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江淮(二)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吕承欢望定叶天,由衷赞道:“叶公子果然有几分胆色。宝盒我带来了,你或者杀了我,拿着宝盒回去邀功请赏,或者你的尸体跟宝盒一并留在这儿。”

叶天叹道:“我们中间一定要有人死在这里?”吕承欢道:“正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宝盒又无法打开,唯一的心愿,便是回国前完成这场对决。当年我的师父败在你师父剑下,今天我便要向世人证明,‘刀煞’的传人胜过‘剑魔’的传人!”叶天苦笑道:“你该知道,这一战并不公平,即便你获胜也不能证明什么。”吕承欢不以为然道:“凭你的本事,撑个一时半刻不成问题,这段时间,足够让我们分出胜负了。”叶天道:“是非成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偏偏你还是看不透其中奥妙。”吕承欢叱道:“废话少说,你若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叶天笑道:“我既然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拔出月影剑,指向吕承欢。

吕承欢再不多言,脚步疾错,倏的一飘,到了叶天近前,挺刀便刺。叶天为了尽可能少用内力,并不招架,而是向旁滑开,反手斩出一剑。两个人便在夜幕之下,狂风之中,展开了这场旷世大战。

吕承欢眼见他已成强弩之末,自己只须凝聚毕生功力,给他最后一击,便可大获全胜。当下更不怠慢,提起左掌,随着内力的连绵涌至,一只纤纤玉手转眼肿胀了一倍。叶天看得真切,料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容退却,便也聚力于掌,抢先拍向吕承欢。“砰砰砰”,二人连对三掌,只见叶天口中鲜血狂喷,从舱顶跌落到地下,长剑“当”的摔出老远。

《破相神功》毕竟非同小可,吕承欢也未能保得周全,只不过与快剑堂那次相比,这次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晃了晃身,便即站稳,只道叶天拼斗了这么久,早为自身内力所伤,是以这三掌再无过去那等威力。再看叶天单膝跪倒,佝偻着腰身,下面的青石地面上,凝着一大摊殷红的血水。

吕承欢居高临下望着叶天,但觉生平之中,再没有此刻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不由得放声大笑。她嗓音原本尖细,这时得意忘形,更显得凄厉无比,加之长发飞舞,唇角血迹斑斑,乍看便如狰狞可怖的女鬼。

叶天勉强抬了抬头,望向两丈之外的长剑,身子动了动,似乎要去捡回来,可是终究没能挪动分毫。吕承欢落回平地之上,傲然道:“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说刀煞不如剑魔了,叶天,你受死吧!”言毕双手持刀,对准叶天心口,直冲过来。

叶天如同待毙的猛虎,眼中一片哀色,盯着那锋利漆黑的刀尖,心中默念:“唯意念力,可破万相,思之则有,不思则无,念在于心,不在于言。心常空明,神归空谷,心神合一,意念自生……”念着念着,刀尖已然及体,叶天陡的偏了偏身子,左臂微微张开道缝隙,让刀尖从自己胸侧和手臂之间刺过,随后死死夹住。吕承欢这时几乎已贴在叶天面前,蓦地里发现他眼中寒芒暴涨,心神登时一乱。待要抽刀,却听叶天大吼一声,有如平地起了个惊雷,跟着吕承欢便似在快速奔跑中撞上了一座大山,脑袋里“轰”的一声,立时弹了开去,落地之后,又一溜烟滚出老远,最后翻了个身,再不动弹。

叶天勉强起身,先去拾起长剑,当作拐杖一路拄着,来到吕承欢身前。只见吕承欢脸上血色全无,双眼微睁,口鼻之中不断有鲜血溢出来,看那模样,多半是活不成了。叶天苦笑一声,轻叹道:“落得这般下场,终是何苦?”原来他跟吕承欢对那三掌时,并未用尽全力,因此自身所遭的反攻远不如前次猛烈,为自己留住了做最后一博的机会。他故意撒手弃剑,假作伤重不支,吕承欢果然上当,在她看来,没有剑的叶天只剩任人宰杀的份,所以最后全力刺出那一刀时,并没有防备叶天的反击。叶天聚起残余内力,待她靠近,瞬间爆发,正如那太阳神教教主一般,内力陡然突出体外,有如山洪雪崩,重重的撞在她身上。

