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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白蘋上前后,她终于收回自己的手,用下巴戳着白蘋向他介绍,“这是白蘋,是她不顾名节,用烈酒替你擦身降温。”

她可以咬重名节二字。

厉玠人中龙凤,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

“……妾身谢王爷赐名!”经过江舜华的调教,婢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会在不合时宜的露出身为奴婢不该有的傲骨和质疑。

厉玠见婢女谢恩,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白蘋,即白韫欢看了江舜华一眼后,躬身退了出去。

江舜华在白韫欢离开后,拧眉看了厉玠一眼,“王爷还有话要与我说?”

厉玠点了点头,“本王身子不便,赈灾的事刻不容缓,你能否帮本王通知阳城知府,让他带人来一趟金鱼巷子?”

江舜华闻言,眉头拧的更紧,若是厉玠求她帮别的忙,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但是偏偏此刻,他为的却是赈灾一事,真的是让她进退两难。

帮他吧,那势必要和阳城官署接触,可若不帮,城外那些灾民又当如何,若是放任他们不管,谁知道不会不会突然暴起,将瘟疫散的越发开……

厉玠见她眼中露出两难之色,嘴角微垂,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音质微哑,带着几分歉疚的意味,道,“是本王为难你了。”

“王爷言重了。”江舜华无声的叹了口气,朝她摊开一直手,“你将信物交给我,我让人去寻阳城知府来。”

“有劳!”厉玠说着,取下拇指上一只羊脂玉扳指,递给江舜华道,“你让人将这只扳指给阳城知府看,他自会带人随你来。”

江舜华接过扳指,微微颔首,转身朝外走去。

回到主居,床上的楚九正好睁着眼睛。

江舜华面上带着几分为难,将答应厉玠的事与楚九说了一遍。

楚九看了眼她手中的羊脂玉扳指,静默许久,才启唇说道,“只是送信并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我让青衣卫将刺杀越王的那些人斩草除根?”

江舜华闻言一愣,“你当真愿意?”

楚九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阴沉,“他们见过你的真容,原本就不该活在世上。之前没有动手,是因为不确定他们的身份,现在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也许里面有见过你的人呢……左右都是要出动青衣卫,那就让他们多做一件事。”

江舜华点了点头。

楚九朝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江舜华依言向前,扶着他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楚九迎风站在檐下,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在暗中放风的青衣卫立刻现身,在楚九和江舜华面前单膝跪下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楚九眉眼微沉,将要办的两件事说了一遍,又将玉扳指给了青衣卫。

青衣卫领命退下,很快消失在暗处。

江舜华回头看向楚九,在他紧绷的面容上停顿了一刻,道,“外面风大,我扶你进去。”

楚九点了点头,将手搭在江舜华胳膊上,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半个时辰后,厢房中,厉玠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白韫欢,问,“你的父亲可是前浔阳知府陈治?你的祖父可是前朝殿前大学士陈鸣?”

白韫欢听到厉玠的问题,一脸惊讶的抬起头道,“王爷认识家父和祖父?”

厉玠看到白韫欢的表情,便知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你和你父亲长的很像。”

白韫欢闻言,浅浅的笑了起来,“王爷说的是,妾身和父亲以及祖母的面容皆有六七分相似。”

厉玠“嗯”了一声,觉得有些乏了,便冲白韫欢道,“你去厨房看看,杨姑有没有将药煎好。”

“是,王爷!”白韫欢温温柔柔的应了一声,福身朝外走去。

厨房中,杨姑正守着药炉,看到白韫欢进来,她笑眯眯的叫了句“韫欢”,又说,“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怎么还到厨房来?”

白韫欢笑笑,“是我们爷让我来看看药煎好没。”

“这就好了!”杨姑一面说着,一面去碗柜拿碗。

三碗水煎成一碗药,药倒进碗里后,白韫欢想接过,杨姑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笑着道,“姑娘现在身份贵重,哪里能做这些粗活,还是奴婢帮您端过去罢!”

