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面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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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风格鲜明的平描画法,又哪是这么容易看错的。

沉默一会儿,只听付清欢继续道:“罢了……先不要管这些了,先处理正事吧。”说着,起身来拿桌上的画像。

手一抖,差点把烛台碰倒,云止奂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有烧着。

付清欢看过去,对比一下,点头:“是像。”他看了一眼画像下方记录的一行注释。

一人名方源,住西巷北。一人名方洋,住西巷南。

付清欢一下记起了刚才走街串巷时的情形,轻声道:“……堂兄弟。”

付朝言嗯了一声:“是堂兄弟。”

方源的五官比他堂弟的更精致些,恰是长河镇剥皮案中第一个死者。其死后三个月左右,他堂弟的尸体也出现在河道下游,自然,是剥了皮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付清欢皱起了眉。凶手是在找容貌相似的人?

他下意识看了看剩下的八张画像。

可剩下的人,也没有与这两个堂兄弟长得像的了啊。又想错了方向?

这时,云止奂伸手,拈出三张画像来,摆成一排:“口鼻。”

付清欢凝神去看,发现这三人的嘴巴和鼻子长得有些像。只是脸型眉眼不同,让人不太注意罢了。

他又低头去看别的画像,发现这十个人里,相互之间总能找到相似的五官来。

奇了。

付朝言看了半晌,道:“凶手……是不是在找一种特定的容貌?”

云止奂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付清欢把十张画像整体看了看,拿出一张新纸:“研墨。”

付朝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正要去那笔墨砚台,云止奂早已先他一步。

付清欢把纸铺在另一张小案上,云止奂将墨捏在三指间,在砚台上细细研磨。他的手法细腻,墨是客栈提供的,算不得好墨,但他磨得十分认真,浓稠适宜。

付清欢拈起一支笔,沾了一些墨,又仔细观察一番那几张画像,凝神静气,才在纸上下笔。

付朝言见他在画的时候刻意收敛平描法的笔触,嘴唇微张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云止奂在一旁研好了墨,看着他笔下不时的停顿,眸色又深沉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付清欢才搁下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

他画的也是一个人像,是一个男子。

那画上的男子长得很“适宜”,眉毛长度浓淡适宜,眼睛大小与上扬弧度适宜,五官搭配得适宜。挺鼻薄唇,气度温雅,确是个少有的美男子。

付清欢通过比对各死者五官相似的地方拼凑出了这样一张画像,道:“如果我没猜错……那凶手,是按着这个容貌下手的。”

付朝言端倪那画像一会儿,道:“那此人会是谁?凶手太恨他以致于连与他相像的人都不放过?”

付清欢摇头:“……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问云止奂:“道长,您可认识?”

云止奂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些不解。

付清欢道:“我看……这样的气度,应该也出身修真界吧……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能不能画出人的气度,是看画师的手艺的,更何况付清欢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完全是拼凑出来的容貌,何来气度一说?

云止奂看了看他,似是欲言又止。

付朝言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付清欢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咳,先把这画收起来吧,今晚去死者的坟墓那边。试探是否为……易容术……”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气息说出来的,很轻很轻。

入夜,凸月渐盈,长河镇的祭祀庆典又开始了,比昨夜更盛大的烟花会使得街上挤满了人。付清欢被挤得几次差点迷路,所幸个子高,能找到其他两人。

云止奂离他近,见他行路困难便伸过手来。

付清欢只顾低头赶路,忽见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手腕下略显宽大的袖口还在随风轻轻晃动。他怔了怔,抬起头,望进一双淡然的眼。

正恍神间,有人在远处高喊:“烟花会开始了!万花齐盛!”

身边的行人立即兴奋起来,一股脑往前挤去,直把付清欢撞得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一双手稳稳接住他,付清欢在被接住时听见耳边一声闷哼,然后是那又低又磁的声音:“没事吧?”

