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人算终不如天算
答案就在接下来的碰撞之中。
付镇兰的剑刺过去的时候,先是在半空中甩出了几个剑花。
这剑花若是由别人甩出来的, 便会显得花哨而繁复。
他的动作就是从袖子里掏出三颗银球,朝着付镇兰身上掷去。
三颗银球,一大二小,大的光滑,小的粗糙。
付镇兰一剑横扫,小的被原路弹回,沿着既定的轨迹乖乖飞回陈静静那儿的,大的银球却噼里啪啦地一响,在付镇兰面前炸了开来。
这大银球炸开来之后,一无毒针飞来,二无火星四溅。
唯有一股异香从银球的碎片中散出,在不大的房间内肆意汪洋着。
付镇兰连忙屏息,但却发现一切已经太迟。
这银球内的气体是无色无形的,唯有你在闻到一股水果味的清香的时候,才会察觉出它的存在。
等到人察觉异样之后,香味已经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人的躯干之上,从皮肤进入脉管,从鼻腔深入咽喉。
于是付镇兰开始觉得自己的脉管仿佛在融化,自己的咽喉仿佛在燃烧。
香味像是幽灵一般钻入了他的身躯,在五脏和六腑里游游荡荡,付镇兰咬了咬牙,向前走了几步,一个踉跄之下便半跪了下来,以剑戳地,勉强挺着身躯,维持着即将远离身体的意识。
陈静静却蹲在了他的身前,目光微带迷离,身体也在剧烈地晃动着。
付镇兰诧异道:“你也中了迷香?”
他以为对方早早地就服了解药,原来他竟中了自己放出来的迷香?
陈静静只无辜地笑了笑道:“要想在你活着的时候撂倒你,自然得付出一点代价。”
他刚想站起身来,忽然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了地上,像是比付镇兰中的毒还深。
这人究竟是愚蠢还是固执?
他的小机灵到了付镇兰这儿,怎么都成了拖后腿的花招?
付镇兰冷冷道:“如今你我都没了力气。若是我比你先恢复,你又当如何?”
陈静静却微微一笑道:“红莲教里的人都站在我这一边,若是他们在你恢复之前先闯进来,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付镇兰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陈静静就发出了一声断喝。
“来人啊——副舵主他马上风了!”
他虽身上无法动弹,可这声断喝却还是中气十足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发出这么一声惊天动地的断喝。
喊完之后,陈静静才看向一脸窘色的付镇兰,面上含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等着吧,很快就就会有人过来的。”
这场旷日持久的你追我逃,终究还是逃的人占了上风。
所以陈静静的眼几乎弯成了两勾新月,眸底几乎能蹦出意气风发的小星来。
付镇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处于下风。
他拼尽全力想站起身来,却还是被沉重的身体给拖了回去。
难道他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老天,算不过这个小妖精似的陈静静?
付镇兰咬紧一口银牙,白莲似的面庞迸出青筋,一双星眸几乎能喷出火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
“来人啊——副舵主他都发臭了!”
这已经是陈静静第三十三次大喊了。
前二十次他还想着各种借口,后面的十三次他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想了。
可无论他如何呼喊,门外还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回应他的永远都只有一片死寂,死寂得仿佛这全分舵里的人都被陆羡之给杀光了。
沉默所带来的尴尬无情地朝着陈静静砸去,几乎把他砸得有些面色发白。
付镇兰挑了挑眉,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是幸灾乐祸的语调说道:“看来外头是出事了。”
否则他们不会听不到陈静静卖力的大喊。
陈静静笑道:“即便我一时等不来外援,你也未必能比我先站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付镇兰已经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的姿态,就像是一道有力的耳光狠狠地掴在了陈静静的脸上,几乎打得他一阵青一道紫。
付镇兰站得其实还有些不稳,还有些踉跄,但是他还是能够向前缓慢移动,而且慢慢地移动到了陈静静的面前,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静静眯了眯眼,不甘地拧了拧眉,似乎有些不习惯从地上仰望着付镇兰。
付镇兰扬了扬脸,微微一笑道:“我站起来了。”
他从来都懒得对人回以微笑,可这回他却是发自真心地笑了。
笑得极美,极柔,极其生动,一点也不像是刚刚经历过生死险境,倒更像是赢了一场小游戏,或是刚刚发现了什么一份隐藏的小金库,于是便隐藏不住炫耀之心,对着自己的朋友和对手小小地笑了一下。
而这份极为罕见的微笑,却像一朵幽谷兰花般开在了陈静静的心里,把他都瞧得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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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自然是头上一道天雷,身下一道地火,几乎劈得他从这树上直接掉下来。
然而他剧烈的反应还是触动了树枝,发出了一阵不轻不重的“窸窸”响声。
这响声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入了滚烫的烹油之中,立时点燃了教众们的警戒心。
“谁!谁在那树上!”
