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恋人（二）
坐在杨季对面的，是济安堂的执行者郎钥。
餐馆内的客人不多，但按照现切现做的速度，现在距离上菜起码还有二十分钟。杨季拿出别墅的设计图和现场调查搜集的资料，开始整理思路。
在别墅里面，房子里面的花明显有施法的痕迹。源叔曾经说过，花草因为与女性的特质接近，所以被广泛应用于与女性相关的术法当中。这个事件的异常点恰好又在梁灿云身上。那就应该是以植物为媒介，针对梁灿云而施行的术法。
郎钥的问话将杨季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杨季闭上眼，按摩了一下太阳穴。
“掌握的资料比较有限，唯一确定的线索，就是施法媒介是花。”
“这样啊？”郎钥把别墅的设计图拿起来看了看，歪着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放弃了。
“小杨，先把东西收拾一下，要上菜咯。”
收到妙红姐的温馨提示，杨季把资料和笔记都收起来，准备吃饭。
晚饭过后，杨季马不停蹄地赶往暗香园艺请教徐思源法术方面的问题。
“对不起啦，源叔，都晚上了，还来打扰你。”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年纪，能有年轻人来陪我一下，还挺高兴的。”
紫砂茶壶放下以后，两杯龙井茶已经倒好了。
听到徐思源说的话，杨季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源叔，你说这话有点不合适吧，这可是独居老人该说的话耶。你家里不是有两个女儿吗？”
“待蕾除了春节休息几天，几乎每天都开店，早九晚十一，实际上比工厂打工时间还长。连萼读大学以后，就住在大学宿舍，放假时段也搞课外实践，不怎么回家。”
徐思源叹了口气，表情有点落寞。
一时间，杨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有两个女儿却陷入寂寞的长者。
徐思源笑了笑，摆摆手，又说：“别担心别担心，也没那么严重啦，哈哈哈。”
徐思源起来把已经冲淡了的茶渣倒掉。
“小杨，你这次来，大概是为了那个什么爱妻成狂丈夫恋尸癖的那个事情吧？”
杨季听了这话，不但不惊讶，反而高兴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徐思源应该知道一点相关的信息，可以帮他找到更多线索，如果运气更好一点，也许那个让死人在小范围里“活起来”的术法，就是他的杰作之一。
杨季吸了一口气，把现场拍下的照片拿出来，交给徐思源。
“玫瑰、桔梗、螺纹铁树、富贵竹……”徐思源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念出那些他熟悉无比的名字。
放下照片以后，徐思源摇了摇头，说：“这里头没有我的作品。而且，这些花看起来，也不像我们这个派系用的媒介。”
“没有你的作品？花草类术法士也会单卖媒介啊？”
徐思源解释说：“虽然花草这类活体媒介培养时间很长，但也是媒介的一种。我们间或也会单卖媒介的，只是这种合作比较少。包括花草在内吧，只要是培养时间长的媒介，基本都是针对培养者自己的术法培养出来的，泛用性很弱。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同一个派系的或者术法模式接近的群体搞这类交易。”
“这么说，也就是施法的人不是源叔熟悉的人啦。”杨季有点失落。
“我认识的朋友里，有对植物类术法了解得比较多的，或许你可以去请教一下他们。”
媒介这条线索只能靠源叔的朋友来延伸，那关于事件中使用的术法的假说又怎样呢？
杨季把自己掌握的案件情况告诉了徐思源。
“源叔，你说过花草类术法可以强化女性本来有或者可能有的特质。实际上，花草媒介本身就带有那种特质。如果针对某个女性灵体的特质，选取对应的植物媒介，再将媒介的力量聚集在灵体的身上，能不能让灵魂在一定范围里以接近活人的方式存在？
别墅强调了圆形，有法力残留的花也是靠在别墅画出的圆圈内侧，内部的隔墙强调了连接圆心的放射线，会不会是将植物带有的特质通过放射线拉到圆心，像立体影像那样投影出近似活人的梁灿云？”
徐思源沉思了一会，微笑着说：“小杨你这个假设，很有想象力啊。”
杨季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假设确实太异想天开，有点不好意思。
“不，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在灵异的领域，或者说在法术创造的领域里，想象力都是很重要的。在常规逻辑无法应付的世界里，想象、联想这些就是另一种逻辑。你刚才说的话，还给了我不少灵感呢。不过，根据术法实践的经验，要把灵体弄得很像活人，在现在来说是不可能的。”
徐思源站起来，走到一幅兰花国画的旁边。
