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梁翊武功盖世，肯定会化险为夷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辞了！”江璃说道。

“等等，仙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云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放到江璃手中，继续说：“你身上的毒未必解干净，这是百花露，外敷可以消肿止痛，内服可以清热解毒，是危险时刻可以救命的药！”

江璃也没有推辞，接过药，对云冉说：“虽然你死活不说你家仙人是谁，可我真心感激他，还劳烦你这位小仙童转告一声。”

“我的柿子饼呢？你不是说，我演完这场戏就给我柿子饼吃吗？你是不是趁我不在，都吃光了？”云冉急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云弥山和陈先生哈哈大笑起来，陈先生笑着说：“刚才还跟个小大人一样，现在就原形毕露了！放心吧！柿子饼都给你留着呢，去找你师娘要吧！”

云冉一溜烟地就跑了，云弥山知道，他肯定是拿着柿子饼去找映花玩了。说来奇怪，云冉第一次见映花，就跟映花亲近得不得了，映花也十分喜爱他。云弥山告诉云冉，不能叫映花“姐姐”，云冉歪着脑袋反问，那应该叫什么？她还没嫁给小翊叔叔呢，难道就要叫她婶婶？云弥山哑口无言，半晌才笑得直不起腰，索性让他随便叫去吧。若叫她一声“姑姑”，凭借映花那玲珑心思，怕是会猜出些什么来。

云冉也很奇怪，父亲只要一有时间，就站在映花的房间外，却从来不走进去，也不允许自己在映花面前透露半个字。映花只当她的救命恩人是那位陈鹤先生，这几日也频繁问陈先生，梁翊和灵雨去哪里了。陈先生无法告诉她，只说灵雨不知所踪，梁翊过几日便会回来。这次又是这样，醒来之后梁翊就不见了，只留有一封信，映花懊恼极了。可是梁翊和灵雨同时消失了，她又胡思乱想起来。如此一来，本来好转的病情竟然又加重了，每天懒懒地赖在床上，除了和云冉玩，对其他事一概不关心。云弥山不敢告诉她梁翊去了哪里，怕她知道了之后会更加担心。别说映花了，这几天就连他自己，也在懊悔为什么让梁翊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那天晚上的对话，还清晰地回荡在云弥山耳边。

“本来对手根本不足为惧，可是临阵换帅，新帅又是个草包，我料定大虞此番必大败。从这种种迹象来看，除了硬碰硬，只有一个法子能让大虞主动退兵。”云弥山凝视着地图说道。

“有什么法子，您不妨直言！”梁翊说道。

“在我刚到越州之际，听闻乌兰的三王子正在访问夜秦，夜秦国王答应将公主嫁给他，另外送金银珠宝二十车，美女五十人。此举无疑是希望得到乌兰的军事支持，以确保他们能攻打大虞。但是夜秦近年来穷兵黩武，又给乌兰那么多厚礼，夜秦境内已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今，若乌兰王子在夜秦被刺杀……”

梁翊马上就明白了庄主的用意——若此时有人刺杀夜秦的高官，那夜秦很容易怀疑是大虞的刺客所为，从而更加疯狂地进攻大虞；但是若在夜秦境内刺杀乌兰的三王子，那可就不一样了，按照乌兰彪悍的风格，肯定会大举进攻夜秦。想到这里，梁翊毫不犹豫地说：“我去吧！”

云弥山眉头紧锁，连连摇头：“对方是乌兰的三王子，几年前，他是乌兰政变的主谋之一，也是骚扰我西南边境的一根刺头！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又会带兵打仗，今后必会威胁我大虞。这次风遥也不在，这样的任务真是太危险了，万一败露……不行，不能让你去！”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您和师兄的保护下，再说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此番葬身夜秦，我也无怨无悔！”梁翊的目光无比坚定。

“不行！”云弥山突然厉声说道，把梁翊吓了一跳。他意识到自己太过火了，于是缓了缓语气，说道：“当日我已经立下重誓，要替你父兄保护你。如果你出点什么差池，那我死了，都无颜去见金将军和世宁了。”

梁翊听他说得诚恳，内心无比感动，他笑笑说：“那我也立个重誓，若不能平安回来，那下辈子，咱们也不要见面了！”

云弥山蠕动下嘴唇，半天才说：“你这算是什么毒誓？”

“庄主，您就让我去吧。您也知道，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那无论如何我也会做到的。现在我决定要除掉乌兰的三王子，也决定要活着回来……所以，请您一定相信我！”梁翊目光澄澈，闪烁着无尽的自信和真诚。

云弥山叹了口气，是啊，当时的小世安就没人能拦得住，他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谁又能拦得住他呢？那双清澈的眸子，跟当年的世宁几乎一模一样。云弥山一怔，又缓缓说道：“如果你去了夜秦，那你就不是名满天下的刺客残月了，只是一个无名的黑暗杀手。”

“我知道。”梁翊微微一笑，语气十分平静。

“就算成功，大虞也不会知道你的功劳，更不会给你加官进爵；万一失败，你也要自毁容貌，不可让别人……”云弥山目光闪烁，声音发抖。

“我都知道。”梁翊依旧微笑，又说道：“不求名垂后世，但求不欺其志！”

云弥山内心震动，却只是背过身去，颤抖着说：“见机行事，万事小心。”

梁翊跪倒在地，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您多保重！映花就拜托给您了！”

“爹……”

“怎么了？”

