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你们！”楚寒气极，竟说不出话来。

可是方淮压根就没理楚寒，继续跟解将军说：“那本官现在就打开城门，放夜秦人进来。”

“你敢！”楚寒再度爆发，质问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夜秦军队所到之处，大肆屠城，大虞百姓死伤无数！他们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你们真的以为他们会放过安澜百姓吗？我告诉你们，他们进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王八蛋！”

“誓死不降！与安澜共存亡！”

“誓死不降！与安澜共存亡！”

……

呼喊声惊天动地，解大统趁人不备，灰溜溜地跑了。陈先生和云庄主正在往城楼这边走，听到了呼喊声，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陈先生欣慰地说：“云庄主，您真没看错人，楚寒真是将才！”

“他们家一向赤诚，楚寒当然也不例外。”云弥山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哎，可惜楚都尉也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否则这二人皆可做大虞的栋梁。”陈先生有些惋惜地说。

“无妨，来日方长，楚寒必将被朝廷重用。”云弥山胸有成竹地说。

天亮了，夜秦从昨夜攻城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开始整饬部队，夜秦太子黎俊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安逸的安澜子民，竟然会有如此血性。而且方淮被杀，就好像底牌被抽调了一张，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这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想到竟会被一个无名小卒给绊住脚跟，黎俊懊恼起来。

“太子殿下，听说安澜城中多妇孺老人，又缺衣少粮，补给都无法送到；而我们的粮草还够维持一个月，只要我们耗得起，安澜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军师缓缓说道。

“也是，不过我们刚刚连下数城，正好士气高涨，本应趁此良机一举攻下安澜，没想到竟碰上个硬骨头。”黎俊苦笑道。

“太子殿下，粮草官刚刚来报，说咱们需要的粮草迟迟没有备齐，问您是否还要再写一封书信催促？”门外的守卫进来问道。

“还没有备齐？简直胡闹！”黎俊大怒：“乌兰的三王子还没走吗？”

“说是六月底返回乌兰，看来还要再待上十天。”参军插嘴说道。

“为了招待这个乌兰王子，我夜秦真是消耗了许多钱财，但愿他们不要辜负我们的盛情才好。”黎俊说道。

“粮草还充足，一时倒也无妨。”参军宽慰道。

“殿下，不好啦，粮车起火啦！”一个满脸草木灰的士兵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

“什么？”黎俊又惊又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白天的怎么会起火？”参军也十分惊讶。

“我们的粮车驻扎在河边，是负责太子殿下及各位将军营帐的，一直都有重兵看护。可今天早上，有人来禀告太子旨意，说是太子殿下有事召见我们。小的们惴惴不安，生怕是有哪里伺候不周，就赶紧来见……谁知我们前脚刚走，几辆粮车就起火了。小的们赶紧回去救火，可粮食还是被烧了大半……”管粮草的士兵带着哭腔说道。

“还好损失不重，以后省着点吃就是了。那个放火的人，你们可抓住了？”黎俊镇定下来，仔细问道。

“没有，他点火之后，就遁入护城河中了，此人水性极好，逃得飞快。弓箭手朝水中射箭，都没射中他……”士兵小心翼翼地说。

“所以，就是你们还没有抓住他？”黎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小的无能。”

“可曾看到他的相貌？”

“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看起来，有股痞子气。”士兵回忆完，补充道：“眼睛挺邪性的。”

黎俊知道抓捕无望，叹息道：“你们每人各领五十军棍，以后要仔细看管，否则，我绝不轻饶你们！”

“是！谢殿下不杀之恩。”

士兵都退出去之后，黎俊不快地说：“我们节节胜利，因此大意了。告诫各部将士，不准再有丝毫松懈，再派一路人马催要军粮。而且一路要多加看护，小心被大虞的人给截了去！”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

黎俊的眼色渐渐阴沉起来，他自言自语道：“都说这安澜人贪图安逸，不思进取，没想到还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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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开战以来，黎川一直都忙着联络城中大户，号召大家多出物资。大户们也都纷纷响应，尽自己所能，出钱出力。可有些百姓并不买账，他们常聚集在这些大户人家的门口，怨毒地指责他们为富不仁，甚至恶毒地诅咒他们。黎川心力交瘁，甚至对自己的善举颇为心灰意冷。那天他陪夫人出门散步，又被几个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哼，家里有那么多钱，留着生虫，却不肯捐出来给前方战士，真是小气死了！”

黎川忍无可忍，刚要发作，却被妻子曹氏拦下，曹氏柔声说道：“但行善事，莫管他人，人活一生，但求问心无愧。世人这么多，而你就一张嘴，如何解释得过来？”

