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驯服
沈戾惊讶瞧着，那墨白衣身形修长面皮白净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这力气可不小，大汉整个人已向后躺势仍拉不得半分，墨白衣突然一松掌，那大汉拉着力道那端一松便顺惯性摔了出去，直撞的后墙眼冒金星。
“这位公子，畜生皆有灵命，不可欺辱之。”
墨白衣眉眼轻眯笑意浅浅，启唇淡言。
沈戾敛剑入掌直指人喉，眸底阴冷森森，大汉明显吓愣住，喉咙前抵着的剑，如烈火炙烤，却又冰冷至极。如冰火两重，大汉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连连叩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方才是小人失敬不知大人神通才冒犯，这……这畜生要是您实在喜欢，小人就送给你！”
墨白衣侧首，寻着马鼻声走至，抬掌摩挲着寻得马头。
马的确是好马。脖细腿长体壮，一身白毛如冰山，不沾杂尘，只在头脸眉心处生出从灰黑月牙状的毛。吻唇如墨，扬蹄如风，一副桀骜不驯高傲模样。此刻昂首挺胸举蹄威胁似叩踏地面震起浮沉，分明气恼中，脾气暴躁的哼哧喷气，身侧几道血痕分外扎眼，汗液混杂血水顺腹淌下，着实壮烈。
沈戾不去理会地上的大汉，只怕墨白衣让那牲口踢着，上前紧张着看着。
倏忽间，那白马后腿施力挺身立起，扬起前蹄一声暴烈的长嘶，墨白衣的头颅就在马蹄之下几寸岌岌可危！
沈戾眼疾手快上前一掌扯住墨白衣后背衣衫将人拖拽过来，却也晚了半步。只见那白马瞪着沈戾遂将马头狠狠一甩，马颈鬃毛便顺势摆出抽在墨白衣门面。
沈戾的心卡到嗓子眼，赶紧拖着墨白衣撤出好几步，这才去查看人情况。
墨白衣原本白净的面颊上出现几条红色抽痕，映衬着触目惊心，沈戾眸底阴了几分，暗骂一声便提剑要拿那马兴师问罪，却是袖口一紧，回头看去。
墨白衣轻轻摇头，不怒不恼，带着请求似的开口
“莫要伤它了，生性如此，畜生无罪。”
摸索着轻拍拍沈戾肩膀，又寻着去了。
墨白衣固执，那马也执拗，摇头晃脑偏不让墨白衣碰，墨白衣不急，伸手而至，马便愤愤朝着他喷气，吹的人墨发散飞。墨白衣就止了动作，待白马安静了，又轻轻探手过去，几番折腾。那马险些咬了墨白衣手掌，沈戾三番两次要上前阻止墨白衣却硬被挡了回来，只得抱着胳膊蹙眉站着一侧看着。
白马眼中浮起层疑惑，搞不懂这人究竟要做甚，这一愣着，墨白衣有机可乘便一掌覆在马鼻，白马大惊作势要咬。
墨白衣不惧，另一掌托马颌，以马额至鼻，轻掌抚摸，口中软声安抚
”不怕，不怕。不会有人打你了。”
沈戾哑然，敢情墨白衣又将这马当孩子哄，便是哭笑不得。
墨白衣动作轻缓，语调温软。白马后蹄不安分的踏起，敌意稀薄。白马眼底印着墨白衣的身影，几番噗倏眨眼将人打量个透彻。白马张开的嘴终于在犹豫中合上，轻嗤声闷头让他摸。
沈戾不得不佩服墨白衣了，驯兽师也不过如此。
只见墨白衣手一反探袖，变戏法似的掏出块酥饼递马唇侧。
白马一开始提防着，耸着鼻子闻了好半天，便看着那白马双眼一亮张口囫囵将饼子扯到口中大嚼了番。
先从心里安抚，再以身体收买。
墨白衣，我沈戾服气。
沈戾眉宇间的浓阴舒展开，眸底染上层笑意，伸个懒腰抱着剑这才懒懒散散朝着大汉走过去。
