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楚方如此豪绰，大乘亦不甘其下，宫里头连着赏赐了黄金万两及百箱宝物，用以添作永安公主的嫁妆。

这些都是以太后和贵妃的名义发放，一想到邹太后捶心口的模样，眠玥便觉得心情畅快。

如此一来一往，作为洛都百姓的谈资，很是风盛了一段时间。

同为四大家族的掌舵人，素有狡狐之称的殷嗣晚，虽然比不得端木放渊算计人心的神鬼莫测，却也是老练深沉，一生为家族存续鞠躬尽瘁的人。

从这个层面来说，他也算得上可敬。

接过眠玥奉上的清茶，九爷望着明人的侄孙女，心里想着，难得她心坚性忍，又沉静大气，便是殷家上代的惠烈皇后，也不过如此。

这样出色的苗子，若是殷氏复兴的希望，该有多好哇。

只可惜，造化弄人，当今圣上忌惮殷家不说，早在家族发觉她的卓越之前，翅膀长硬的少女已经再难控制。

他殷九爷算得上洛都城里有头有脸，跺跺脚大地都会动三分的人物，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拿这孙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不得骂不得、威逼不得利诱不得，待她好，她也客客气气，对她不好，人家也不在乎。

更甚至，殷九爷发现，碧落苑开销甚大，莫说眠玥的那点月钱，即便算上整个清风苑，也难以维持。这些银钱的来源是什么，他到现在也查不出个明白来。

只一点，九爷心中雪亮，就是她意不在此，便谁人也无法勉强。

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那个得罪不起的人。

想到那一位，殷九爷眸光复杂地看向眠玥：“你同那位大人，是如何相识的？”

玥丫头虽然生得好，可那人又岂是会为美色沉陷之辈？当日的情形，他们分明像是相熟多年。

“我被奶娘偷走，送到并州一户农家，6岁那年，养父母把我卖给人伢子换钱，半道上撞见端木兰泽闯了祸被人掳住，大人一路寻来，顺手将我也救起，他们见我无处可去，又收留我住在太傅府。后来的事，您也知道，回到殷家以后，我就从庄子里搬到碧落苑，至于以前的冒牌货，也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不再天花乱坠地编造故事，眠玥将过往经历简短道出。

事到如今，已经再无隐瞒的必要。

“那……苦了你了。”眠玥说得平静，殷嗣晚却能体会其中的艰辛苦楚，不管怎么说，殷家也有个看护不力的过错。他身为大家长，实在难辞其咎。

可是，他今日来，却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拉下这张老脸，也要说服玥丫头相帮殷家。

“九叔爷知道，殷家待你没什么恩义，你对这里也没有多大感情。但你需得明白，从前那些事，并非咱们有意造成，不管怎样，你我血脉相连，都是这个家族的一员。无论家里有何长短亲疏，对外，我们都是姓殷的人。有道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即便你嫁去楚方，即便你娘和大哥能得建安候护佑，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殷九爷晓之以情，意味深长地道。

叹口气，他继续道：“圣上的心思已经不难揣测，下一个步端木家后尘的，很可能就是咱们。如若真的大变来临，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都将难以幸存。就算不谈感情，殷家倒了，你远在方诸的亲人难保不受牵连。当然，你有那位大人的庇护，也可以双眼一闭，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只不过，那样的话，你便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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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自小在外面长大，对于殷府的长辈，眠玥大多不甚亲近，当然，也谈不上刻意疏远。

见他一副有事相商的模样，绿芹识趣地退到门外，眠玥将人请到上座，亦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就连她父亲殷洵，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吹胡子瞪眼，更甚至，经常到清风苑看看郡主以及孩子们，有的时候还会留下用膳。

当然，想要这一家人和好如初，实是痴心妄想，能和和气气地偶尔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这一日，眠玥刚刚从湖边散步回来，就见大家长殷嗣晚亲临她的小院，看样子，是专程在此候她。

只见从南到北，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除去数不清的黄金白壁、珍珠兽皮，光是盛放珍宝的木箱，就有红檀的88箱、紫檀的88箱以及黄檀的88箱。

楚方本就崇尚豪奢，昌晔王的封地苏锦城更是个中翘楚，虽说是国之联姻，如此大手笔的下聘，也是世所罕见。

也因此，这桩初时并不被人们看好的联姻，到后来，竟成为洛都城里难得的盛事。

婚期定下以后，眠玥便搬回殷府，准备从爹娘身边出嫁。临到别离，大家都多少有些伤感。

看完长长的礼单，眠玥暗自好笑地想，准是王府换了新管家，不然以季原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出这样大排场的。

她被激动的绿芹拉着去瞧将殷府堵得水泄不通的聘礼，看不到一半，便对那些黄白之物颇感乏味，至于珍宝类的，在眠玥看来，还不如阖府中人各怀心思的脸色有趣。

殷府乃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可当数百箱聘礼将里外三进都码得满满当当，箱子无数奇珍异宝令最是见多识广的家族长老都表示眼界大开，整座宅邸都笼罩在珠宝的光辉下。

至于他说的那些海钓爬山望月听戏等等，怕是要等到如山的账目看完以后，才有闲暇细细体验了。

聘礼进城当日，着实让全城百姓都为那等弘大的场面惊掉下巴。

人们除了惊讶得张大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形，不可谓不轰动。

一开始嘲笑殷大小姐嫁了个傻子的人，此时都纷纷羡慕起她的好运气——如此泼天的富贵，实在由不得人不眼红。

这半年多来，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眠玥在日渐熟稔之余，早不是起初那般小心恭谨，偶尔也会开上几句玩笑。

譬如这时，便写信回道：我瞧你不是想主外，而是打算当王府的甩手掌柜吧？

不难想象，只要没有战事，男人怕是连军队都会交由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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