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苍狗天地无君

事已至此，何理之反？

沈戾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半跪在墨白衣面前，言辞却掷地有声。

“为君之命，至死不渝。”

那男子生了一头雪发，在身后披散开来。

”你是谁？”

沈戾忍不住发问。

男子转过脸，沈戾看着呆了。

那男子虽一身红衣张扬，却有张完全不相符的淡漠面孔。

一双凤眸不沾暖意，惘若薄冰，眼尾以红色勾画火纹样式触目惊心。唇吻凉薄抿紧唇线微僵。一头雪发衬着男子清冷寒霜气息。可偏偏是火一般的红色。

沈戾承认此人容貌冷艳俊美，但也觉着怪异。

男子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便又走近几步，那男子突然扯着他的手，沈戾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袭来，他慌忙拉扯四周企图扯着救命稻草，但周围漆黑一片，那男子像一团火，直直朝着黑暗深处坠去。

沈戾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一声。

”醒了？”

沈戾模模糊糊记着那男子说了什么，却毫无映象，正揉捏眉心缓解头痛，便听着了熟悉声音。

墨白衣。

”……嗯…醒了”

沈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但仔细去想却一片空白，他对于这种感觉感到恐慌。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忘了什么，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寸寸挤入脑中提醒自己失去的东西。

沈戾觉着胸腔闷着难受，好半天才闷声应了墨白衣。

墨白衣听出沈戾语调不稳，这便摸索着树干撑身飞起也坐至树枝。

“小狼狗怎了？莫不是有甚烦心事…可与墨某说说？”

墨白衣支臂稳坐，偏过头缓身询问。

“没甚…”

沈戾不知怎的于墨白衣说，便也嫌麻烦草草敷衍，看见墨白衣坐上枝头，准备往边上坐坐给他腾个地方，这刚一动，便听着树枝连接枝干处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沈戾后背一凉，扭头去看墨白衣，墨白衣显然知道了现状，轻轻点头。沈戾落枝的掌慢慢松了，扶着枝干轻跳了下来。这一跳，枝干一轻，重量少了些，墨白衣那端便不紧张。沈戾立身树下仰头看着树枝上坐着的人，半晌也没动静

“神仙，你倒是下来啊。”

墨白衣方才怕是走神了，这才收回扇子预备着下树，那枝干却突然断了，墨白衣身形一晃身下一空，到底是有些功夫的，急旋腰身稳定落地，右脚刚刚落地，左脚则一脚踩在断枝上足下一个趔趔险些摔了，沈戾手疾眼快展臂探掌捉了墨白衣袖口一拉扯，整个人就跌进沈戾怀里，沈戾垂眸瞧着这人发顶，有些好笑。

墨白衣嘴上功夫再厉害，这动作总也因目盲牵制着不利索。

总而言之，看着墨白衣稍稍狼狈模样，沈戾一向抱着同情嘲讽的矛盾混杂心情。

墨白衣缓了缓，这才抵掌轻推沈戾“好了…”

沈戾松了臂膀，几分得意着屈指弹了墨白衣额头

“小心些，万一以后你又摔了，我若不是次次都在，可要摔残了。”

墨白衣抬掌轻揉额上痛处，温吞哼哼几声。

“你既说了以我为主，又怎能任着墨某摔了全然不顾？”

”就算是应了主仆，我还能一直跟着你不成？”

沈戾抬臂倚着墨白衣肩膀，轻挑眉梢笑意盈盈。

”跟着。”

墨白衣扬起脸朝向沈戾，语气笃定着开口。

沈戾面上一愣，墨白衣微蹙着眉，一双浓墨似的眸子隐在青睫之下不见光彩，如深潭，一望无底。夕阳印着人面廓金红，归巢鸟雀啾鸣渐渐失了踪迹。

沈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鬼使神差，让他不可拒绝的应了

”嗯。”

休息了一夜，二人收拾行囊准备上路，说是收拾，也没甚东西带。

一包一人一狗。一杖一笠一壶。

沈戾不与寨中人解释甚，只说是遂人去云游修行，临了元宝搂着沈戾的灰兔子，愁容不解。

只希望傻山长别让欺负的厉害，毕竟也是伺候起来的。那墨白衣看似平淡温和性子，怕也不是个好哄弄的主。沈戾不提起，元宝也想不通为何这沈戾放着闲云野鹤的山长不做去人随从，罢了罢了…妖总要修炼的，和人不同。