叶天道:“你身为女子,却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这也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吕承欢嘴唇翕合,吃力的道:“我死了,你也……活不长久,我们都没有……用各自师父的武功,这一战……也不能算剑魔……胜了刀煞。”这话原是不错,她的内功来自少林《易筋经》,而叶天最后的爆发,却是仰仗了“破相神功”的巨大威力。

叶天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乎这身外之名?吕承欢惨然一笑,又道:“不管怎样,你的武功强过我,我……我很佩服你,但是……这个皇上,其实……不值得你们这样为他拼命……”她每说句话,口中都有鲜血涌出,最后只见她双唇颤动,却已呜呜咽咽,听不到声音。叶天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哲宗皇帝的卑鄙无耻?但他最终决定赴战,难道是为了哲宗皇帝吗?他忽然想起萧见月白天时说过的话,微微一笑,复述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听了这话,吕承欢似乎顿悟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变得异常迷离,颤动的双唇逐渐合拢,只剩那一根根的青丝,兀自在风中飘舞、挣扎。

叶天解下吕承欢身上的黄绫包裹,打开看了一眼,但见乌黑扁平的一个盒子,上面雕有九龙图案,想是“九龙逆天宝盒”无疑。便即重新包好,踉踉跄跄的来到马前,费了好大力气,方才爬上马背,踢踢踏踏的返回神卫军大营。

一路之上,他不知又吐了多少回血,神志也逐渐变得模糊了。到得门前,军兵见一满脸血污之人乘马而来,起初并未认得,纷纷高喝道:“站住!”叶天看到有人,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立时散了,一头倒撞下马。众军兵围住他,举着火把在他脸上照了照,惊道:“这不是叶公子吗?”叶天道:“快……快去禀报皇上,便说叶天回来了。”一名军卒飞奔而去,其余众人将叶天抬入营内,七嘴八舌的询问道:“叶公子这是怎么啦?”叶天哪有力气跟他们嚼舌,只管闭了眼睛,呼呼喘息。

过不多时,忽听得人声嘈杂,脚步声声,叶天睁眼一看,正是哲宗皇帝在众将的簇拥下快步走来。叶天将黄绫包裹举了举,苦笑道:“幸……不辱皇命!”哲宗双眼异彩大放,急忙接在手中,打开一看,笑道:“正是,正是此物!叶公子果然英雄了得,快,快把叶公子抬回寝帐,好生照料。”他说着话,眼睛却片刻不离宝盒,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叶天连续用力之下,倒流的真气早在体内撞成一团,只觉喉咙一热,急忙咽了口唾沫,将涌上来的血生生压了下去。吕承欢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险些中剑,不由也吃了一惊,知道这是生平从所未遇的强敌,若欺他内力自攻,存心轻视,可要悔之莫及。当即刀身一振,抹向叶天脖颈。

他二人都是旷古绝今的武学奇才,在如此凶险的对决中,有时必须随机应变,而并非全然遵循各自的剑法刀式,叶天往往三、五招内,便有一招即兴之作,而吕承欢也根据叶天的剑招,偶有神来之笔。如此又斗得十余招,叶天体内已如天人交战,五脏六腑几乎都纠缠在一起,鲜血抑止不住的从嘴角缓缓流出。

哪知叶天这一掌只用不到半成功力,一击不中,立刻收回。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喘息之机,叶天自不会上殿追打,只背负双手,笑望着殿顶的吕承欢。吕承欢才知上当,不由恼羞成怒,娇叱一声:“算你狡猾,再打!”从空中扑向叶天。

叶天见她来势甚猛,远远便觉有股大力当头压到,当下飘身急退。这块空地约有十数丈方圆,以青石铺就,光滑平坦,吕承欢一刀砍在地上,轰的一声,乱石飞迸。吕承欢砍了个空,也不换招,仍旧蹲地一弹,有如蛙跳,继续追砍叶天。叶天一飘丈余,双脚点地,再退丈余,最后到了河畔,落上一艘画舫舱顶。他连续几个起落,吕承欢便连续扑砍了几刀,每刀下去,都是飞沙走石,轰响不绝,待追到舱顶,她身周仍烟尘浮动,倒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

叶天直瞧得心惊肉跳,想她一介女流,竟有这等骇人功力,委实令人叹服。不等她站稳,叶天刷的刺出一剑,跟着一划,转而刺她左目。吕承欢面前陡然出现个半圆形的光圈,半晌不散,正是他剑尖划过的痕迹,速度之快可想而之。吕承欢慌忙一仰,剑身贴着她鼻尖滑过,刺入发髻。待得叶天抽剑,吕承欢一头秀发登时披散开来,看上去光滑如缎,美不胜收。随着她挺直腰身,长发甩动,更如层层波浪飘舞起来,此时此刻,她已摇身变成一名妩媚的少女!

