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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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秘密,一旦撕开一道口子,疑点就会争先恐后迸出来。

要查吗?

付清欢紧紧咬着下唇,盯着眼前的东西入神。

小伙计咳了一声:“这个哪,已经是我从地处高的北坡提来的水了,跟这边的水比起来干净多了。”

他们此时落脚的地方叫长河镇,一条长河蜿蜒曲折贯通整个镇。因地势高低不同,难免流水有势,住在高地势的都是富贵人家,用的是直接山上流下来的清水,住低地势的人家难免吃亏些。

付清欢等三人落脚的客栈正好位于中游,闻言他皱了皱眉:“你们这儿的水已经脏得不能用了吗?”那住下游的人要如何过活?

小伙计摆手:“别提了,长河镇太平了几百年,不知道犯什么忌讳了,自打我来这儿做工起我就没喝过一口干净水,早晚喝出毛病。”

付清欢问道:“这长河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伙计像是很忌讳这个似的,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您可别问了,赶紧离开这儿吧。”

“为何?”付清欢温和地笑笑,“卖足了关子再吊人胃口,你这是说书呢?”

“嘿~公子,您要真想听我说就是,说的什么话哪,”小伙计停下手里的活,示意付清欢离近些。

付清欢从旁边拣了张小板凳在小伙计身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小伙计指指墙外:“刚才那哀乐,听见了吧?”

付清欢点头:“跟那有关系?”

“关系大了!”小伙计一拍手,他原本在用水擦栏杆,这一拍把手上的水珠拍出来,溅了付清欢一脸。付清欢闻了那味几乎作呕,生生忍住。

只听小伙计在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我是两年前来长河镇的,这镇子小却很富裕,我当时来这儿可兴奋了。结果呢?来这儿第二天,一大早死了个人!”

付清欢挑起一边眉:“唔……可能只是巧合?还是那人死得不一般?”

小伙计不理他,继续道:“哎哟我当时吓得呀,心想难不成真给我妈老汉儿说中了我走哪哪倒霉?结果,这店里的人倒没什么反应。主要吧,那人死得太惨,不然我也不会记这么久。”

付清欢侧着头听得极为认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伙计继续道:“那人哪,全身的皮都被剥了!”

付清欢心里一震,喃喃重复一遍:“全身?”

“是啊!太惨了!”小伙计痛心疾首,“听说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长得特好看,他爹妈直接哭死一个哭病一个。”

付清欢还沉溺在震惊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皱皱眉,继续问:“这和河水有什么关系呢?”

“那杀人犯动手的时候,先抽干了人血,再剥皮的!然后你也能猜到了吧?那血就倒河水里了!呸!真恶心!”

付清欢心里一惊,原本在把玩腰带的手也顿住了。

抽干人血,倒河里。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他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先不去理会自己的情绪。

“是恶心……”付清欢又心生不解,两年前倒的血,怎么现在还有味道?结合刚才那阵哀乐,大概只有一个可能了。

死者不止一个,而且这两年来,一直在死人。

不对,可能不止两年,这小伙计来做工时正好赶上死人,这店里的其他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付清欢手肘撑在腿上,捂住额头。

什么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会做这样的事?

在说到剥皮的时候,付清欢想到一种叫枯骨女的妖怪。这种妖怪,是生前受人欺辱含怨而死的女人所化,喜欢偷貌美少女的皮来掩盖自己一身枯骨。

但付清欢很快否决了,因为小伙计说死的都是青年男人。

哪有枯骨女专剥男人皮的?

付清欢想了想,问道:“报过官吗?或者……请什么法师来看过吗?”

小伙计伸出两个手指:“每年两次法事,报官么,每次出了事都会去报,可一点结果都没有。”

付清欢道:“怎不搬走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早搬走三成人啦,住上游那些有钱人,早搬走了。”

难怪可以随意去上游取水。

小伙计继续道:“再说了,这每年啊,咱镇上死的人顶多一两个,可河水泛红每年却要有个几回,有时候不知是哪个乡镇的人也死在咱河里,你说晦气不?”

付清欢闻言更是锁紧了眉头。

竟然还有他乡人死在这里?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小伙计上下打量付清欢一番,道:“公子,不是我吓你,你可得赶紧走。”

“为何?”

“那杀人犯专挑长得好看的男青年。”

付清欢皱起眉,咬起了指甲。

专挑……好看的男人?

这算什么?

付清欢几乎以为这世间可能有一种叫枯骨男的妖怪了。

“可这水根本没法用啊,总得想法子吧?”

“也就出事后那么几天水是这样,再过个两三天又是清水了。能怎么办呢,忍忍就过去了。”

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伙计抱了一桶脏碗碟走过,踢了踢那小伙计:“哎哎哎,抓紧干活,别老想着偷懒把活推给我。”

小伙计轻哼一声,与他打闹去了。

呆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往回走。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查查,只是还需商量。

“表哥?”刚到大堂还没上楼,付清欢被叫住了,付朝言拉住他:“你没吃早饭呢吧?找了你一圈了,去哪了?”