还是……元宝抬眸几个几个来回，神情古怪。

莫不是这沈戾真对那神仙有甚不可言喻的情感？！

再看那沈戾又和墨白衣拌起嘴，气的沈戾唇角直哆嗦那墨白衣便开始好言安抚。

断袖断袖…

元宝不再计较了。稳了声提了提兔子

“这个，你带着吗？”

沈戾停止了赌气，侧头看过来，满目不舍得将兔子搂过来又亲又抱的。

”怎的，是你童养媳？”

墨白衣眉尾微挑戏侃道。

顿时又给沈戾气的说不出话来。陪着这么墨白衣走一遭，别是出了意外身亡，单是墨白衣这伶牙俐齿便能先让他少个几百年妖寿。

“不是，只是兔子。”

沈戾掌搭兔脊轻抚眯着眉眼笑呵呵的。

“那你为何这般在意？若不是当食物养着，所谓何？”墨白衣又寻得可逗弄沈戾之事，便又和沈戾嚷做一团。

终是元宝嫌二人聒噪，皱着眉开始撵人了。

“莫要闹了。你们这般吵闹不休，还不如趁早上路，省得烦着山岭寂静。”

说罢便扬手装出驱散模样。

“不闹了不闹了”沈戾咧着嘴笑着哄劝着

“过个三年五载我便回来，倒时你们还在，这梅寨还是咱的老窝。若是等不及了，来去自由，绝不强制。”

沈戾摆正态度一一道出所要交代的事

“人面梅…都叫他们投胎去罢，残念于世也无益，不如早些重头再来。

兔子，好生养着别叫山猫叼了去，给寻个漂亮姑娘。多子多福

至于铜板…不必多言，仔细照看。

烧，杀，掳，掠”沈戾一字一顿道出看向元宝

“绝不可。”

“嗯。寨南的地可开垦出来，种些粮食，充裕着吃。元宝，我这一走时间不知，寨中由你发点，出了甚事便寻孤风岭那狐狸，他有办法寻我”

沈戾前前后后说了一堆，元宝虽嫌他啰嗦，却也一一记下。

元宝到山头为二人送行，他抱着睡着的灰兔，看着二人背影远了。沈戾扬起手，摆了摆，隔着老远嚷了些甚，元宝仔细听着，牵唇笑了。

“再见……第二次了呢”

元宝自言自语着垂眸看着怀里安稳睡着香的兔子出神。

希望能再见到你，灭山长。

有什么东西隐隐发光，沈戾走近了，看背影似乎是个男子。

那男子身材颀长腰背挺展，一身张扬的红衣，绣着金丝海棠纹路。

沈戾发誓自己做了蠢事情，羞得面色绯然，看着那人笑的拍膝捧腹面色由红转黑竟是铁青，气的知哆嗦觉得再呆下去估计要噬主了甩袖便出了门去，寻着棵树飞身稳坐枝干，斜倚虚躺生着闷气，想着想着，眼皮子一沉，索性不管那些劳什子，睡他个无忧无虑。

沈戾睡着迷糊，眼前恍惚了起来。

好黑……

嗯？沈戾听着这话觉着不对，随我上路？敢情这神仙以为他和自己已经是一伙的了？

这下沈戾便不服气了，环臂搭肘低眉一副不满模样

“为何我要随你上路？”

……墨白衣错愕着唇角一牵

“…噗呲…哈哈哈哈哈小狼狗你！”

替代那丑东西护他，不如说…是陪他。

沈戾心知肚明自己这点可怜修为，晚上当个灯笼倒是绰绰有余。

墨白衣气定神闲，掌搭膝头阖眸静坐。

“你既咬杀了我的血目邪，我本该宰你取灵重新修炼。墨某虽为神，却也黑白分明，你对于人类也以善心相待，也算可用之辈。虽然……弱了点。”

墨白衣听着动静，也不多话，将竹杖置靠床头便就地打坐。

“去休息，待整顿完毕，随我上路。”

最后几字，墨白衣好半天才说出来，此刻倒是戏侃半抬眸子仰头而来。

沈戾该怀疑这是不是假瞎子。总觉得墨白衣能看着自己的吃蔫模样偷笑。

这神仙理不亏，意思自己也知晓。

邺陵，似乎有所耳闻…？

“去哪里作甚？”

沈戾展臂懒腰一记，闷闷哈欠出口。折腾一宿也没怎休息，这下倒是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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