云弥山谦虚道：“陈先生过奖了，晚辈手中一直捏着一把汗，所幸没露出什么马脚来——云冉，我让你说的是一位世外高人，你怎么说成仙人了？”

“啊？”云冉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吐吐舌头：“我一紧张，背错了。”

“你呀你！”云弥山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从翠屏山东麓翻到吴县，虽是一条捷径，但这一路多悬崖峭壁，人迹罕至，只怕……”陈先生叹息道。

“路再艰难，也要试一试。”云弥山也叹了口气，祈求上苍保佑安澜。

当天陈先生就把楚寒和江璃带到了有地图的厢房，冲云冉一笑，便出去了。小云冉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把路线告诉江璃，江璃听得连连点头，楚寒却忧虑地说：“江大哥，如此听来，翠屏山也是一条险路，你是读书人，而我自幼习武，还是让我去吧！”

云冉骄傲地笑笑，说道：“不必放在心上，仙人是梁翊的朋友，你们知道这些就行了。”

眼见江璃、楚寒走出厢房，云冉才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看藏在怀里的纸条，又回想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发现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才舒了一口气。此时，云弥山和陈先生一同跨了进来，陈先生拍手说道：“小小年纪，却十分沉着冷静，言辞清晰有理，真乃大将风范！云庄主，不枉你一番苦心栽培啊！”

“我已经说过了，梁公子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仙人说，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他会死的！”云冉握紧两只小拳头，睁大眼睛说道。

“小孩子不准乱说话，什么死不死的，再说这个字信不信我打你？”虽说对梁翊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可此刻听云冉这么说，楚寒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挂怀。

“不行！仙人说了，楚公子武功超群，且有操练军队的经验，理应留在安澜城内，率兵保护城中百姓！”云冉小脑袋一扬，断然说道。

“言之有理，楚寒，还是让我去兴州吧！其一，刚才这位小兄弟——不，小童子说了，你身手不凡，又担任过安澜城守卫军的团练，在此士气低落之际，难保方淮他们也弃城而去，如此一来，能守城之人就剩你了！其二，统领兴州三万水兵的平海将军蔡珏是我总角之交，我又是朝廷中人，由我去搬救兵，自然更好说话。”江璃冷静地分析道。

陈先生说道：“翠屏山蔓延百余里，山路十分崎岖，树木遮天蔽日，一个有经验的猎人都要走上十几天才能走出去。江璃大病初愈，又是一介书生，怕是走上一个月都走不出去。兵贵神速，如此一来，哪里还有神速可言？待他搬完救兵回来，安澜城早就沦陷了！”

云弥山说道：“不然，沿着翠屏山东北方向走，翻过凤凰岭，可以直接到达兴州境内的吴县。吴县恰好在洮河大坝的上游，到了吴县，便可以走水路，到兴州的州治清檀。兴州有三万蛟龙师，平海将军蔡珏是江璃的好友，若江璃去求救，蔡珏应该很快就会发兵。”

楚寒思索片刻，正色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留在这里，保护城中百姓，与安澜共存亡！此去路途艰险，江大哥多保重！”

江璃眼眶发热，拱手说道：“你也保重！咱们数日后再见！”

楚寒心潮澎湃，紧紧握住江璃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江璃也明白，此番很可能是生离死别，念及于此，不由得有些潸然：“可惜梁翊不在这里。”

因为洮河决堤，外面的消息也很闭塞，大约过了三五天，洪水渐渐消退，前线才传来了大虞大败的消息。已经晋升为越州刺史的方淮完全打乱了越王的部署，也不顾下属的极力劝阻，几乎是让一半的兵力去边境跟夜秦死拼。士兵又不是傻子，明白此举无疑是去前线送死，因此士气十分低落。夜秦的象兵一出动，整个原野都是地动山摇，被大象踩在脚下的士兵顷刻间就成了一摊肉泥。大虞的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纵然将领拼命，可也无济于事。镇守前线的薛镇将军是越王的心腹爱将，他宁死不降，结果被夜秦太子斩首示众。如此一来，军心更是涣散，与夜秦临近的孟县、吕县纷纷不战而降。没过几日，水陆交通要道墨县也被夜秦攻下，夜秦大军直逼安澜。七万凌霄军已损去一大半，方淮六神无主，退无可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洪水虽退去大半，但城内瘟疫肆虐，缺医少药，粮草不足，去搬救兵的人下落不明，安澜城人心惶惶，眼看朝不保夕。

紫芒虽然性格狂傲骄纵了些，可做事还是很认真的，有她陪着映花，云弥山足够安心。陈先生陪着他在厢房中研究地图，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在毫无头绪之际，云庄主常常仰天长叹，若越王还在，这西南边境何苦落到这种地步？军报一天比一天紧急，夜秦大军一天比一天逼近，八十里，六十里，二十里……城外聚集了大批难民，安澜城内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他们便天天在城外哭诉夜秦的残暴，被攻下来的城池几乎都被夜秦屠城。听到这样的传闻，安澜城内再也无人敢去搬救兵，也无人敢出来应敌。正在刺史府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主动去兴州搬救兵。

陈先生将消息带回来的时候，云弥山也有些惊讶——他以为江璃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没想到他竟如此有勇气。云弥山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对陈先生说：”安澜东边有翠屏山做屏障，南边有洮河，西边、北边的城门均有夜秦的军队驻扎。如今洮河决堤，江水泛滥，水路是不能走了。那就只剩下一条路，翻过翠屏山，然后去兴州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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