白韫欢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没有逆了杨姑的意思,她走在前,杨姑端着托盘走在后,出了厨房往厢房而去。

到了内间,才接过药,走向床榻上的厉玠,柔笑道,“王爷,药煎好了。”

厉玠一手撑着,勉强坐起身,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朝白韫欢伸去,要接过药碗。

白韫欢抿了抿唇,眼底闪过细细碎碎的爱慕,看着面前男子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道,“还是妾身喂王爷罢!”

厉玠脾性向来温和,听她这般说,也没有在坚持,在白韫欢将药吹凉递过来时,缓缓的张开口。

一碗药喂完。

白韫欢也察觉到了厉玠眼中的倦色,她将药碗递给杨姑,然后亲自服侍厉玠躺了下来,又帮他盖了被子,然后才退下。

另一面,青衣卫出马,自是马到功成。

夜幕刚一降临,为首的青衣卫便来复命,道所有的黑衣人已经全部斩杀,阳城知府也带着人正在往金鱼巷子赶。

楚九闻言,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青衣卫首领忙道“不敢”。

跟着,确定楚九和江舜华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目送青衣卫离开,楚九深深的看了江舜华一眼,“你留在房中莫要出去,知府我来应对。”

江舜华听他这么说,却皱起眉来,“你胳膊上的伤?”

楚九笑着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以前严重的时候,半条命都丢了,还要继续执行任务。”

江舜华也知他们这些侍卫过的不易,脸色暗下来,缓缓点了点头,道,“只怕那些人也不会留太久,你应付片刻便回来。”

楚九点了点头。

江舜华看向他只着中衣的身躯,挑眉道,“看来还要再买一个婢女。”

说完,又不等楚九开口,便朝衣架走去,从上面取下他的外袍,回身笨拙的替他穿上。

楚九低头看向帮他扣腰带的江舜华,眼中有粼粼波光闪动,浑身发烫,嗓子也沙哑起来,“公主只怕是第一次替男人穿衣服!”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江舜华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扣好腰带,忿忿的看向他,“这是你的荣幸,别多嘴!”

楚九闷闷的笑了一声。

这一刻他想……他便是为她付出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江舜华不知楚九的想法,自然也不会知道,楚九的这个想法在未来某天竟真的一语成谶。

外袍江舜华还摸得着穿法,但是束发就真的不会了,抬头扫了眼楚九那一头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她径直朝外走去。

没多久,杨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帮楚九束发。

头发刚束好,外面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江舜华和楚九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九朝外走去。

江舜华则让杨姑关了门,窝在罗汉床上看起书来。

半个时辰后,楚九回来,冲江舜华笑了笑,道,“我与越王说了黑衣人被斩草除根的事情,越王已经离开了。”

江舜华点了点头,“那明日,我们也走罢!”

楚九没有意见,只提了一句,“走之前,去牙行买个丫头。”

江舜华听他这般说,又想起了她帮他扣腰带的那一幕,脸色蓦地一僵,良久才平静道,“听你的!”

说罢,两人在杨姑的伺候下,分别洗漱,然后安寝。

次日,杨姑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礼,又做了早膳。

江舜华用过后,不舍的看了眼这座宅子,然后带着楚九和杨姑头也不回的离开。

马车是青衣卫新购置的,比之前那辆简朴不少。

江舜华和杨姑踩着车梯上车钻进车厢,楚九跳上车辕架起车来。

他们先去了罗氏牙行。

罗管家还记得江舜华楚九夫妻,见两人入内,一面让人上茶,一面迎上前道,“有几日不见两位,不知两位这次来所为何事?”

楚九虚揽着江舜华,开口道,“之前的婢女送了人,便想再替我夫人添两个端茶的婢女。”

“哦?那不知夫人对婢女有什么要求?”

“识字、聪慧、听话。”江舜华说了三个要求。

罗管家想了片刻,回头冲身后的随从道,“去把甲号房那六个姑娘带过来!”

随从领命离开。

没多久,一行六个标志的女子被带了上来。

罗管家看了六人一眼,六人立刻像江舜华行礼,然后自报家门。

江舜华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考察过后,挑了听书、知茶二人。

听书和知茶是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官奴,以前在府中伺候的不是老太君就是嫡长女,哪里管不出江舜华身上的高贵气质,一听自己被选中,立刻跪下来磕头认主。

江舜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罗管家,“这两人多少银子?”

