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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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道:“老夫自建地宫,弄窄了些,进得来,出不去,少侠见笑。”

因浅更奇,心道通道宽敞,三人同行,尚有余裕,怎会有进无出?正想间,伤情又发,到了生死关口,猛咳数声,鲜血冲出。

老者道:“怪了,听花婆说话,内力稀松,如何一掌伤得你如此?”

老者一笑,玉笛入口,轻轻倒吸,因浅又悬起,随即放下,说道:“是玉笛倒吸之法。”

因浅心道:“凭玉笛一支,吸起活人,莫不是妖魔……”想到此处,再不能支,倒地昏死。

老者叫道:“不好!”长臂伸出,扶因浅坐正,掌悬头顶,暗暗运气。因浅觉一股清气由百会穴入,渐至心肺,在胸伤处徘徊一阵,游走全身,灌注诸穴,温婉轻柔如纱幔,霸道汹涌似洪流,身体豁然贯通,泰然如清秋凭风临湖,飒爽通透,舒畅似重阳登高望远,朗阔抖擞。再过一阵,胸伤上移,由喉至口,化作血雾吐出,冰消瓦解。

功毕,老者缓缓收手,慈眉一展,笑道:“老夫这手冬去春来,可还过得去?”

因浅动动身子,灵活自如,已无大碍,喜道:“谢前辈救命之……恩。”因见老者体态巨大,心神晃动,恩字说慢了些。

老者道:“怎的,瞧着我怕?”

因浅心子渐定,说道:“因浅的命为您所救,要取便取,有什么怕?”

老者眯眼道:“你这条命,只暂时救下,活不活得,看你造化。”

因浅不解道:“前辈施展神技,救我活转,怎说暂时?”又动一番,并无不适。

老者道:“看你胸口。”

因浅拉开衣衫,不禁大惊,胸前一个五色蛇印,磷光嚯嚯,粲然生辉。以手拂之,生根一般,因问道:“妖婆果真花哨,不知什么招式?”

老者道:“烟尾山绝技,三尸五鬼手。”

因浅奇而不解。

老者道:“五种罕见奇毒,死人为胚炼制,连换三个死人,剧毒乃成。涂于掌心,内力激发,中掌之初无痛无痒,一个时辰发作,胸内剧痛。后七日渐缓,只偶感不适,伤者便无警觉,慢寻解毒之法。然第八日,突然毒发,千蛇穿心,万蚁噬骨,肝肠寸断,经脉尽绝而死。因不知五毒品类,万难解除。”

因浅略一寒,便即释然,笑道:“适才鬼门关前走一遭,于死无惧。往后七日,日日欢饮,第八日横剑一抹,免受活罪,打什么紧。只烟尾山名门正派,创此毒招,当真不该。”

老者见因浅笑谈生死,说道:“少侠豪杰,老夫敬佩。三尸五鬼手,乃烟尾山派鼻祖刘锟所创。他早年混迹山野,捕蛇为生,又通武艺,打打杀杀,见惯死人,琢磨数年,创出此招。立派之初,上门寻衅者颇多,刘锟以此招降服众敌,站稳脚跟。后门派壮大,改邪归正,封禁此术。想是花婆不遵门规,偷学了来。又或烟尾山派当真堕了,也未可知。少侠不惧妖敌,舍身护我塑像,老夫谢过。”

因浅一颤,问道:“护您塑像?”

老者拨拨双耳,笑道:“你瞧这个。”

因浅见他耳大如扇,薄似荷叶,斑点遍布,外缘破口,直如象耳。瞧了片刻,脑中闪念,惊道:“莫非您是……”

老者道:“名号休提,耳丑耳丑的,便是老夫。”

因浅惊异四望,忽吓得丢魂。只见石纹中心,盘坐一巨人,白袍宽大,似云如雾,缓飘慢动,浮莲一般。领儿,襟儿,袖儿,金线穿绕,断续如春雨,晶明似火星。巨人面焦枯,老树一般,眼如刀刻,精光逼人。银须过膝。因魁伟,脑袋深低,后脖颈紧抵室顶,拈支碧绿玉笛,正是说话老者。见了因浅,满脸喜色,似遇久熟老友,笑道:“教老夫好等!”

因浅已极虚,见此异景,几欲昏厥,勉力问道:“你以何法,提我至此?”

因浅迷糊,不知什么经书。但闻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有了,有了,真老糊涂,忘了此招。”又道:“少侠当心,莫伤着你。”

因浅正不解,只觉身子一轻,悬在空中,定得一定,飞进地宫。周身漆黑,寒意彻骨,略清醒些,想起认山的傀儡功夫,忙摸身上,并无铁线,这才放心,又想,不知什么手段,竟能提人飞行。地道蜿蜒,漆黑难辨,亦可人不碰壁,衣不沾灰,真乃神技。

行了许久,地道渐亮。一片金光刺眼,因浅入一石室,缓缓落下,毫发未伤。石室纵广十数丈,高不见顶。四壁竖直,粼粼似斧凿,地面平广,从中向外,散圆形石纹。每圈纹内,插有巨烛,烛盘金制,薄如纸,亮似星。盘上蛟龙玉凤,交腾回望,奇石异木,仙李盘根。好个光明天地。

老者道:“笛与梦合,或因睡闻笛音,闻而生梦。又或机缘到了,也不一定。只你独闻,这倒简单,老夫要见因浅,不是别人,自然好音独送。”

因浅一凛,心道,此人十里送乐,更可专入一耳,手段之高,超凡入圣。又问:“我与前辈素昧平生,见我何事?既要见我,何不现身?”

老者道:“神像左脚下,有块莲花青砖,你按下去。”

因浅心道,你是绝世高人,自不将花婆入眼。然想答话,心有余,力不足,空自张嘴,片语难出。

老者又喊数声,急道:“遭了,遭了,你若死了,经书何用?”

老者道:“哎呦,这不好办,老夫身陷此地,寸步难移。”

因浅道:“前辈武功卓绝,谁能囚您?”

因浅大奇,伸手摸摸,果有此砖。只体力微弱,按了数下,机关甫动,咔哒一声,砖块凹陷,神像隆隆作响,缓缓后退,陈年老灰落下,沾了因浅一身。

神像移开,地面现一洞口,石阶陡下,宽可容两三人,尽头墨黑,寒气涌上,阴森骇人。

那人道:“正是老夫。”

因浅濒死,寻到乐人,精神提振,然撑得一刻,又渐不支,断续道:“晚辈长断山派张因浅……偶得一梦,笛音悦耳,醒后又闻笛音……前辈十里送乐,当真高人。为何笛与梦合,只我独闻?”

因浅道:“前辈在下头?”

老人道:“不错,你下来。”先前话音为神像所覆,尚自洪亮,现直入耳,更如响雷。

因浅略挪,再难动弹,提口气道:“我遭歹人重掌,命在旦夕,说话尚费力,不能走动,前辈上来叙话。”

因浅闻笛音,精神一振,疑道,花婆既走,怎又起笛音,莫非御笛者另有其人?想起进庙时,假和尚说无人吹笛,只道是掩饰,现在看来,确是实言……然此人送乐数里,引我前来,花婆一众,如何不闻?思来想去,总是不解,末了一凉,喃喃道:“莫非果有鬼魂?”

话音甫落,一人笑道:“鬼魂没有,人有一个。”声音苍老,中气十足。

因浅大惊,四下顾盼,未见踪影,问道:“是前辈御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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