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魂
聂谦原本也不是要问罪这个，话题已岔开便不再纠缠了，轻轻打开折扇，只见正面大小参差地题了数个年份与人名，显眼之处还以楷书题了一首五言诗：“书尽江南意，笺生塞北风。谈笑皆人物，往来无废庸。”落款是丁亥年状元，吴青。
聂昀也凑过脑袋来看，犹豫了一下，道：“太子哥哥，这首诗，我咋觉得不怎么样……”
聂谦笑道：“我也觉得不怎么样，这状元也是水得很。”说着将扇子反过来，又是数个年份和人名，最后以汉隶题了另一首五言诗：“不记少年志，恨负凌云梦。洗笔河万里，点墨破山魂。”落款是丁亥年状元，楚衔。
聂谦点了点头，让曾固送他回去，出了一会儿神，道：“楚衔，在哪里呢？”
他这一句话原本只是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没有想过要得到答案，不料九舒道：“丁亥年距今十年，十年前的状元会在哪里？”
聂谦道：“此人想必不甚得志，但于不得志间仍然想着洗笔破山魂，应当不会独善其身，混迹山野，多半仍在朝中。”他微微仰头寻思，将自己有印象的官员都过了一遍，无奈他不做太子时从来不理朝政，做太子后权力又大部分由豫王掌控，能想起的实在有限，苦思了半天都没有结果，随口道：“都说文如其人，你看这人怎么样？”
九舒坦然道：“我只稍稍认得几个字，没读过多少书，更不懂品文。”
聂谦看了他一眼，九舒道：“北方出将，南方出相，臣妾我祖籍不南不北，所以文不成武不就，哎呀不提了，妃子无才便是德。”
“……”聂谦不再理他，嘀咕道，“南方出相……姓楚……不得志……被贬官……洗笔破山魂……啊！”他抬起头，仿佛昏暗的眼前忽然有了一束光，九舒望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透着一种信任与欣赏，只听他继续喃喃道：“对，不是越州，就是尹州……多半是尹州！我要去尹州！”
他扭头看九舒，道：“张良娣……祖籍江南……如今已将到中秋，张良娣要回祖籍与宗族长辈团聚……本宫十分宠爱张良娣，一意要陪同爱妃前往，到江南之后改道尹州！”
九舒道：“好主意，除了一条微不足道肉眼不可见的小缝外，殿下这个计策已经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哪条？”
“殿下，您要臣妾穿什么衣服陪您下江南啊？”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卡一个节后的榜单字数，所以只能缓慢更新，大人们可以先收藏养肥之，鞠躬感谢！
聂谦低低喟叹一声，将“十二元”扇小心收好藏于袖中，道：“天气甚好，今日不游猎了，我出去走走，你跟我去么？”
聂昀刚想说好，想起了什么，便又将那个字咽了下去，愁道：“罢了，我还是乖乖回去吧，今日功课还未做好，万一父亲发现我偷了扇子，又看到功课不好，可就雪上加霜了。”
聂昀“啊”了一声，道：“难怪，轮回了一甲子……最后两句是什么意思？洗笔和山魂关有什么关系？”
聂谦想了想，道：“这两句的意思是……”他抬起头，明净的眼眸望向外面辽阔的天空，低声道，“虽然身已无法凌云，但愿在万里之外的河水中清洗手中笔，让这一点滴下的墨，随水流冲破山魂关。”
聂昀听得有些怔愣，不由得道：“这位六十年后的状元，胸襟可比六十年前这位宽广许多啊。”
九舒没有立刻答话，豫王和聂谦都没有让他平身，他便仍然保持着刚才单膝跪下的姿势，只是转向聂谦，将自己的右手合在他手掌之上，道：“我只有我自己。只要太子允许臣妾继续混吃等死，臣妾会三从四德，出嫁从夫的。”
“……”聂谦哭笑不得，道，“起来吧。”
九舒刚刚直起身子，聂昀的声音比他的人先进来了：“太子哥哥，在不在？”
聂昀奇怪道：“丁亥年怎么有两位状元？”
聂谦轻声道：“不，不是同一个丁亥年，他们之间刚好……隔了六十年。”
聂谦咳嗽了一声，道：“不关你事。”他看聂昀还想开口问什么，抢着道：“我倒是要问问你，说好的你表妹自小知书达理呢？”
聂昀微微尴尬，道：“呃……这个，我表妹确实读过书的……”
聂谦面色一肃，稍稍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让九舒回避，聂昀便走进来，神秘兮兮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他自小和聂谦聂逊兄弟一同长大，年纪最小，又十分聪颖，很得先后两位太子宠爱，因此在聂谦面前也毫不顾忌。
他兴冲冲地走到近前，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聂谦笑道：“十二元？”
聂谦“噗”了一声，摇了摇头。九舒道：“这位娘娘毫无心机，在殿下这里看到什么便会跟豫王爷说什么，是双不错的眼睛。”
聂谦一凛，低低道：“嗯。”不久后又道：“你呢，是谁的眼睛？”
聂昀道：“正是，父亲大约早就忘了这把扇子了，趁他不在，我去他书房拿了就走。既然答应了，我便得言而有信，以免太子哥哥下次就不跟我赌别的了。”
聂谦道：“你父亲不在是来我这了，算你运气好，他前脚刚走，没将你捉了个现行。”
聂昀后怕地吐吐舌头，道：“幸好，我以为他是去找我表妹来着，来的路上我还瞧见他和表妹在宫外说话。”他顿了顿，又道，“太子哥哥，你到底怎么对我表妹了，我看她都哭了。”
外头的豫王人影都已不见，远远地却还是清晰传来了姜星鹊的大嗓门：
“姨夫！我正找你！是你说侧妃也无妨，太子喜欢就行，太子根本都不瞧我一眼！”
聂谦和九舒对望了一眼，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豫王那张一贯严肃正经的脸上是如何无奈的表情。不知道豫王说了句什么，姜星鹊又大声道：“他才不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不近女色！另一个女的他就睡了一天一夜的！我亲眼所见，那女的……”声音渐低，大约是豫王也觉得她不成体统，令人将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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