付清欢本就因煞气侵体,极容易头晕犯恶心,这一跌他觉得眼前一阵黑,难受得紧,许久才缓过神来,站直了摇摇头:“没事了。”

见云止奂的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他抬头笑了笑:“没事了,快走吧。”

云止奂不言,只是在剩下的路程中一直走在付清欢身前。付清欢本觉得好笑,自己一个大男人走个路还要被人护着是怎么回事?又转念一想,算了,自己现在这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护着就护着吧,又不丑。

两人走了许久才出了镇子,黑夜里万花齐盛,烟花比昨夜的还要好看绚丽,把长河都映得多彩起来。

付清欢嘟哝道:“朝言那小子走得也忒快了,该不会趁着放烟花自己御剑去的墓地吧?”

正胡言乱语着,眼前一亮,空中竟真的飞过几道剑光,飞得极低,几乎能看清剑上的人。都是月白色长衫,衣带和发带在身后飘扬,甚为美观。一行人御剑直往秀杨山另一边飞去。

大约是哪家的弟子来这儿歇脚?

付清欢心想着那仙风道骨的气势实在太美,忍不住问云止奂:“道长,那是哪家仙门?”

云止奂看着他,沉吟一会儿,轻声道:“明翚宗。”

付清欢一时怔住,不知说什么好。他转过身,负手继续往墓地的方向走去。手一转,指间又夹了一杆烟杆。

云止奂道:“你行医,应当知此物伤身。”

付清欢咳了一声,道:“这些只是草药,凝神静心用的。”他转过头向他凑近些,一阵淡淡的药香随清风扑在云止奂鼻间。

付清欢嘴角勾了勾,笑得勉强:“闻到了?有没有觉得心静了许多?”

云止奂抿嘴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别过眼去,继续往前走。

“又不高兴了吗?好吧……对不起,不该闹你。”付清欢跟上去走在他身边。

走了几步,云止奂忍不住道:“你以后……休要再这般……”这般如何?他却没有说,不知是说不出口还是怎么的。

付清欢歪头:“……哪般?”

云止奂微微蹙着眉,面色竟有几分苦恼。

付清欢也便不逼他说了,低头去想自己的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叫了一声:“道长。”

云止奂看看他,眉间愁容仍未散去。

付清欢问道:“明翚宗……是个怎样的仙门?”

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云止奂怔了怔。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愿说就算了。”

不知是什么心情,云止奂竟轻轻叹了口气。惹得付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看他。云止奂想了一会儿,道:“百年仙族,弟子善占卜之术,亦精通……诗书画三绝。”

听来是个书香世家,修术亦是精妙。

云止奂继续道:“只是……”

付清欢抬眼看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碰撞到一起。

“只是……其本家弟子,皆不得长命。”

付清欢愣了愣。

不得长命是什么意思?

只听云止奂低低道:“前宗主仅活得三十五岁,在其家族中已属长命。”顿了顿,又道:“再前一任宗主,只活三十一载。”

付清欢越听越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按理说,修真界中人,在凝结内丹后不仅容颜常驻,连身体康健都比常人衰老得慢些,这明翚宗弟子,且是本家弟子,都这么短命,是祖上遭了罪吧?

云止奂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是因为其他内容不便于说出口?

付清欢道:“……您不愿说,也无妨,我就随便问问。”

云止奂摇了摇头:“不……是我对修真界中事不甚了解。”

付清欢有点惊奇地转头看他:“您九年前一举成名,怎会不了解?”

云止奂道:“家师远人避世,故修真界中事,我只是略有耳闻。”

付清欢点了点头,眉间带了几分忧虑。

两人皆是默契地没有再提及什么,默默走了一段路。付清欢抬眼看看云止奂,道:“道长,还有多远?”

