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便是从前做了错事被眠玥当面教训，回想起来，也是好的。

不过两三年，她就不得不认清现实，更迅速从少女转为暮气沉沉的妇人。

更兼难以启齿的是，贺家的财产她沾不到边，新的生活又常常需要上下打点。便是收拾府里府外的贱人，也是有所耗费的。

想不到，她殷眠椿到了山穷水复之际，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从前不被她待见，后来更生出妒忌之心的堂姐。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骄傲放纵的女子，是真真切切地感念这种雪中送炭的情分。

事情敲定以后，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这才彼此道别。

当日，眠玥就命人将绸缎庄的地契给殷眠椿送去，那边写好字据，又回赠了霞影纱缝制的对襟锻裳，看针脚，似是殷眠椿亲手所做。

待娘亲过完生辰，眠玥回到碧落苑，某日顾绛怜过来串门，说起这档子事，她却嗤笑道：“你就不怕捂暖了蛇，到后来却被反咬一口？”

眠玥无所谓地道：“也就是顺手相帮，她要醒悟固然是好，若是再回头咬人，那我便再打一次七寸！”

“那你可得紧着点。”既如此，顾绛怜一笑过后，倒是不再多言。

初雪过后，洛都城里的梅树纷纷吐出花蕊。在各方都加紧操办的情形下，眠玥的婚期被定在腊月十六。

当然，算上大乘到楚方的路程，送嫁的队伍至少得提前两个月出发。

这样一来，剩下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好在自眠玥及笄那时，缭清郡主便已开始准备女儿的嫁妆，后来陆陆续续，远在方诸的外公外婆又给添了不少。

临到出发，殷九爷更是大手笔地砸下好些祖上传下的奇珍异宝，这让其他房的夫人小姐们都十分眼红。

而眠玥手上的原风陌巷产业，这些年不断壮大，倒变得甚为可观。

这当中，涂之乾虽是功不可没，眠玥的作用也不可小觑——毕竟，比起季原对财物的漫不经心，眠玥要有兴趣得多，也下功夫得多。

当她把手上的财产初步估量后写信告诉季原，对方大加赞赏之余，索性将昌晔王府的全部账目也提前托付给她，美其名曰夫主外、妇主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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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缭清郡主哪里缺这点银子，更何况，在眠玥的计划里，娘亲明年是要去方诸的。她这样说，也是让殷眠椿有理由接受。

“玥姐姐，妹妹现下领受您的好意，无以为报，只有来日加倍偿还了。”知道这是目前难得的机会，殷眠椿不再推辞，双目含泪，恭恭敬敬地向她裣衽行礼。

略为思忖后，眠玥沉吟道：“记得你以前很会挑选布匹和裁剪衣裳，我在城西有家绸缎庄，里头的账房伙计都一应俱全。你也知道，去了楚方，这边就很难顾及，不如现在转手于你。买卖经营虽是贱业，却比整日关在房里同人置气的好，等你转了心思，就不再觉得日子难熬，顺便也能赚些银子。”

她这番话说得熨帖入怀，殷眠椿又是感激又是为难地道：“这当然好，可是我……”她没有足够的银子盘下绸缎庄，更不能腆着脸求眠玥相赠，当下发急起来。

“你什么你呀，我这绸缎庄可不是白送与你，咱们现在就立下字据，往后绸缎庄的经营所得，你七我三，你要将庄子三成的收入拿去孝敬我娘，免得我走了她老人家寂寞。”眠玥笑着道。

午后安闲，殷眠椿敲开堂姐的房门。多年以来，姐妹俩头一回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喝茶磕牙，这样的情形，放在以前，怕是很难想象。

已为人妇的殷眠椿盘起长发，人看着更加圆润些，也减了年少时的戾气，只她眼底蓄着似有似无的愁绪，倒不比从前那样张扬恣丽。

她嫁得不好，又同娘家人闹得颇僵，难得的是，她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关心起眠玥的远嫁。

银子常常不够花，她变卖了嫁妆，还不得不求助于娘家。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事，一回两回还好说，次数多了，便是生身父母也得给白眼。

这些难处，她虽未明说，眠玥却还是敏感地注意到了。

“哪有什么好不好，”殷眠椿勉强笑道：“我是殷家不受宠的女儿，他是贺家不得势的后辈，再适合也不过。他在外面受了闲气，同我争吵个几回，便一房接一房地抬了小妾进府，我虽是正室，也只是看着体面。”

跟那些上不了台面女人斗，她被日渐磨了心气，也想念起殷府的清静。

“听说太子殿下……”想到当年的荒唐事，殷眠椿欲言又止地道：“你若不愿嫁得远，倒也有法子留下的。”毕竟眠玥不比自己，有着无力反抗的命运。

“我是自愿嫁去那边的。”眠玥与堂妹的关系虽是有所缓和，却还没有亲密到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她不愿提及季原，便只淡淡地道。

女子不知道的是，在她头也不回地朝宫门行去之时，司连熠却在心中默默立誓：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让你回来，再回到我的身边。

宫宴结束不久，出嫁两年的殷眠椿到娘家省亲，刚好缭清郡主过生辰，眠玥和大哥夫妇都在府里为母亲祝寿。

“是么？”听见她的回答，殷眠椿愣了愣，接着点头道：“好多人都说，楚方那位王爷实际上……实际上也并非如传言那般，或许你错有错着，就此觅得良缘也说不定。”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总是出人意料的。

看她说话的表情不似作伪，眠玥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承你吉言。”

说完自己的事，眠玥稍作犹豫，还是道：“你在贺家过得好么？”

“殿下安好。”既然绕不过去，便无法装作不见，眠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半礼，获准平身后，又眼尖地发现，他后面跟着的人，竟然是大理寺少卿贺东来。

也因此，那两人的目光虽是不同，却都仔细地打量着她。

眠玥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在当着贺东来的面，司连熠并未同她多说，只寒暄两句便各自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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