“打个比方来说，花草带有的特质就是一种色彩，我们可以把色彩赋予有人类轮廓的灵魂。它看上去就更像人了，但它还是纸上面的幻影，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
杨季思考了一下，说：“灵魂存在的维度终究和活人不同，哪怕强化过部分特质，也只是看起来更像活人的灵魂。强化过的灵魂顶多给予林浩森一种未婚妻还活着的幻象，不可能与实际的物质互动，也就不可能留下那些实实在在的数据。”
“没错！单纯要让林浩森感觉死去的未婚妻还活着，方法有很多，像是催眠，或者接近催眠的某些术法，例如障眼法。但要做到让死去的人的灵魂像活人一样在物质层面留下实际的痕迹，就很难很难。甚至可以说，能做成这种效果的术法，已经接近传说级别的魔法了。”
假说只是假说，支撑它的证据还不够。不过施法的主要媒介是植物这点，是很重要的线索。
“怎么样，碰上很棘手的事情吗？”
圆形代表着循环，同时起着温和地隔开圈内与圈外的效果。在这个事件里，圆形的房屋应该也是起到隔离的作用。
梁灿云这个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去，但作为房子里同住的人，林浩森却说这半年是和活着的梁灿云度过的。收集器里记录的数据也显示梁灿云在小偷进屋前一直活着。那就是说，术法应该是让死去的人在小范围里以活人的形式存在。
花可以强化某些女性原有的或者可能有的特质。那么，如果以人的灵魂为中心，再通过花将女性的特质强化起来，是不是就可以达到让死者“活着”的效果呢？
上了二楼，主人房就在二楼的正中间，大床无疑也是圆的。床下拉出了一个长柜，本来挂在上面的锁头被砸开，长柜开口向上，柜门就这么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尸体残留的液体和枯萎掉的花朵。林浩森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就躺在这个柜子里头。尸体已经不在，但腐烂的味道还是飘散在别墅的空气当中。
可以作为线索的东西，实在比较有限。在感觉调查得差不多以后，杨季就离开了别墅。
晚上七点半，正是晚饭时间。
天圆地方是东方文化里的一个基本认识。
圆形往往运用在与鬼神相关的建筑上面，例如与天神沟通的大祭坛和亡者休眠的陵墓。方形广泛运用在活人的实用性建筑里面，最常见的就是住宅了。
坐下以后，杨季对服务员喊：“妙红姐，老规矩。”
“知道咯。”叫妙红姐的中年女性写下单子以后就进厨房去了。
在和尸体有过间接接触之后，杨季完全不想吃肉。于是，他决定，这顿晚饭在长寿斋解决。
长寿斋就在首山市旧区食街比较安静的一角，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素食餐馆。外观很东方，内部装修很简洁。不同于后来发展起来的连锁店式素食馆，它是很有人味的慢节奏的旧式餐馆。餐单虽然在那里，但如果客人对大厨很有信心，可以选择让大厨即兴发挥，预先报个自己可接受的价格就行。工作不忙的时候，大厨还可能出来和客人聊聊天。从早茶到中午饭晚饭，他们都做。从常见的东方式素食到西式的沙拉，乃至素食披萨和素食汉堡等等，这里都有。
杨季进入别墅后，感觉气味比较难闻，就戴上了口罩。值得注意的是，别墅里面的隔墙，倾向于按照房屋圆心发出的扩散线设置。由于设计比较巧妙，尽管和大部分人的习惯相左，在屋里面走起来，感觉还不算太难受。
另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室内植物。楼上楼下都在墙壁上留出了放置植物的凹槽，而其中一部分植物，还有法力的残渣。尽管只是一点点，还是让杨季捕捉到了。
在资本化的时代里，这样的餐馆是不大可能活下来的。实际上，长寿斋这个素食餐馆，是济安堂设置的一个跨界者聚脚点，盈利本来就是次要中的次要。因此，长寿斋被首山附近的济安堂执行者称为“食堂”。其他的城市也有类似的餐馆。据说，它们还提供某些“特殊服务”。
“杨季，不多见啊，来食堂吃饭啦？”
“总有那么些案件让人不想吃肉，有什么办法？”
林浩森的别墅在案发后就被封锁了。不过杨季有自己的特殊人脉，可以在不给警察带来麻烦的前提下调查现场。
“诶？圆形围墙里的圆形建筑？”到达案发现场的杨季有点惊讶。
一般情况下，为了提高土地的实际使用率，建筑师会习惯于设计矩形的建筑物。但是，林浩森的别墅却是圆形的围墙配上圆形的主体建筑，这是很少见的。当然，也不排除林浩森这类青年才俊想要先锋设计的欲望很强，或者热爱手工的梁灿云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观。按照陈长天提供的资料，这小两口对美术的东西还挺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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