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你大仇未报，怎么舍得死？”云弥山笑道。

紫芒被说中心事，怏怏地说：“不管了，老娘受够了，羊脂玉手镯我也不想要了，留着给别人好了！”

“算我拜托你了，还不行吗？眼下安澜难免一场恶战，我无暇顾及其他。你照顾好她，等张英回来，我就让你报仇！”云弥山恳切地说。

“当然信你。在紫芒姑娘面前，世上所有的墙都变成透风的了。”云弥山笑道：“你报仇之事，我也会给你安排妥当。”

“那就劳庄主费心了。”紫芒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咬牙切齿地说：“张英害死了我哥哥，我要让他死得比我哥更惨！”

那天在刑场，她正要冲上去，却被梁翊死死拉住。她知道自己武功修为不及梁翊，动起手来毫无胜算，于是也没了力气反抗，只是绝望地看着哥哥被刽子手腰斩，而她却被梁翊拉走。仇恨像一条毒蛇，一点点吞噬掉紫芒的心智，她挥舞着手中的寒星鞭，将十亩桃园的桃花尽数抽落，直到耗完所有力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时云庄主来到她面前，跟她说了一大堆话：“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只有大勇者，倅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紫芒哭得眼睛红肿，有些茫然地看着云庄主，云庄主淡淡地说：“琵瑟山庄中人，大多都有血海深仇。如果只逞匹夫之勇，那只会害了自己；而如果学会计谋和忍耐，就可以步步为营。”

紫芒去琵瑟山上住了些许时日，亲眼目睹了庄主和其他同门的言行举止，渐渐平静了下来，也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等待，并善于等待。

她藏起自己的锋芒，等机会到来的那一天，再光芒四射地绽放。

“姐姐，热水我准备好了，你要不要来洗漱？”刘永安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放在那里吧！”紫芒声音慵懒，却透着几分温暖。

“人家一个大少爷，睡了几天地板，还给你打水，看来是真喜欢你啊！”云弥山打趣道。

“呵，你喜欢你带走，反正我对他没感觉。”紫芒故作轻松地笑笑，风情万种地朝屋里走去了。

云弥山也会心地笑了笑，不过想到映花对梁翊的一片痴情，他又犯起了难。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俩在一起呢？他仰望星空，苦笑道：“世宁，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苍天无语，可是不远处却升起了一束刺眼的烟花，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爆炸声。云弥山心中一惊，不好，怕是夜秦来攻城了！他把云冉喊过来，问道：“云冉，你那个楚寒叔叔在什么地方？”

“陈先生说他已经去城门了，怎么了，爹？”云冉舔着柿饼，从房间里跳了出来。

“那就好。”云弥山稍稍心安，有楚寒守城门，最起码安澜城就多了一份存活的希望。

“云庄主，我刚才出去派人打听了一下，整个安澜城可以用的兵力只剩一万了，可是城外夜秦的军队还有六万人，这可如何是好啊？”陈先生焦急地问道。

“还有一万，那就还有希望。”云弥山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外有一条宽五丈的护城河，城墙、瓮城都很牢固，只要用人得当，严防死守，就一定可以等到援军到来。”

“话虽如此，可现在城中主事之人是方淮，老夫总担心他会坏事。”陈先生忧虑地说。

“陈先生，您好歹也是安澜的名士，若您向方淮进言，他会不会采纳？”云弥山蹙眉问道。

“依老夫对他的了解，他多半听不进去，不过云庄主若有良策，老夫一定代为转告！”

“安澜城中刚刚发过洪水，各种物资奇缺，守城的装备也十分缺乏，若想守住安澜，只能多靠城中百姓。号令百姓多晒干柴，并将家中的油贡献出来，要说明朝廷一定会加倍补偿；还有，要多采巨石，非常要紧，千万不可忽视。最最重要的是排兵布阵，北门坚固，且有两处弩台；而西门贫弱，所以夜秦很可能中力量攻打西门。依我来看，西门大可让楚寒去防守，这孩子虽心思单纯，但意志坚定，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有他在，西门便可放心了。”云弥山有条不紊地说。

“云庄主，您说的这些我都可以转告方刺史，不过您也别忘了，楚公子跟他有杀父之仇，而且老夫听说，楚公子此番受人刺杀，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让他重用楚寒，恐怕不太可能吧。”陈先生忧心忡忡道。

“我知道，可依陈先生看，城中可有能用之人？大到刺史府，小到衙门公堂，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校尉，可还有心思守城？依晚辈看来，只有老都尉冯庸和楚寒能靠得住。值此安澜存亡之际，楚寒都不计前嫌地听他调遣，方淮也不会如此糊涂吧？”云弥山寻思道。

“先生，出大事了！”一个学生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么慌成这个样子？慢慢说！”陈先生呵斥道。

“刚才在北城门上，楚……楚公子将方刺史砍了！”

“……”

云弥山和陈先生面面相觑，一时竟相顾无言。这个消息飞快传遍了安澜，正要去刺史府拜托方淮写求救信的江璃也傻了眼。现在无凭无据，只能赌一把蔡珏对自己的信任了。江璃一咬牙，便踏上了漫漫长路。

“玉佩算是你上次打探梁翊妹妹下落的功劳，如果梁翊知道是你帮他打探的，他也一定会给你备一份大礼的。”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我当时答应你要找到两个孩子的，如今只找到了一个，你就给我大礼，我还受之有愧呢。不过我早晚会打听出来，你放心。”紫芒自信满满地说。

紫芒叹了口气，说道：“一副羊脂玉手镯，一对蓝田芙蓉玉耳坠。”

“再给你加一块翡翠蝴蝶玉佩，你看这样可好？”

“成交，庄主向来出手大方，我从来都不担心报酬。”紫芒娇俏一笑，摸着头上蝴蝶模样的步摇，说道：“蝴蝶玉佩，正好和永安送我的步摇能凑成一套，不错。”

“等你小翊叔叔回来了，咱们就一起回琵瑟山，好不好？”

“当然好！不过小翊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云冉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云弥山摸着他的头，悠悠地说：“他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你的小翊叔叔，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紫芒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眼珠子一转，问道：“里面躺着的那个姑娘，真的是梁翊相好的？”

“是。”云弥山简单地说。

“姐姐，你把两首诗背串了，应该是……”刘永安一路小跑着从屋里跟出来，眼巴巴地跟紫芒说。见紫芒眼睛一瞪，他又讨好般地说：“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紫芒呵斥了他几句，他羞涩地笑笑，给紫芒打水去了。紫芒走到云弥山面前，冷冰冰地说：“庄主，我很少在一个地方呆三天以上，你再让我待在这里，我死给你看。”

云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贴心地跟父亲说：“爹，小翊叔叔很厉害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好，不担心了。”云弥山挤出微笑，问道：“你的那位姐姐怎么样？”

云弥山欣慰地笑笑，问道：“云冉，你想你娘吗？”

“想。”云冉低下头，闷闷地说。

“不怎么好，她不好好吃饭，也不怎么吃药，病恹恹的，没精神！”云冉嘟着嘴说道。

“怎么会这样？”云弥山说着，朝屋里看了一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梁翊一走，这姑娘就掉魂了。”紫芒说罢，从屋顶稳稳落到了院子里。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云弥山才发现眼眶又湿润了，而内心的焦虑，怎么也停不下来。云冉从映花房间里跳出来，他怯怯地走近，问道：“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云弥山抚摸着云冉的脸颊，说道：“不是，爹只是想事情想得太多了。”

云冉眨眨眼睛，懂事地说：“爹，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您分忧了。您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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