叶天耐心的听他说完,摇头道:“为国效力,原本不该推托,只是草民身染剧毒,实在无法迎战。”哲宗对他的一口回绝并不感到意外,继续不紧不慢的道:“叶公子乃侠义中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事成之后,朕会让最好的太医为叶公子疗毒,而且更有丰厚的奖赏。”叶天苦笑道:“只怕草民无命消受。”

哲宗叹道:“两年前诸位在仙人关力阻西夏大军入侵,此番又揭穿了吕承欢这个奸细,对国家功不可没,若只因这最后一步与朝廷反目,误了身家性命不说,且坏了一世英名,未免可惜。”

叶天猛一抬头,沉声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草民若是不答应赴战,皇上便要痛下杀手?”哲宗道:“你们冒充朕和朝廷命官,罪不容恕,萧见月更且对朕以剑加颈,他纵有天大的功劳,也难抵一死!不过朕既已答应你们,只要夺回宝盒,便可恕你们无罪,自也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何去何从,叶公子自己决定好了。”

叶天的“月影剑法”衔接圆润,招招紧连,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便好像无数弯月绕着吕承欢旋转跳动,很难让人寻到破绽。吕承欢的“鬼刀七式”则神出鬼没,招数虽不漂亮,但却妖异绝伦,各招的转换完全无法预料。叶天尽量避免不与对方兵刃相交,一味闪避游走,虽然仗着剑术精奇,但似这般打法,须得处处小心谨慎,武功自便大打折扣。随着吕承欢攻势渐盛,怪招迭起,双方的兵刃岂能不发生碰撞?为免长剑被击落,叶天只得缓缓催动内力,与其相抗。没多久,他便感到头晕目眩,胸中渐渐气血翻涌,已开始向自身反攻回来。

吕承欢看在眼里,攻势顿时一紧,一阵阵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换作寻常百姓,便是这纵横交错的气流也能将其绞个粉碎!叶天暗叫一声:“不好,她非要逼我使出全部内力,让我死在自己手中!”剑光闪处,左边一拨,右边一拨,连续挡了四招,陡然转身推出一掌。吕承欢只道叶天在自己的强攻下力求速决,将周身真气尽聚此掌,打算跟她来个玉石俱焚。上次在快剑堂时,二人曾对过一掌,吕承欢受创非轻,过了半月方才痊愈。她自知内功不如叶天,这时哪敢硬碰?身子一飘,直掠到夫子庙门楼顶上,心道:“我便不再与你纠缠,这下反撞之力也够你受的。”

叶天等了一会儿,只见暗处走来一人,虽然还看不仔细,但除了决战的吕承欢,还有谁会在样一个狂风大作的深夜出来游逛?叶天心跳加速,下意识的摸了摸剑柄,有生以来,他还从未打过这么没把握的仗。

那人走到近前,在距叶天两丈的地方停住,果然是吕承欢。她还是一身男人装束,两只星眸在黑暗中一闪一闪,虽仍透射着精明、狡黠,却已少了以往那种桀傲不驯的气焰。她背着个黄绫包裹,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里面想必就是“九龙逆天宝盒”。叶天一阵激动,因为这只盒子,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如今随着它的出现,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叶天心里叹了口气,但觉人生在世,总不能随心所欲,哲宗口中说让他自己决定,但他还有得选择吗?不去赴战,哲宗势必加害,就算他们逃出大营,日后的追捕也将无休无止。这几个月来,众人都已筋疲力尽,难道让他们继续这种亡命生涯?沉吟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心道:“一国之君,竟也这般卑鄙无耻!”