罗管家笑笑,跟弥勒佛一般,笑着道,“这两个差不多是我这牙行最好的苗子了,不二家,五百两。”

也就是说,两个婢女就能顶的上她之前购置的那座宅院了。

江舜华皱起眉来。

罗管家见状,以为她买不起要降价,都已经做好了还价的准备,谁知下一刻,江舜华却将目光转向楚九,直接吩咐,“付钱!”

楚九用的都是江元景的银子,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付钱付的十分爽快。

罗管家收钱也收的十分爽快。

然后将两张奴契装在锦盒里拱手送上。

江舜华接过奴契,正要离开,这时,后面院子里突然发出一道震天响的哭声。

听音色,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同时,跪在地上的听书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来……眼中含着一抹悲戚,虽然目不斜视,但江舜华却能感觉得到,她应该是拼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不回头。

“那是你的弟弟?”江舜华无声叹了口气,看向听书问道,接着,不等她回答,又转向罗管家,“将那个孩子也带出来吧!”

经过白蘋的事,罗管家知道江舜华是个手松又善心的主子,也没二话,立刻将哭闹的那个孩子领了过来。

江舜华眼毒,稍稍看了一眼,便知这小孩不是听书的弟弟……应该是她的小主子。

那小孩明显不习惯为奴的日子,满眼都是泪水,一杯领出来,立刻朝听书身边扑去,紧紧的抱着她喊“姐姐”。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以后积福罢!

江舜华收回目光,看向罗管家。

罗管家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的意思,眼底的笑意更深,眯成一条缝道,“姑娘是个大善之人,我也不好占姑娘的便宜,就当结个善缘,这小子送给姑娘了!”说着,一招手,从随从手中接过奴契恭恭敬敬的递给江舜华。

江舜华笑了笑,没有拒绝。

罗管家目送江舜华离开。

此时的他只想结个善缘,却不知道,这时种下的一个小小善因,以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庇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江舜华三人带着听书、知茶和小孩上车。

路上,江舜华得知,小孩果然是听书的主子,是鹤城巡按唯一的嫡子——薛嘉。

鹤城巡按此人,江舜华是有印象的,为人正直,官声一向不错,现在被撸抄家向来也是因为死忠旧朝,不服新朝。

因这个缘故,江舜华对薛嘉也没那么厌烦,甚至凭空多了几丝愧疚。

将马车里精致的糕点给了他一些,顺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薛嘉跟着听书一起离开牙行,许久觉得自己安全了,情绪也平静下来,变得十分谦和有礼,江舜华问什么,便温和的答什么,吃东西的样子也很文雅。

江舜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头顶轻轻摸了一下,“以后,你便叫我姐姐罢!”

“姑娘!”听书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向江舜华,一脸的受宠若惊,“您真要认……嘉少爷为弟弟?”

江舜华笑了笑,“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有一个兄弟……现在有这个机会,我要谢谢嘉儿才是。”

听书闻言,知道江舜华说的是认真的,松了口气,眼中含着泪看向薛嘉道,“小少爷,还不快叫姐姐!”

“姐……姐!”薛嘉迟疑的叫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我真的可以叫你姐姐吗?”

“为什么不能叫?”

“我爹被流放了,娘也不在了,他们都说我现在只是个奴才秧子……奴才秧子,怎么配的上叫你姐姐……”薛嘉一脸诚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江舜华心疼的在他头上揉了揉,“你不是奴才秧子,从来都不是。”

“真的吗?”

江舜华认真的点了点头,“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没有人能欺负你,也没有人再敢骂你,我会保护你的!”

“嘉儿也要保护姐姐!”薛嘉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朝江舜华扑去,死死的抱着她的腰,“嘉儿已经没了爹娘,不能再没有姐姐,嘉儿会好好学武保护姐姐,决不让姐姐像爹娘一样,再立刻嘉儿!”