付清欢哦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抬起头就看见对面那张昳丽白皙的脸。

其实,云止奂比自己要危险吧。

“表哥,你去哪儿了?”付朝言添了碗白粥给他。

“后院,”付清欢含糊回答一句,一边喝粥一边整理思绪。

两年,或者比两年前更早,有人——姑且算行凶者是人——开始在这个小镇里行凶,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杀死了死者。

先放血再剥皮,或是反过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剥皮干什么?剥下来的皮又拿去干什么了?付清欢隐隐有些后悔刚才没问细些,好歹问问皮还在吗。如果在,那更匪夷所思了。

付清欢喝着粥,突然意识到这煮粥的水有可能是河水里打来的,当即放下碗吐了个干净。

“表哥!”付朝言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付清欢没喝进去多少,空着肚子干呕了半天才缓过来,呕得眼泪出了一大把。

付朝言偏偏还倒了杯水:“喝点水缓缓。”

付清欢此时是一点和水相关的都不想碰,又是一阵恶心。他推开那杯递来的水,趴在桌上又缓了很久。

最后,他擦着眼泪抬起头,算是勉强理清了思绪,沙哑地开口:“去我房里细说。”

片刻后,付清欢房里。

付朝言捂着嘴,面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一般。

付清欢硬着头皮安慰他:“可能做饭用的是干净的水,你看,这镇上的人不也住了那么久了……”

付朝言像是一点没听进去,摆摆手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云止奂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微蹙,眼神有些严肃,像在思考些什么。

“道长?”

云止奂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看了看付清欢,薄唇微启,像是先叹了口气,道:“先去上游看看。”

三人下了楼,刚才那小伙计见了付清欢问道:“公子要走了?怎不拿行李?”

付清欢含糊几句,问了上游在何处,道谢后走了出来。

云止奂在客栈门口见了两人的对话,那两人临别前似是还玩笑了几句。付清欢出来后,云止奂不动声色,与其一同慢慢踱步。

走过了小半条街,云止奂问道:“是那伙计告诉你的吗。”

付清欢本在低头沉思,被这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他抬头啊了一声,像是现在才发现云止奂走在他身侧一般,眼里尽是惊愕。

半晌,他才点点头:“……嗯。”

云止奂的嘴抿成一条线。

付清欢比云止奂稍矮一些,正好能看见他微垂的眼眸。一直以为云止奂是个很冷淡的人,所以连带他的长相也是觉得冷冰冰的,其实仔细看,眉目如画,鼻梁挺直,薄唇微红,再加上肤色白皙,其实是很温雅的长相。

付清欢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是冷漠的,云止奂的天性,或许稳重寡言,但其中绝没有清冷。

一举一动,明明是极厌倦这人世颠簸的,他却还在世俗中漂泊,除魔歼邪。

是为了什么?

付清欢笑着摇摇头,心道这与自己有何关系。

付清欢这人,生得白净乖巧,他笑起来眼睛微弯,不露齿时透着沉静内敛,露齿时又是十足的朝气,风华正茂,而那颗虎牙又平添几分不讨人嫌的痞气。

云止奂余光看他一眼,眼神微微含光,像是在好奇这人在笑什么。

付朝言走得快,大步流星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拐过一个巷子时却驻足在原地,往远处张望起来。

云付二人很快追了上来,在他脚边站定。

付清欢往付朝言看的地方一望,心下了然。

围了许多人在叽叽喳喳讨论,旁边有十来个穿素服的人,有拿锣鼓的也有捏了一叠纸钱的。而人群中间似乎围了什么,传来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付清欢上前勉强探出一个头,所幸他个子算高,能看见一二。人群里围了一口棺材和几个穿素服的,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趴在棺材上哭得肝肠寸断,一旁有人要拉她起来,她就咬就踢,完全无法靠近。

是死者的至亲?付清欢一阵心悸,不忍再看。

一旁有两个妇人在讨论,那个高个叹道:“还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就守望门寡。”

一旁矮个附和:“可不知遭了什么孽……现在在半道上愣不让下葬,非要再看一眼。”

“哎哟那敢看吗,浑身被扒了皮的。”

“谁晓得呢……”

她们的对话还在继续,付清欢走远了听不见的,可那些话还残余在自己耳边,久久不散。

付朝言也大约听到了一些,神色也有些凝重。

各怀心事,三人步伐沉重,到了北坡上游处。

付清欢转头,看清了来人,正是昨夜看见的那个小伙计。他嗯了一声:“早。”

那小伙计手里提了一桶水,散着隐隐腥气,付清欢嗅觉灵敏,当即皱起了眉:“这水臭了,怎还在用?”

葬礼?

付清欢摇摇头。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他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正欲回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骂骂咧咧走过来:“什么脏东西都往河里扔,好好的水被糟蹋出一股腥味……诶哟公子,您起得早啊。”

这修真界的恩恩怨怨,本就与他无关,他也更不愿插手说什么管什么,如果可以,他祈愿自己这一世从未踏入这道玄门。

“哗——”

付清欢到客栈后院倒了手里的水,骤然放下脸盆,发出不小的的声响。

此时不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哭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付清欢松开几乎快被捏变形的脸盆,站直身子仔细听起来。

的确是哭声,有许多人在哭,还伴着锣鼓哀乐。声音由远及近,听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客栈门外。

如果三位长辈出身修真界,又是哪一家仙门的弟子?为何要归隐?如果真要归隐,又为什么将修术传授给后代?他们还放不下玄门里什么东西?

问题一个接一个从脑海里跳出,付清欢神色也越发严重。

是了,自己怎么会踏入这道玄门的?

是父母,是姑姑带他进来的。可他们又怎么会身处玄门之中?

简单盥洗过后,付清欢捧着脸盆去倒水。一边走一边想着,自从那煞气缠上自己后,显然比以前嗜睡许多,这般下去,还得快些把煞气驱除了才是。

驱除后,就赶快回百里镇去。

原以为他们是得道隐士,可若是得道隐士,他们都是喜安静的人,为何要隐居人间?而不是进深山去?

而那从未见过面的姑父,他又在哪里?

若不是时间对不上,付清欢几乎怀疑自己三个长辈是从玄晖门逃出来的。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付清欢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床上,身上盖了条薄被。

窗外鸟鸣唧唧,间关莺语,安逸得仿佛不在人世。

付清欢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起身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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