短短一瞬的功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仿佛每片叶子都是敌人的眼睛,每条枝干都是探子伸出的手。
陆羡之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把僵直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树干上,指望着他们能以为刚刚不过是只老猫。
然而这山上的老猫本就不多,喜欢趴在树上偷听人说话的老猫就更不多了。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其中一个黄衣金带,看上去像个小头目的教使,忽的张弓搭箭,而且瞄准的恰恰就是陆羡之所在的位置。
陆羡之看着他娴熟无比、杀气腾腾的动作,忽然无比想念起他们刚刚说的那些荤话。
若是他们能这样说上一辈子的荤话,他似乎也愿意就这么听上一辈子。
他刚想躲到树干的背面,忽瞧见那教使收了弓,撤了箭,似乎是不打算射树了。
陆羡之松了一口气,刚想着自己的运气似乎还有些不错,那黄衣教使又再度张了弓、搭了箭,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他这次用的是火箭。
只听“簌”地一声,火箭离弦而出,陆羡之不得不从树上飞了下来。
他飞得很有节奏,落得也很有目的性,双脚还没沾地,就缠在了一个红衣教众的脖子上。
陆羡之猛地一旋身,双脚一剪,那倒霉的教众便闷哼一声,不知生死地倒下了。
黄衣教使浓眉怒目地急叱一声“狗贼”,随即再度张弓搭箭,三箭齐发,却三箭都射在了红衣教众的身上。
陆羡之虽然不喜欢杀人,但却不介意利用红衣教众的身体挡一挡箭。
等着对方三箭齐发之后,他又在地上滚了一滚,蹴翻了另外一个红衣教众,似乎想在在这包围圈之内撕开一条缺口,方便他冲进储存火器的仓库。
他正愁从哪来撕缺口比较好,便有两个不长眼的红衣教众把剑送了过来。
这两剑如两条毒蛇一般咬过来,咬得便是陆羡之的胸口和咽喉。
可陆羡之却如游鱼一般拧了拧身,无比娴熟地避开蛇口,然后一下就闪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闪电般出手,一手扶住一人脖颈,一手按住一人脑袋,往中间猛地一带,便是“砰”地一声巨响,两位不知姓名的教众就这么头撞头,身碰身,在漫天金星里哀嚎着倒了下来。
这两人倒下之后,便在包围圈里亮出了一个明晃晃的缺口。
陆羡之刚想上前,便有两个长刀手冲了上来,硬是挺直腰板补齐了这缺口。
他们来得巧,来得妙,来得让陆羡之眼前一亮。
趁着这人还未甩开长刀,陆羡之一个低身就是一腿蹴出,不偏不倚,正好绊倒了其中一个刀手。
刀手即将倒地的那一瞬,他却无声无息地再次出脚。
如劈山,如裂风地踢出了这一脚,把这腰宽肩大的汉子像只皮球般踢了出去。
这人形皮球落在了包围圈的某一处,便把那一处的守卫们都给撞翻在地。趁着他们还未起身,陆羡之就蹿了上去。
他上去之后便是一阵“靠山顶”、“摇山崩”、“过山截”,把陆家腿法中三座大山压在了敌人身上。
这三座大山齐齐压下来,压破了敌人的脏腑,压断了教众的腿骨,也压垮了守卫的攻势,使得陆羡之硬生生地用一个人反包围了一圈人。
然而话说回来,一圈人终究还是一圈人。
所以一双拳头再硬,也比不上一群人的拳头。
黄衣教使一扬手,后排的弓箭手便陆陆续续地张起长弓,齐刷刷地瞄准着陆羡之,瞄得他心中一紧,手上动作也快了起来。
他只想着故技重施,最好是找些人肉盾牌挡在前头。
然而陆羡之刚刚迈动了脚步,身上便剧烈地晃了一晃,晃得像是一条漏了水的小船,不知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幸存下来。
陆羡之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迈不动双脚,因为他的下盘沉重得像是被人灌了铅水,上身也是又软又重,每块肌肉里都充塞着酸胀感,每根手指都仿佛在刀尖上颤抖。
这算怎么一回事?
他怎的忽然之间没了力气?