“姐姐不会离开你的。”江舜华慎重的许诺。

薛嘉“嗯”了一声,将江舜华抱的更紧。

……

因为人多的缘故,在出城前,楚九将马车赶到马车行,又购置了一辆新的马车,一个车夫。

然后将车上的人分成两拨。

嘉儿、知茶跟着江舜华在前面这辆马车,杨姑和听书则是去了后面那辆。

用过午膳后,马车直接出了城门,往北而去。

车厢中,薛嘉正襟危坐在江舜华对面疑惑的问,“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舜华听薛嘉询问,脸上闪过一抹愁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西北。”

“西北?”薛嘉皱起眉来,“姐姐去那里做什么?”

“找一个东西。”江舜华说道。

跟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她眼中闪过一抹难色。

薛嘉将江舜华眼中的难色看的分明,忍不住问,“姐姐眉头皱的这般紧,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舜华摇了摇头,“没有,嘉儿别担心,任何事都不能难倒姐姐的。”

薛嘉听江舜华这么说,只能点了点头。

十日后,马车这潍城停下,再往北是京城,偏西则是她要去的西北。

一行人在客栈用过早膳后,江舜华一脸肃然的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从今日起,我们兵分两路,听书和卢生领着嘉儿去京城,我带着其他人去西北!”

嘉儿听到江舜华的安排,第一个跳出来,扬高声音,眼中带着点点泪意,不情愿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姐姐?”

“姐姐自有自己的理由。”江舜华看向薛嘉,抹去他脸上泪花,温柔而耐心道,“嘉儿听姐姐的话好吗?姐姐答应你,要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和你团聚!”

“可嘉儿想陪着姐姐!”

“姐姐去的地方太远,嘉儿你还太小,经不起马车的颠簸!听话,就先去京城好吗?你不是说了,要好好学武,以后长大保护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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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蘋明白江舜华的意思,抬起清丽似玉的小脸,向江舜华福了下身,又拜倒在地,向厉玠磕了个头,“妾身陈贤见过爷,给爷请安!”

厉玠听到白蘋报出本名,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深意,不过很快,那抹深意又消失不见,眉头微微蹙起,嗓音中带着点点浮冰,冷淡道,“贤字不妥,本王身边也不需要一个贤惠的女子,以后你便叫作韫欢,白韫欢。”

“嗯。”江舜华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身边的婢女,轻声道,“白蘋虽然是奴身,但也曾是官宦家的小姐,知书达理,生的又好,以后会好好服侍王爷的。”

“我还是那句话。”厉玠深深的看着江舜华,“别人赠我的,我不要,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赠我的,我便收下!”

江舜华听厉玠这般说,眼中有尬色一闪而过,但是想到之前对白蘋的承诺,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话,转过头,向白蘋道,“以后你就是越王的人了。”

再加上青衣卫的出现,还有屋里面那位“越王”的身份,只怕……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是她的真实身份,就连楚婉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这般想着,她内心狠狠的震荡了一番,攥紧拳头,强逼着自己忘记青衣卫的事情……

另一边,江舜华挑好药材后,交给杨姑,让她再去厨房煎药。

只是,他想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

他目光不复往日柔和,而是有些冷郁的看着她,道,“你要我对她负责!”

“不是。”江舜华摇头,“是我的婢女。”

说着,她转头看向白蘋,叫了一声。

杨姑包着药材离开。

江舜华转身去了床边,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探手碰了下厉玠的额头,跟之前想比,确实不那么灼热了。

白蘋看着江舜华默不作声的走开,惶恐的心绪略微平缓,在充作奴身前,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知道江舜华刚才所说的一切不是危言耸听。

她这个主子穿着虽然简朴,但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她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谁知厉玠突然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睁眼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伤口太深,烧的迷过去了,我派出三支人去请大夫,五个半死在了在路上,还有半个带回一只药箱。”江舜华低声解释,顺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厉玠目光微凝,却不肯放,他看了眼自己光裸着的胳膊,又看向只盖了一角毯子的下半身,闻着空气中极醇的桑落酒味道,问,“是你用酒替我擦身降温?”

白蘋听江舜华说的严重,肩头不由颤抖了一下,扇睫沾雨,怔怔的看着江舜华。

江舜华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药箱走去。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德音殿的总管徐升其实还是一个极好的大夫,徐升看着她长大,对她从来没有隐瞒的,是以耳濡目染下,她也识得几种简单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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