做田园诗的……嗯……没有。若说书念的好的，眼跟前就有一个，就是萱县主。”

吴玉萱听后扯了扯陈孟纯的袖子，那陈琼媚随了仇氏，嘴里自然是谎话连篇，跟她较劲还不够生气的呢，郑琛如今也听了出来，脸上虽然和善，可是言语里对陈琼媚冷了几分。

城郊的春与长安相比，有股子粗犷的野性，路旁的枯草里抽了嫩芽，苍红的落日横在地平线上，几个稚童赶着青牛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吴玉萱弯着唇，眼睛笑的弯弯的，郑琛看她笑，眼底益发的温柔了。陈孟纯瞥了陈琼媚一眼，正要过去，却见远处几万兵马举着旌旗朝他们这个方向汹涌走来。

郑琛看向远方，看到旌旗上的“陈”字，嘴里喃喃道：“陈孟昭……”刚说完，却见身边那笑的明媚的丫头，突然疾步跑到小山丘处，朝着那远处的兵马摇手。

吴玉萱每四日都受到陈孟昭的书信，那日他来信说要回来，她一门心思的等，甚至往唇上涂了胭脂，可是东莱郡再起波澜，他返兵平定，她便一直在等，本以为归期未定，却不想陈孟昭竟带兵回来了。

她那颗静寂沉默的信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也不顾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只想挥手，想让他看见，想见见他。

远处尘土飞扬，大风吹动着旌旗，旗上的‘陈’字威风凛凛。陈孟昭坐在高大的战马上，后面跟着万名雄兵，长眉微微的皱着，五官益发的冷冽英武了。

吴玉萱收起挥着的手，明明也没受什么委屈，可是见了他，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那雄赳赳的兵团直直的停在那里，尘土飞扬里，骏马上那高大的人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来。

卫媛觉得她最近要开始广撒网，在长安城里挑选挑选，要近的，性情要好，而且还要有本事疼媳妇，这事儿绝不能疏忽。

吴玉萱翻了翻书，得，还是去书院上课去吧，在听下去，指不定又听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到时候就真的又被张夫子唠叨了。

“萱萱，你这就想偏了，”卫媛凑到吴玉萱脸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儿，温和道：“这男人若是宠你，你这一身的毛病也是好的，你若嫁过去，就是懒床到日上三竿也无妨。你可记得鲁阳公主，就是那个跟侍卫传出荒淫传闻的那个，这不嫁到了云南沐王府，哪一日不睡到晌午，那沐王府世子还不是笑的跟朵儿花似的。”

吴玉萱笑了笑，“人家是鲁阳公主，那沐王府世子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我自问没那气运。”

卫媛也只是因着陈琼媚才说了这句话，她觉得吴玉萱还是嫁的近些，最好是能呆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日能一起吃饭一起讲话，虽说不怎么现实，可是她就是这般想的。若是真的嫁的远了，那光是书信多没意思，生个病，她也没法及时的照料她。

朱京华走过来说三爷回来了正在找应氏呢，应氏便给吴玉萱行了行礼退开了。陈孟纯看到他母亲走了,这才懒洋洋的晃了过来,宽慰吴玉萱道：“你也知道我母亲的脾性,她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眼儿的话，你就装听不见。”

吴玉萱听到他的话，温和的点了点头。

大司农的女儿这才什么年纪，就是喜欢也就是一阵子的事儿，少女又有哪个不是这般？她今日喜欢陈孟纯，明日指不定又觉得别家公子好了，与其这般倒不如性子稳稳后再说。

卫媛点了点头，半晌又道：“郑琛温文尔雅，处事又八面玲珑，就是我爹那么顽固的人，都处处夸他，我瞧着过几年，那郑琛必定成一番事业，这般男人倒也是安稳的归宿……萱萱你不如……”

她还未说完，吴玉萱就及时的打住了，朱京华听后，手里缝衣裳的针也一下子停住了。吴玉萱温和道：“长安郑氏向来与安平郡的姚氏婚配，几代都是如此，就算是这代不再找姚氏，可是他们那家子门风甚严，我这等懒脾性是挺不住的。”

陈嵩宠她这的确是没得说，可是再宠不是嫡妻，再说现在府里的事又归仇氏管了，陈嵩虽说也给卫媛些事做，可是都是些针尖麦芒的小事，如今不是嫡妻，又没个孩子依仗，将来总会是吃苦的。与其到时候受苦，倒不如主动些，多用些铅粉，多调调身子，争取能有子孙星入命。

卫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叹了一口气，“罢了，有些事还是强求不得……”她垂着眸子，半晌又突然道：“说起强求不得，我还真有件事给你说，咱们大房的马车最近可总是绕远路路过郑府，你可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陈孟纯虽说性子风流纨绔，不过本性却最为赤诚热心，这样的男子理应配个稳重温柔的。

她正要去弘農书院，卫媛那边儿却传话说卫姨娘在西次间儿等她呢，让她快过去，还说有惊喜。吴玉萱笑了笑，惊喜不惊喜的她都回去的，刚进门，鼻子里就一股子香气。

应氏看到吴玉萱淡漠喝茶的样子，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真的对不住她。

她坐在她旁边,温声道：“你和孟纯自□□好，你也希望孟纯好,孟纯这脾气又像极了他父亲,我就是怕他日子长了出去乱闹，闹垮了身子就真的……”

卫媛笑着拨弄着翘头案上的香粉盒，这是胡粉，吴玉萱是认得的，这胡粉在北周的官宦小姐家极为盛行，用白铅制成面脂，敷在脸上，皮肤就十分的光洁，学名叫芳泽可亲。

“怎么样？这味道如何，是加了香料的。”卫媛将一个粉色雕着海棠花的圆脂粉盒递给吴玉萱，“我知道你底子好，可是终究是个少女了，适当的敷敷粉，日后好遇到个可心的郎君，你今儿没瞧见，仇氏给陈琼媚和仇碧蓉买了好些香粉，我瞧见了，就想给你买更好更贵的，我是要替侯爷好好疼你的。”

吴玉萱看着她，唇角微微的弯着，其实卫媛没必要这般，可是卫媛对她却总是很好，像个长辈又像个朋友。她拉住卫媛的手，笑了笑道：“其实这些粉你倒是真该好好用用……”

应氏双手交握,有些慌神儿的看着吴玉萱,这话的确是不好回答，若是说孟纯答应,赶明儿孟纯就给她闹起来，若说不愿意，那让吴玉萱又说哪门子退出呢？

况且前些年她还曾说了让她去寄住在鸿胪寺卿那里的话，往日没把她当县主看，如今贸贸然的让她替自己办这件事，倒是真的皮厚了。

其实若是孟纯上进一些，或者自己那丈夫能结交些朝官,那么娶白姑娘也容易，如今和郑琛放在一起，那真的就被比下去了。她觉得大司农倍受器重,若能坐上一房儿女亲家，日后孟纯的为官之路也就顺堂顺水了。只要郑琛不来横插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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