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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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山打量黎离,未见受伤,因道:“花婆虽毒,未伤小姐,杀之无理。”

因浅厉声道:“妖婆滥杀无辜,心狠手毒,人人得诛,犹豫什么!”

认山摇头道:“我只问小姐安危,她杀旁人千万,与我何干?”

认山眉头骤紧,满脸惊惶,支吾道:“小姐方说回去,怎又不回?”

黎离道:“我想通啦,让你空手而归,爹爹发怒,扔你进万蛇谷,让千百条花蛇吃肉啃骨,比剥皮好玩许多。”

认山脸色发青,几欲落泪,告饶道:“小姐饶命。我回去,将提线人偶之法教你如何?”

铁线穿人,黎离曾求认山传授,因云瀑上人称此法残毒,姑娘不宜学,认山未敢轻传。

黎离心里乐极,只不肯轻饶,仰脸不语。认山抓耳挠腮,心急火燎。

因浅瞧认山自报软肋,为人所制,不禁好笑,说道:“木头,你倒说说,是不是瞧花婆漂亮,下不了手?”

认山正自苦涩,听了这话,眉毛一竖,厉声道:“胡说!我对小姐一心一意,妖婆怎入我眼?”

黎离怔道:“一心一意?”

认山知说漏了,又难找补,满脸通红,汗如雨下。

因浅心里好笑,说道:“认山是说,一心听小姐差遣,小姐未让他喜欢花婆,他便不敢。”又问认山,“对不对?”暗想,这木头对黎离有意,见我俩亲近,吃起醋来,故对我不敬,也是有趣。

认山听了,忙道:“对,对!认山只听上人和小姐差遣。”又对因浅拱手道:“未请教名号。”

因浅轻咳,吐口血沫,应了姓名。黎离见他伤重,心里难过,取了白帕,拭去他嘴角残血,说道:“认山,你既听我差遣,快替因浅疗伤。”

认山瞧张黎亲密,妒意又起。回想自幼随云瀑上人习武,黎离常伴左右,只以呆瓜、木头、傻子相称,此前尚觉亲密,现与因浅相比,天差地别,因冷哼一声,说道:“认山一介武夫,不通医术。”

黎离道:“谁要你会医,只真气灌注,撑得一时,待回云瀑,爹爹自能妙手回春。”想到因浅有救,甜甜一笑。

认山惊道:“小……小姐要带他回去?”

黎离道:“当然。”

认山道:“云瀑福地,外人禁入,此乃圣律,去年几个采参人误入,给上人扔进万蛇谷,不记得了?”

黎离心里一凉,暗想,云瀑圣境,爹爹不允外人知晓,至于为何,却是不说。便是过路旅人,偶尔瞧见,也只好灭口。十几年来,只认山一个徒弟。若带因浅回去,爹爹死板起来,不肯施救,反倒杀了,岂不糟糕。然因浅为我重伤,不治好他,心里难安。思来想去,总是无解,气恼不已,嗔道:“我不管,定要爹爹救他!”

认山心道,小姐若带因浅回山,二人日日相伴,更不睬我。因劝道:“上人脾气难测,小姐三思。”

黎离道:“爹若杀因浅,我也同死。爹只我一女,必有不舍。”

因浅心头一暖,气血翻涌,越发难受。

认山怒极,忘了尊卑,高声道:“是认山救下小姐,因浅内力全无,有何用处?小姐至于说这样话!”

黎离道:“与花婆斗时,我与因浅约好同死,不是戏言。”

因浅感动,心道黎离质朴,约好同死,便当得真,因朗声道:“因浅救人斗妖,甘愿为之,姑娘无需挂怀。伤是好是坏,不必旁人插手。同死之盟,立于非常之时,姑娘忘了罢。”话毕力气尽衰,脸色惨白。

黎离怕拖久了,因浅捱不住,忙扶起向外走。她久居深山,天真性灵,璞玉一般,无世俗忌讳,与因浅贴近,不觉羞涩,又道:“跟我回去,教爹爹治好你,晾某人不敢拦。”显是说认山。因浅瞧她眉头微蹙,美眸顾盼,满溢关怀,几缕秀发汗湿,贴在脸侧,更增娇美。因渐生爱意。

认山见了,再不能忍,长长一揖,说道:“小姐,得罪!”手指轻伸,嗤嗤两股真气,正中黎离膝窝。

黎离双腿酸麻,软倒在地,喝道:“认山,干什么!”

认山既怜又怕,碧眼发颤,如深湖泛波,脸色苍白,似冰染霜雪,忙扶起黎离道:“小姐勿惊,此封穴手法,不会伤人,过两个时辰,又活蹦乱跳。”

黎离推开他,怒道:“让爹爹杀了你!”

认山颤声道:“小姐带外人回山,认山不得不拦,恕罪,恕罪。”话毕心一横,抱起黎离,拔腿便走,任她抓打喊叫,全然不顾。他与黎离久处,却形同主仆,未曾碰她半分,如此入怀,想过梦过,未奢成真,故心儿乱跳,双腿发软,心道成此大愿,死而无憾,嘿嘿笑起。

黎离不知他笑什么,只喊因浅!因浅!认山听了,眉头一拧,抱得更紧。

因浅欲阻,无奈迈不开步,转念又想,我与黎离,萍水相逢,危难誓盟,做不得数。认山乃云瀑上人之徒,定保她周全,何必阻拦。因提口气,喊道:“黎姑娘保重,或可再见!”