哲宗龙颜大悦,迭声道:“叶公子果是侠义中人,可钦可敬,待事成之后,朕有重赏。”正说着话,王喜挑帘而入,禀报哲宗酒菜俱已备齐。哲宗道:“好,去请诸位侠士入席,朕要亲自敬他们几杯。”他这时心情正佳,居然挽着叶天道:“叶公子,请吧。”叶天对他厌烦透顶,出帐之后,便抽回手臂,跟他拉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这时听得有人唤道:“叶公子,皇上有请。”叶天抬起头,只见王喜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便问:“皇上召见我吗?”王喜道:“正是,请吧。”叶天暗自苦笑,想来还是为了宝盒的事。

哲宗早为叶天备好了椅子,见他进来,客气的道:“叶公子,请坐。”叶天明知故问:“皇上召见草民,不知有何吩咐?”哲宗道:“叶公子是个爽快人,朕便直截了当的跟你说吧。吕承欢武艺高强,只怕不易缉拿,若是让他把宝盒带回辽国,对我大宋将十分不利。那密函上的内容朕固不晓得,但万一真能威胁到江山社稷,落在敌国之手,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朕请叶公子赴今夜之战,无论如何,也要把宝盒拿回来。”

为免众人不准他去犯险,叶天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对赴战一事只字不提。欧阳雨问及此事,叶天只道:“明知有死无生,为何要去?”欧阳菲菲笑道:“是呀,我们就要回神剑岛了,从此再不过问江湖上的事。”众人见说,也便放下心来,只管纵声谈笑,开怀畅饮。叶天不忍扫众人的兴致,又想这多半是自己最后一次跟大家聚饮了,不免多喝了几杯,直到二更,才醉醺醺的回到寝帐。他怕误了时辰,不敢闭眼入睡,只坐着歇了歇,听得鼓响三通,便即夹剑出门。

今日大事完毕,又喝了许多酒,众人这时正都蒙头大睡,营内只有些巡夜军士在来回走动,因为得到哲宗的密令,他们对叶天的行踪自也不去过问。夜里起了风,卷着残枝败叶,在天地之间横冲直撞,辕门的几杆大旗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着,呼呼啦啦,几欲折倒。叶天叹了口气,心下苦笑:“看来果然是场恶战!”他向守门军士借了匹马,飞上马背,驰出辕门,不一刻到了夫子庙前。

夫子庙原本是座学宫,始建于东晋成帝年间,宋仁宗景佑元年在学宫前面扩建庙宇,里面祭奉孔子,故称“夫子庙”。从庙门到秦淮河岸,中间是块开阔的空地,吕承欢把决战地点定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了。今夜风大,到了这个时辰,秦淮两岸的歌馆青楼大都已经关门,只剩些稀稀疏疏的灯火,在风里挣扎摇曳。

叶天笑道:“现在吕承欢的事结束了,我打算跟菲菲归隐神剑岛,从此再不涉足江湖。回想我离开天山,在边城被卷入骷髅塔的纷争,至今不过三年有余,这短短的三年中,却不知死了多少次,留了多少伤疤!一个人不会总那么幸运的。在那时,尤其是婷婷离世后,我对自己这条命毫不珍惜,总觉得死便死了,算得什么?但现在不同了,不只因为有了菲菲,而是觉得把性命丢在这个江湖上,未免不值。当时年轻气盛,认为不怕死就是有勇气,其实有些时候,活着更是一种勇气。”

听了他这番长篇大论,岳如钩拊掌而笑,道:“比如你?在一次次绝望中生存下来,最终拨云见日,修成正果。”叶天道:“修成正果却谈不上,只要无愧天地,平安终老,那便足矣。”

二人聊至将晚,岳如钩眼皮渐沉,便在帐内睡了一觉。叶天知他一路奔波,神乏体倦,遂不打扰,独自来到帐外。但见暮色四合,一轮红日已隐去半边,天空一片血红,有如火烧。看到这些,叶天不由想起吕承欢的战书,心中忧虑起来。“吕承欢单单选择与我决战,想必因为我是剑魔的徒弟,他无非是要洗刷师辈之耻,证明刀煞的传人胜过剑魔的传人,按说我理应接战。但以我目前的状况,就算一鼓作气将他击败,随后的内力反噬也必会要了我的命,这一战本不公平,不接也罢。”他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总隐隐觉得,师父孤傲一生,若是在天有灵,多半也会因徒弟的畏缩而脸红。

阅读叶天传奇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