云止奂抬头往远处看了看,道:“还需翻过一座山。”

付清欢心里泛酸,这得走多久?早知如此,就赶上朝言的脚步,搭他的剑飞过去。

正苦恼着,身侧一亮,一柄修长泛着银色剑光的剑梗在身侧,正是云止奂的佩剑朗月。

付清欢怔了怔,看了云止奂一眼。后者一翻身跃上剑身,向他伸出了手。

付清欢看着那只修长如竹洁白如玉的手,又抬眼望进那双淡然漂亮的眼睛,嘴角勾了勾,手拍上云止奂的手掌,借力跃上了剑身。

许是动作太大,付清欢眼前一黑又差点栽倒,云止奂眼疾手快捞住了他,搂紧了他的腰便开始运作灵力往山的另一边飞去。

付清欢耳边风声作响,倒十分惬意。姑姑交代过学习修术不可过于张扬,所以这御剑之术自学成以来几乎从未用过。

他向下望去,只见长河镇灯火辉煌,一派热闹景象,而自己飞在高空中,有遗世独立之感,心头一阵悸动。

吹了一会儿风,付清欢才意识到云止奂的手还在自己腰上,不禁一阵尴尬:“道长,放开手好不好?”

云止奂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语气也不起一丝波澜:“放开了就不能御剑了。”

付清欢听得云里雾里,见他左手在前施展灵力,右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腰,方才明白云止奂似是搞错了。

付清欢道:“不是,我是说您的右手,能不能放开我了啊?”

云止奂垂下眼眸看他一眼,昳丽的脸庞此刻在月光下透着几分柔和,看得付清欢愣了愣。他抿抿嘴,右手缓缓放开了。

付清欢感觉腰间一松,立即退后一步负手站立,极力装作淡定的样子。他撇撇嘴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脚下一阵颠簸,一时不稳差点又栽下去,下意识抓紧了云止奂的腰带。

云止奂身子僵了僵,没说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坟地,远远看见付朝言打了个火符静静立在坟地不远处,见两人终于过来,幽怨道:“表哥,怎么才来,我怕死了。”

付清欢嗤笑:“得了,你会怕这个?”他走过去,望了望那片大大小小的墓碑,问道:“哪一座?”

付朝言指指一座新坟:“昨日刚下葬的在此。”

付朝言与他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明白他这个表哥的性子,便也缄口不提刚才那事,也聚精会神看起了桌上的十张画像。

看了一会儿,付朝言轻轻啊了一声,把其中两张拎出来,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长得有些像?”

长河镇出事四年,共有十名青年男子死于剥皮案。

店里的伙计说的没错,这些死者,确实都是一表人才。放眼望去,甚是美观。

付清欢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又摇了摇头,想阻止自己想些别的,把注意力都放到当务之急上来。

付清欢在临摹时虽极力模仿画像原画师的笔迹,却仍是不可避免地透出些自己平时的习惯。

云止奂道:“此笔法,名为平描法。”他深深望进付清欢那双清澈的眼:“我见明翚宗宗主画过。”

屋里的灯火倏地晃了晃。

付朝言蹙紧了眉,似乎仍是没缓过神来,见表哥在一张张把画像铺在桌上,他也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十张画像整整齐齐摊在了桌面上。

付清欢紧紧皱着眉头,道:“只是……巧合吧?”

云止奂抿抿嘴,想了想轻声道:“那平描法,我只粗略见过,兴许看错了。”

付清欢偏了偏头,看向桌上的画像,道:“那怎么了?”

云止奂也看向画像,道:“世间流传的画艺,从未有过平描法。明翚宗宗主善诗书画,此平描法,为前任宗主幼时所创。”

付朝言有些急了:“道长,我表哥的画法有什么问题吗?”

纸上的画像,笔触纤细,走向平缓又颇带重彩之意。细看十分精致,粗看又觉得浓淡相宜。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又低又磁,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可付清欢依旧有些懵。

什么意思?他莫名其妙学了人家的独门画法?

平描法是明翚宗前宗主所创,听云止奂的语气,此法并未外传。那么父亲和姑姑怎么会此画法?

付清欢和付朝言闻言又是一怔:“您见过?什么意思?”

云止奂抬头看向付清欢,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声音不急不慢,轻轻柔柔:“你父亲和姑姑教授你时,可有提过这种画法的名称?”

付清欢想了想,摇摇头:“他们怎么教我,我就怎么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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