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开始的经历

会议室里有八十多个工人，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交头接耳地议论公司里的事，秩序还算好。

蓝凯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在中间位置上坐下，手向下压了压说：“各位请坐。有什么事请说。”

一个年龄50多岁模样的工人说：“蓝总，我们停工一个多月了，300块钱生活费够干什么的？这年没法子过啊。”

“我想请问一下，公司欠各位的工资吗？”蓝凯想这么多人面前不能露怯，他鼓足了勇气，用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问。

工人们摇摇头。有的面露尴尬。

那个50多岁模样的工人说：“蓝总，公司是不欠我们的工资，可你想想，厂里停工，我们一家老小的生活没有停工，我们并不是想不干活，是你没活给我们干。”

“是啊，我们想干活。”

“你没活干不能怪我们。”

……

蓝凯等大家声音再次低下去后说：“你们是计件工资制，这在合同中是写明的。按道理不干活就没有工资，公司每月补贴你们300元说得过去了。至于你们家里有困难，我也很同情，但公司是企业，不是福利机构，不可能象以前的国企一样，把各位的生活困难什么的一起都包了。我这样说虽然不尽情，但尽理。大家说呢？”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凯接着说：“目前公司碰到些困难，我和公司的副总们也在积极想办法，就在刚才我过来之前，还在分析三年来的销售情况，考虑你们分厂春节后的订单问题……我也希望你们早日开工，早日挣你们应该挣的钱。各位，个人有个人的困难，公司有公司的困难，你们有你们的困难，我也有我的困难，如果你们对公司没有信心，可以按照劳动法的规定辞职，如果你们对公司有信心，对我有信心，希望你们能够克服暂时的困难，就算是对公司的支持、对我的支持。”

一个40多岁的女工说：“我们也想支持，可家里有困难啊。不怕大家笑话，我家半个月没买肉了，看到孩子眼巴巴的，我心里难受啊。”

女工旁边一个人说：“我家也半个月没见荤了，这叫什么日子。”

人群堆里有人说：“是啊，你们领导花天酒地，就拿300块打发我们，还让不让人活？”

这话立即引起一部分人响应，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噪杂。

刘充满脸通红地跑进来，刚想责骂工人，蓝凯用眼神制止了，示意他坐下。

蓝凯等大家再度安静下来后说：“首先我希望大家明白一点，作为公司只能按合同规定支付你们的报酬，没有责任和义务包办每个员工家庭的困难。第二，个别员工确有无法克服的困难，可以向工会提出申请，按照会员救济办法给予补助。第三，如果认为公司违反劳动法，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反应，甚至可以向市劳动部门反应。公司不解决伙在一起到公司以闹的形式要求解决的任何问题。这一次，我可以理解为你们是来善意地向公司提意见的。”

“请大家把意见写下来。意见请署名。”闻欣变戏法般拿出一叠纸和几支笔放在桌上。

没有人上前拿纸和笔。

绝大多数人具有从众心理，也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一见要让他们留下意见，还要署名，不少人心里开始犯嘀咕。有人想到了枪打出头鸟，更多的人想的是反正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犯不上为了大家的事影响自己的以后。

一阵窃窃私语后，有人说要上厕所离开了，接着又有人说要抽支烟也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几个人见状悄悄闪了出去，他们旁边又有几个人挨到门口后迅速离开会议室。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离开。80多人一下子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出了会议室就走了，一部分出了会议室站在走廊里，似乎还要看看形势，还有大约二十多人留在会议室里低声讨论着，走有些不甘，但显然也不想选择留下自己的意见。

一个想法从蓝凯头脑中闪出，他转身对刘充说：“公司年前聚餐，你们二分厂困难比较多，不如改成领取一份年货吧。当然，这事还要跟乔哥商量一下。”他的想法很简单，二分厂只拿一点生活补助，与其让大家在聚餐的时候发牢骚，不如折成年货来得实惠。

“这……”刘充一时不能断定这样做的利弊和后果。

但这个提议却立即得到在场人的响应。

那个50多岁模样的工人说：“这个办法好，我们哪有心情聚餐。”

“有一份年货也好。”

“这样全家人都解决了，比一个人大吃一顿好。”

“公司也有公司的困难。”

剩下的二十多人相互看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议室。

“小凯，噢，蓝总，不好意思，刘叔给你添麻烦了。”刘充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刘厂长，多数工人还是讲理的。”蓝凯起身向外走，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冯杰？”

见大家都不说了，蓝凯开口道：“我听下来，大家主要是两个问题，一是停工期间生活费低，二是家里有困难，是不是？”

工人们点点头。

蓝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声音虽多，但内容却差不多，无非是停工期间拿的生活费太少，家里有困难之类的。

开始大家说得比较激动，声音也很高，说了一阵子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停住了，一起看着蓝凯。

蓝凯不由皱了皱眉头：“先把大家安排到会议室吧。”

闻欣去安排工人了，蓝凯打了刘充的电话：“刘厂长，你分厂的工人到总公司来了，你知道吗？”

刘充那头愣了一下：“真去了？我听说他们在议论这事，以为只是说说的……”

另外一个工人也说：“我们都要养家糊口的，春节后开学，还要给小孩交学费。”

有人开了场，其他人也就放开了，一瞬间，从不同方向发出了众多声音，这些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几乎要把房顶掀了。

一阵寒风撞开了办公室的门，把桌上的销售情况分析刮到半空中，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在破碎的茶杯屑上翻滚着，直到角落。

10分钟后，蓝凯无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蓝凯说：“你马上过来把他们带回去。”

刘充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蓝凯说：“你请张总处理一下吧。”

闻欣说：“张总到一分厂去了。”

“你在哪？”蓝凯听到电话那头乱糟糟的，象是在商场。

“哎，是这么回事，这不要过年了，你姜姨非要拉我到奥特莱斯看看，我马上回去，可能……可能要一、二个小时……”刘充有几分尴尬地解释，他说的姜姨是他老婆。

刘厂长忙着过年，张总又到分厂去了，只有自己出面了。蓝凯放下电话，又气又闷，抓起桌上的杯子想喝水，见里面空的，发泄地往桌上一顿，茶杯倒了，他无心去管，任凭它在桌上滚着，落到地上碎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蓝凯处理完外部的，仅仅安稳了一天，内部的又冒出来。

蓝凯正在分析对比三年来的销售情况，想从中找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就听楼下一阵嘈杂声，走到窗口一看，脑袋顿时大了，只见楼前聚集了七、八十人。

闻欣敲门进来：“蓝总，二分厂的工人到总公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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