黎川心中感动，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说道：“我竟没有夫人心胸开阔，惭愧，惭愧。”

曹氏温婉地看了丈夫一眼，刚要说话，却一阵眩晕。黎川赶紧扶住她，曹氏靠在黎川身上，突然大口呕吐起来。黎川不顾身上的秽物，心疼地抓住妻子的手，曹氏昏迷之前，无比留恋地看了丈夫一眼，轻声道：“此生，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好，那我们誓死不降，与安澜共存亡！”楚寒振臂高呼起来。

“誓死不降！与安澜共存亡！”

城门上一片死寂，解大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楚公子，有话好好说……”

“你闭嘴！”楚寒厉声说道：“众位将士，大家都听清楚了！我楚寒本不是安澜人，可我在安澜生活了十四年，吃这里的粮，喝这里的水，对我而言，安澜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据我所知，你们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安澜人，你们的全家老小就在你们的身后。我楚寒无亲无故，尚且决心与安澜共存亡，各位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毁，家人被杀吗？”

这一次，将士们异口同声地喊：“不能！”

方淮颠着小碎步跑了出来，一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差点儿没吓晕过去。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抖的声音飘散在夜空里：“不降，不降，宁死不降！”

“你现在只是一个刺史，如果你投靠了夜秦，做我们的内应，我们会封你个王爷。这里白纸黑字都写着呢，方刺史可以细心查看！”

话音刚落，一支带着白色帛书的箭钉在了栏杆上，方淮吓得浑身一哆嗦。楚寒冷哼了一声，白了方淮一眼，举起虎齿剑，把那张锦帛砍成了两截。方淮气得跺脚，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白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美意！”说完，方淮又冲着城楼下喊：“各位将军别误会，是我这下属不懂事，所以……”

方淮和解大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方淮说：“若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死得体面一点，何苦又要经过一番厮杀呢？解将军，命令士兵，将城门打开！”

话音未落，只见一片血雾在众人面前升腾，众人震惊，这才发现方淮的脖子被楚寒砍断了，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方淮瞪大眼睛，却早没了呼吸。楚寒揩了一下脸上的鲜血，举着沾满血迹的虎齿剑，目光凛然：“若再有人投降，这就是下场！”

“如此形势，死守也是枉然，何必劳民伤财，死伤无辜呢。”解大统大大咧咧地说。

“是吧是吧？如此一来，还不如打开城门，也省得让百姓受苦！”方淮如释重负，开心地笑了起来。

“够了！”楚寒的眼睛冒火，用剑抵住了方淮的脖子，怒吼道：“你以前卖主求荣，那你只是个小人；若你此刻投敌叛变，那你就是安澜的千古罪人！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被人唾骂！”

方淮浑身一哆嗦，颤抖着说：“楚……楚寒，你能耐了哈，敢这样跟本官说话，还不赶紧把你的剑拿开！”

“不信咱们就试试，若我楚寒有一丝胆怯，就让夜秦把我剁成肉泥，让安澜百姓骂我万年！”“唰”一声，楚寒拔出了自己的虎齿剑，冷笑着说：“只怕你们不敢用我。”

解大统脸色一变，不再理楚寒。城门外夜秦人高喊：“方太守……哦，不对，是方刺史，请你打开城门，快快受降！若一味抵抗，只会拖累城中百姓，何苦呢？”

“你想得美！”楚寒眼圈通红，咬牙切齿地说：“若不是越州处境艰难，不宜搞内讧，我早就把你砍了！你这条老狗，还能活到现在？”

“方刺史，我们开出的条件绝对让你满意，请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是战，是降，是被乱刀砍死，还是坐享荣华富贵，就在您一念之间啦！”城外的夜秦将领又高声喊道。

“解将军，您看……”方淮难以决断，求助般地看向解大统。

夜秦地处南国，几乎所有的士兵都通水性，自从夜秦的军队渡过安澜的护城河，大虞的将士就开始慌了，埋伏在河岸的大虞士兵丢盔卸甲，弓箭手只是放了几只箭，就纷纷向城门逃去，简直溃不成军。原本自告奋勇去守护城河的河营守备在城门下大声呼喊，要求开城门放他们进去。结果站在城门上的军官解大统已经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开城门。楚寒站在城门上，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士兵，他怒火中烧，一掌劈在了栏杆上，栏杆应声而断。

“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气节？宁死不降，宁折不弯！我就算战死在河里，化成厉鬼，也要把夜秦那群兔崽子拖进河里喂鱼！”楚寒怒吼道。

“呵，你说得倒轻巧，只是刀没抵在你的头上。若换做是你，只怕你连跑得力气都没有，直接就跪在地上求饶了。”解大统不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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