那大汉本来坐着，一瞅着沈戾笑的不怀好意走过来顿时一个机灵又赶紧跪下趴着。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沈戾瞧他这幅窝囊模样好气又好笑。
“我何曾说要取你性命？快起来，我们是买马的。”
沈戾轻轻踢了脚那大汉鞋缘，大汉慢慢悠悠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叶，还没回过神似的重复了句似乎再确认
”买马…？”
”废话，不买马来你这里帮你管畜生？”
沈戾白了大汉一眼，斜眸看那墨白衣已经搂着马脖子不亦乐乎，冲着大汉摆摆手
”带我去马厩。”
那大汉点头哈腰，一路带着沈戾进了马棚。
沈戾左看看又看看，这大汉行为处事暴力了些，马养的还是相当不错。
挑挑拣拣，纠结半晌，沈戾看中一匹黑马，这黑马，与棚外那白马除了毛色外相差无几，体格健壮身姿潇洒。
只是脾气好了些，沈戾将它牵出时，不叫不闹的，乖巧的出奇。
沈戾拍拍马背，打量番黑马，发出几声夸张的赞叹声，那墨白衣听的明白，将钱袋朝沈戾掷来。
“我非歹人劫匪，怎能白白收他的马，如数付钱。”
终是二人带着马大摇大摆走了，独留大汉一人呆愣原地捧着钱。
这二人，白给畜生也硬要付钱，怪怪怪。
墨白衣摸索着马背翻身上马，那马不知怎了也温和了不少，哼哼几声便没其它威胁性大的动作，真不知是墨白衣性子哄着他开心还是烧饼的缘故。
沈戾笑着爽朗，一掌扯绳稳跨马背，扬眉朝着墨白衣吹声口哨。
“咱怎的去？”
墨白衣牵着马绳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出几字
“不知道。”
沈戾险些从马背翻下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阴着眸子看着墨白衣，墨白衣似乎感受到前方慢慢的怨气，轻咳声正色
“问路便是”
又好一阵折腾，不提墨白衣的白马吃了菜商摊铺的一筐白菜，又带着黑马也有福同享，这一来二去又给了不少钱。
沈戾瞅着都心疼，墨白衣的钱袋今天缩水缩的厉害。然他本人也知此事，却不做表示。
沈戾冲着白马屁股好一顿抽，直抽的马嗷嗷叫。墨白衣看不见，只听着马叫的凄惨却看不见马屁股只有几道子抽乱的毛，扯着沈戾耳朵便又好一阵教育。
那白马瞅着沈戾吃蔫，马眼闪着狡黠打着小算盘，此事便让这一狗一马结下梁子。
沈戾一边暗骂那白马，一边问着路，打听到大致路线才又晃晃悠悠上了路。
沈戾叼着草根嚼着，便听着墨白衣一声问道
”小狼狗，你与墨某说说这马外貌？”
”白的”
沈戾还在气头上，懒懒的应付了。墨白衣自然知道沈戾这小脾气，便不追究，又问了
“那你这马呢？想好名字了吗？”
沈戾低头瞅着黑马，那黑马只盯着他的草根。
沈戾笑着骂了声将草根塞给了黑马，支臂撑在马头上思量着，眉梢轻佻似乎有了主意，偏头笑呵呵的应道
”踏雪。这马全身均为黑色，唯有四蹄雪白，像极了沾染着雪霜，名为踏雪正和意”
墨白衣闻言浑身一颤，似曾相识的言语扯出久远的记忆。
那年他还为少年，与一人出山射猎。
墨白衣与现在一同，墨发白衣，衣净人清。俊朗面貌带着稚气，双眸清明。
他看着身侧的同伴，一袭红衣张扬衣摆覆马，月白雪发齐腰。截然相反的淡然面庞俊美凉薄。
“晓生，你这马生的漂亮，可有名字？”
称为晓生的少年偏过头，唇角牵起淡淡弧度，垂首低眸轻言
”踏雪。白衣你瞧，此马浑身均为墨黑，唯有四蹄雪白，像极了沾染着霜雪，名为踏雪正和意。”