黎离见因浅动弹不得,此别已定,又怕他不治,再不能见,悲怒交加,秀眉紧凝,双眸冒火,对认山狠狠道:“回到圣境,你只一死!”认山油盐不进,内功运起,脚如影晃,携黎离去远。

先前一通好杀,热闹非常,现人去庙空,满地死人,血腥阴沉。因浅长叹一声,挨至仙人像前,自语道:“谢仙人佑众民平安,因浅重伤不治,也没什么,只未能手刃妖婆,有些遗憾。”话毕运气调息,缓解伤情,然过了半晌,竟无效果,细一想,自己遍读武籍,深知内力运行法门,却不曾修习,何能运功?因浅,你道不修内力,可避杀人之过,到头来,却死在此节。眼下伤势,寸步难移,古庙鲜有人至,得救无望。忽又想起黎离,娇容妙目,浮现眼前,惹人思念,心道若脱此难,寻了黎离,草原策马,五湖游舟,高山望月,柳下回眸,何等乐事?江湖恩怨,与我再无干系……不觉渐想渐远,思绪模糊,已近弥留。

正这时,忽闻一声笛音,清淡如水,似有若无。

认山不惧反喜,说道:“如此说,小姐愿与我回山?很好。带不回小姐,莫说剥皮,只怕命也丢了。”

黎离说道:“既如此,不回了!不回了!”

花婆见二人争吵,心里暗喜,且由他纠缠,老娘去也。悄悄摸到门边,泥鳅般溜了。众男见她落跑,亦呼啦奔逃,转眼无踪。

黎离叫道:“妖婆要溜,认山抓她回来!”认山闭目摇头,只是不动。因浅起身追赶,跑了一步,胸口剧痛,复又跌倒,眼看花婆溜走。

黎离对认山道:“呆子!傻子!你不遵命,回去让爹爹剥你的皮!”

黎离小嘴一鼓,走到花婆面前,说道:“你不动手,妖婆又要杀我啦!”

认山惊道:“不可!”话音未落,一武人飞起,拦在黎离身前,悬而不落。花婆惊异,细瞧弟子身上,穿满极细铁线,成了活偶,鲜血淋漓,连连惨呼。手段之毒,令人咋舌。

黎离笑道:“好玩好玩,按这法子,把他们都杀了。”

因浅重伤未缓,听此浑话,怒意上冲,又吐鲜血,切齿道:“你这人,慈悲不是慈悲,狠毒不是狠毒,为救黎离,随手滥杀,为民除害,又不肯落刀,糊涂!糊涂!”

认山脸一沉,说道:“小姐骂我,那也罢了,她自小骂惯,我不怪她。再者上人是我师,师父之女骂我两句,也没什么。你却是谁,凭甚骂我!”

认山一怔,点头道:“既不纠缠小姐,那便极好,去吧!”

黎离道:“木头认山,此人害我性命,非杀不可!”

认山道:“此番只奉命请小姐回山,不为别的,连杀三人,实非我愿。”话毕铁线一震,武人厉声惨嚎,裂成八块,肝肠满地,腥臭扑鼻。

因浅见黎离天真可爱,却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好玩,便要杀人。认山嘴上说不杀,举手之间,连毙三敌,手段之狠,骇人听闻。环顾大殿,尸横遍地,血腥刺鼻,殿角蓝紫灯火摇曳,更增鬼气,不禁感叹,人说江湖险恶,原是一点不错。

黎离道:“胡说!适才明明杀了两人。”

认山道:“妖婆欲杀你,我只好提人相挡,无奈!无奈!”

花婆见弟子惨死,身上铁线收向殿角,隐于灯后,狞笑道:“灯下黑!”银链一振,直扑殿角。

认山叫道:“哎呦,不好!”又操武人来挡。斗了一夜,花婆弟子只余三人,心胆俱裂,正欲逃命,均遭铁线穿体,变为活偶,拦在花婆身前,惨呼救命。花婆怒极,挥链打烂三人。正欲前冲,忽见面前站一紫衣男子,忙收了脚,上下打量。此人二十来岁,面目苍白,黑发披肩,眼眸翠绿。武袍锦缎织成,暗吐紫光,腰带金线编就,隐放辉华,手拎盘丝铁线,血光淋淋,正是认山。

花婆大惊,心道此人邪门,只一眨眼,欺近我身,若要杀我,岂非易如反掌?因生退意,又想他说,只为带黎离回山,无心杀人,瞧他木讷死板,草树一般,想必此言非虚,不如暂退,再做盘算。因故作惊恐,委顿在地,娇泣道:“我与黎姑娘素昧平生,她女扮男装,游玩乡野,我认不出,并同男丁捉来,全属误会。兄弟既索她去,小女不拦。我练这还阳功,非以男子精气支持,每月一次,否则气散魂灭,呜呼哀哉。初练时,不知此祸,待得知晓,已然晚了。只好蝙蝠般吸人精血,苟活世间,你道我欢喜?”说完低头垂泪。

黎离见二人飞身挡链,先一愣,转瞬认出此招,大喜道:“认山,你怎么来了!”又对因浅附耳道:“有救了。”黎离话毕,一人答道:“小姐私离圣境,上人焦急,命我来寻。细辩足迹,日日苦找,终至此庙。”话音低沉阴郁,滞塞迟缓,好似钝木。

黎离拍手道:“好!认山,用提线活偶的法子,杀了妖婆。”

认山道:“此次下山,为带小姐回山,不为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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