陆羡之低下头看了看腰上的伤口,像看着一道即将扎进眼里的刺。
他面上一白,几乎可以断定一点——陈静静的匕首上一定是涂了能让人使不上力的毒|药。
可恨这毒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他运功之后发作了起来,在最要紧的关头带走了他身上的力气,叫他内息运转不畅,手脚也提不起来,把他身上的一切弱点都暴露给了敌人。
陆羡之咬了咬牙,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那房间里把陈静静一顿狠揍。
然而他对着陈静静的愤怒不但解决不了目前的难题,也解决不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困境。
因为数道刀光已经朝着他袭了过来。
看那刀身挥舞的方向,还有刀手脸上狰狞而可怖的表情,对方走的分明是那种毫不留情、不留活口的路数。
难道他注定了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
难道那些关于陆家的隐秘之事,他就只能带到地下去问阎王?
就在陆羡之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一声急切的喝声制止了这一刀。
“住手!别伤了他!”
话音一落,那刀手的动作便慢了一慢,像被冻住了一样,乖乖地停在了陆羡之的脖颈上。
陆羡之抬眼看去,一看清来人是谁,身上便是一个猛烈的震颤,似乎是惊讶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他的堂兄,他最不想在这是非之地见到的人,此刻却从红莲教左龙山分舵的仓库中走了出来,而且像是被众教使簇拥着一样,威风凛凛地走到了陆羡之的面前。
这样一个陆延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柔柔弱弱、清清秀秀的模样?
陆羡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堂兄,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延之,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说要去探刀青会,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红莲教内部?
莫非你真的和那些教众说的一样,亲自送了火器到这左龙山来?
陆延之瞧了瞧他此刻的模样,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道:“小羡不是在明知故问么?我自然是在这儿等你的。”
他的口气依旧亲切,笑容仍旧温和,仿佛不是在红莲教内与陆羡之相遇,而是在街上碰巧遇到,打了个招呼似的。
可这话说完之后,他就五指急出,闪电般地点了陆羡之身上七处大穴,彻底封住了他的武功和行动。
这穴道一封,陆羡之的面色看上去几乎已和尸体一般惨白。
他想起守卫刚刚说的话,瞧着对方迅疾无比地点了自己身上的穴道,只觉得心底的怀疑几乎已经得到了验证,连最后一丝侥幸都要被对方的这捧冷水给浇灭了,因此颤抖得更加厉害,厉害得几乎站不稳身形,看着像是一道快要崩塌的小塔,随时都要倒在陆延之这座大山的脚下。
陆延之却转过脸,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把他带到我的房间,我要单独审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虐伤身,小虐怡情,所以……我应该不会虐小陆虐得太惨的……嗯,应该……
感谢陌野和岁寒亲的地雷啦,么么哒
他旋转和跳跃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型的陀螺,以付镇兰为中心左腾右翻,上窜下挪,没有一刻停下过脚步。
就在付镇兰以为陈静静会一直这么转下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有了新的动作。
这就是付镇兰想出的对策。
这对策虽然复杂,且与他一贯的剑路背道而驰,却对陈静静很有效。
至少陈静静已是不敢靠近他的身侧,只能不断地围着他上蹿下跳。
陈静静似乎也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站定身形, 挺直腰板, 一动不动盯着付镇兰,似要与对方长长久久地僵持在此。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失了后发制人的机会。
可这剑花是由付镇兰甩出来的,便成了一花套一花,一环套一环,环环花花里生出了比之前更加难以预测的变化。
每朵剑花都是朝陈静静而去的,可剑花对着的是手腕、腰腹、还是脖颈,便唯有在最后一刻才能预测到。
别人走的是人剑合一的大道,他却在人剑合一的高峰面前停了下来,一转身,又往山下走去。
这或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或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付镇兰一向不喜欢后发制人, 他素来只喜欢先发制人。
于是他便是那个率先出手, 打破平静的人。
匕首的利芒如火苗一样在昏暗的房间里攒动, 剑身的寒光如霜雪一般凝在白玉般的手中。
火遇上霜,是火先熄, 还是霜先融?
付镇兰的手动得极快, 快如雷鸣一闪, 猛似天火袭空。
可他的剑却比手先动,而且动得更快、更猛, 更加不留余地。
不仅如此, 他手上的动作竟和剑身的运动连不到一块儿,即使是陈静静这样的高手,也无法从他手肌的曲直和身形的变化中看出剑的轨迹。
陆羡之走后, 这充塞着血气的房间就剩下了陈静静和付镇兰两个人。
一人持匕首, 一人持长剑。
持匕首的在甜甜地笑,持长剑的仍在冷眼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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