墨白衣甩甩头，将回忆甩去，蹙眉抬掌屈指揉捏眉心，沈戾看出墨白衣异状，忙声询问，“你怎了？不舒服…？”
语罢，墨白衣便觉着额前覆上只温凉手掌，四分暖意六分凉。
墨白衣轻轻摇头，将人手掌轻拉下，垂了眉眼。
”没甚，没甚…”
沈戾便不再问了，疑惑的打量着墨白衣，他自己快给墨白衣交代清楚了，可自己只知道他名字，他身份，其他…一概不知。
”白无常”墨白衣突然开口打断了沈戾一团乱麻的思想。
“白…无常？”
沈戾不知人所说何物，一时间蒙了。
“这马，叫做白无常。你既然作为墨某随从，自然要听话，你这黑马，便唤做黑无常。”
墨白衣伸出跟指头晃晃，煞有介事的转头朝着沈戾正色道。
沈戾一时哭笑不得，黑白无常？！这墨白衣起名字真的厉害，服气服气。
便环臂抵肘朝着马头一拍正色道
”黑无常听令，朝着邺陵，出发。”
黑无常倒是配合着一声气势汹汹的嘶叫，白无常似乎嫌黑无常傻气，嗤笑喷鼻不予理会，仰着头啃食路边树叶。
却不想，墨白衣也有模有样抬掌在白无常屁股拍一记。
”白无常，跟随。”
白无常悻悻大卷口树叶入口，咬牙切齿于后齿碾磨树叶嚼碎，哼哧哼哧不满的慢吞吞抬腿走起跟着。
一黑一白两人两马便悠哉悠哉在路上小跑起来。
沈戾在前寻着方向，牵着白无常在身侧跟着，纵使白无常对沈戾和黑无常颇为不屑，但墨白衣时不时塞过来的烧饼还是很受用。
吃人嘴软。
对马也一同，所幸白无常还是个有脾气的君子马。
”多管闲事！！”
沈戾眸底一沉眉宇间拧上浓阴，他沈戾再不济，也不会连个人都打不过，掌一提罪犬出鞘带着凶戾啸叫狠掀一记，那鞭至拳握鞭柄齐齐断掉给剑气挥去一侧。
便撒气似的又一鞭子抽向那马，沈戾啧声蹙了眉，疾身而去探掌一把揽了那鞭子再发了狠的一甩，大汉没反应过来便被沈戾摔飞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一瞬间完毕，大汉给摔出撞倒了水桶，水花四溅而出，沈戾转身在墨白衣身前一站，将水尽数接在身上。
墨白衣听着动静，探手摸索着，入手一片湿潮。
大汉连着摔了两下，此时气急败坏狼狈不堪，捡起鞭子怒吼一嗓便朝二人挥鞭抽来
墨白衣颈上一紧忙止了步，后退半步抽出衣领打理齐整，皱眉几分埋怨着转眸
”先去梅城买了马匹再上路。”
又一路着跌跌撞撞下了山，凭着沈戾在梅城混了几年绕至城东马市。
那大汉好容易缓过神，扶着脑袋拍几下缓缓起了身，脸色铁青着嚷骂
”你这人！我的畜生我来管，他摔伤了人不该教训吗？什么劳什子灵不灵的，狗拿耗子！”
却发现墨白衣已经不见了，沈戾瞧着消失在马厩的白色衣角骂了声紧跟上去。
只见墨白衣面上温润和善，一掌扯着鞭尾，对面是个身材雄壮的彪形大汉，正努力想把鞭子扯回憋的满面通红。
沈戾领着墨白衣站在马市门口，隔着几米便能听着马蹄叩响地面混杂马嘶声一片混乱。
“畜生！”
沈戾瞬间黑了面，一掌拉着墨白衣领口。
“走着去？”
沈戾听着一声怒喝，鞭身抽动轮起破空音抽在皮肉声，紧接着便是马怒不可遏的嘶叫。
已然明了，沈戾转身对着墨白衣似是抱怨道
“听听，此人怕是恶徒，对待畜生如此狠辣。”
走出段距离，沈戾不惯长途跋涉，何况这路也刁钻的很，走的人气喘吁吁，墨白衣倒不怎明显，拄着竹杖身轻如燕。
沈戾忍不住了，将斗笠一抬，嚷声问了，”沧州离此多远？”
”七十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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