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恋人（一）
少年把手机放进上衣的口袋里，问：“季哥，近来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件啊？”
杨季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阿琛你这个年纪，听听刚才那种恋尸癖杀人藏尸案之类的事件还可以。再复杂或者再奇异一点的事，那就不是你这个年龄的人能承受的了。”
这个少年叫何天琛，是杨季的房东家的儿子。杨季曾经帮他解决过某种灵异病，于是就相识了。准确地讲，是杨季帮助过何天琛以后，才租上了何家的房子。
杨季心想：哦？能叫杨师傅的肯定不是熟人。
“师傅这称呼就免了，叫我杨季就好。”
“我朋友说，你的工作性质有点像灵异侦探。刚好，我这边啊……发生了件比较诡异的事，相信你也会很感兴趣的。”
其后，对方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见面的地点。
何天琛认识杨季已经有一年多，节假日还时不时就找上他，所以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刚才杨季聊电话的时候，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就意味着不久之后，杨季会有一些有趣的故事可以讲。何天琛因此高兴起来了。
“又有活啦？”
“还好又有活。哪像你啊，包租仔，收租都能过上好生活。我们这种劳碌命，不干活就没法生存啊。”
说这话的时候，杨季还带着愉悦的表情，丝毫不像在抱怨。他有预感，他将要接到的，确实会是很有趣的活。
某个格调较高气氛良好的西餐厅里。
“您好，我叫陈长天。”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精干的青年，年约三十岁，带着黑框眼镜，黑眼圈稍有点重。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他习惯性地递上了自己的卡片。
杨季接过卡片，也把自己的卡片递给了对方。
“你好，我是杨季。准确点说，我是帮忙处理某些灵异类的事件，当然，调查也是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不过只接手那些常理解释不了的事件。你说的灵异侦探，差不多也是这个味道啦。”
杨季看了看陈长天的卡片。
长天科技？杨季仔细看了看陈长天的脸，粗而不糙的眉毛，略鼓的腮部，微微上翘的嘴角。
“我记起来了，陈老板你在上一年十二月那个创业交流论坛上发过话，讲的是大数据与家居智能化的思路。”
陈长天还以为“灵异侦探”是很古典的，不问世事的那种人，没想到杨季还这么关心新事物。
“你记得那么清楚，我自己都不记得上过几次那类论坛了。”
“哈哈，贵人事忙嘛。”
稍微讨论了一下新科技方面的东西以后，两人就进入正题了。
陈长天把一个资料袋交给了杨季，开始讲述事件。
“男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林浩森。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是死党啦，两个人一起翘课搞程序创业。近来啊，他碰上了很诡异的事。
他有一个未婚妻，叫梁灿云，对，就是女的那一位。他们情投意合，关系一直很好。小云本来是搞资料管理的，后来成了自由职业者，主要是方便照顾浩森的生活。两年前，我们公司做起来了。不久之后，浩森就在郊区那里买了地，建了个别墅，他们小两口就住那里。一年前小云就没实际露过面，只在社交网络上更新信息。半年前，她的对外交流都交给浩森代理，说是她要安心养病之类，也不让别的人到他们别墅去。事情到这里，都还算正常。”
这时候，陈长天变得有点不安，他拿起水杯，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不一会，他喝掉了大半杯水，开始接着说：
“直到前几天，对，就是前几天。我们和某个大公司谈完了一个合作项目，特别高兴。不过浩森说，已经和小云约好了，今晚必须回家吃饭。对方也是认识他比较久的人，能够体谅。可是当晚就出事了。他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小云却不见了。那他就报警啦。警察调查完屋子就说，屋里有被小偷翻查过的痕迹。把小偷抓到以后，小偷就说自己盯着郊外的别墅观察好久，等主人不在家就入屋盗窃，结果翻出来了尸体，吓得他立马跑了。既然有了尸体，那就要确定那是谁的尸体啊。”
说到这，陈长天拿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对不起啊，这事太那个了，我现在也还没缓过来。”
这种情况对杨季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更夸张的反应，他都见过。
“不要紧，如果感觉不好，你可以做别的事放松一下，等一会再说。”
陈长天戴回眼睛，有点勉强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警察发现，尸体身上穿的是小云的衣服，一做检查……一做检查，发现尸体就是小云的，而且死了半年左右。”
陈长天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别说浩森感觉很崩溃。我们作为他俩的朋友，都觉得很崩溃。浩森叨念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早上我还和她一起来着，怎么会死了半年。”
杨季听闻过类似的事件。有些人会在伴侣死后假装自己的伴侣没死，甚至分裂出人格去扮演已经死去的另一半。所以站在警察的角度看，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林浩森太爱梁灿云了，在梁灿云死后保存着她的尸体，还当做她没死那样告诉外界他们的“幸福生活”。
杨季跟陈长天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长天苦笑了一下。
“杨季啊，要是事情那么简单，我们都不用难受了。公司里做大数据和家居智能化嘛，浩森的别墅装有数据收集器，里头有各种数据记录，例如用水用电网络使用电器开关等等的情况。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把这一年多的数据导了出来，有一部分数据的规律性很明显，那部分数据就是小云的生活痕迹，因为她每天都在家。小偷是下午五点多进屋的。恰好，在小偷进屋以后，小云的数据记录就断掉了。”
杨季的右手慢慢旋转着高脚杯，开口说：“换言之，虽然梁灿云有半年没露面也没在社交平台上更新自己的信息，但她生活的痕迹依然记录在收集器的数据里。而数据反映，直到小偷进屋以前，梁灿云这个人还活着。梁灿云的未婚夫林浩森也表示他们朝夕相对。光看这些信息，林浩森是很正常的。但验尸报告说，梁灿云死了已经有半年时间左右。”
杨季摇了摇头，开玩笑似得说：“这个事，估计警察也头疼不已。”
“不是我们偏袒浩森，那些数据我们核实过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警察还是按照林浩森有精神问题那方面去查么？”
“他们查出来，小云差不多两年前就确诊宫颈癌中晚期了。所以还是倾向于小云养病期间病死，浩森把尸体留着并对外界说谎。”
“那陈老板你想查什么？”
“就是想知道最诡异的那一点，小云生死之间那半年的时间差是怎么来的。对浩森，对我们而言，这个都很重要。浩森对自证清白已经不抱期待了，但是他希望能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
“哪怕这是一个外界不接受的真相？”
“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自己安心。别人怎么看，倒是次要的，不是吗？”
杨季点了点头。
“喂？”
“您好，请问是不是杨季杨师傅？”
杨季有点感慨地说出这句话，可能觉得有点太沉重，就把话题转了一下：“你不是时不时都做一些奇怪的梦吗，那还不够啊？”
“那些梦都只有我自己看得到，没什么意思的啦。”
这时候，杨季的电话响了。
“啊——”
青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双手本能地抓紧门框，分担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花了几十秒钟，慢慢站稳，再看了一眼床边的那个“东西”。
能把一个男性青年吓成这样的，固然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那可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皮肤不复存在，两个幽暗的空洞代替了双眼，肌肉也没剩下多少，没有了常人肢体的曲线，还不时透露出骨头的生硬感。
听杨季这么说，何天琛有点不服气：“明年我就是成年人啦，别说得我很脆弱似得。”
“当你知道二十五岁以前的人十之八九都还不成熟的时候，那就已经有点老啦。”
杨季挥挥手，淡淡地说：“顶多就是恋尸癖之类的吧，没什么意思。这种事发地点说不清楚，人物名字也没有的新闻，天天都有，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拉流量编造的故事。”
少年挠挠头，说：“呃……好像也对。”
青年稍微振作了一下，继续搜索。他把二楼的其他房间乃至天台都找了一遍，很可惜，还是没找到他的未婚妻。
虽然满腹疑惑又不太情愿，但他还是报了案。
一楼没有人！
于是他迅速地爬楼梯跑上二楼，直奔主人间。
几天后，某光线良好的出租屋内。
“哇，季哥，你看看这个，这个新闻劲爆耶。‘青年企业家爱妻成狂，与尸同眠逾半年’。半年啊！”
一个少年拿着手机看新闻，对着杨季读出来了那个爆款式的标题，然后把手机递给杨季。
晚上八点多，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回到了位于首山市郊区的别墅。今天，他刚谈完一个比较大的合作项目，相当高兴。出门前，他就和自己的未婚妻谈好了，今晚在家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
与他预想的不同，开门以后，青年没有闻到从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动物尸体腐败的气味。这股味道实在太大了，差点就把青年熏昏过去了。青年马上回到屋外头，大力呼吸着空气。
青年反应过来，自己的未婚妻应该还在屋子里。他立马回到车上拿起了瓶装水，倒在自己的围巾上，捂着鼻子冲回屋内。屋内灯火通明，他从玄关走进客厅、拐进厨房、进入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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