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异志录

老叫化苦笑道：“都说力不及勇，勇不及智。我可是又输啦！”成林收起银枪，却道：“应该算前辈赢了才是。”老叫化一瞪眼，道：“什么叫算我赢？真当老叫化输不起吗？”成林急忙解释道：“在下并非此意，若非前辈屡次指点，我怎能悟得其中的武学真谛？这刺梅一事，终是妄谈。”

老叫化道：“你这般说法，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悟多悟少还是全在于你自己。若是因此算我赢了，也是不妥。”二人本来以赌相争，此刻却相互认起输来，当真有趣。

成林见相执不下，只好说道：“前辈，我虽然刺中了落梅，却是依仗您的指点。这次打赌便算平了如何？”老叫化一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样再好不过。”忽地又皱眉道：“咱们若是赌成了平局，这送玉一事可就没了着落，不好，不好！”

成林见老叫化的身影渐去渐远，高声问道：“前辈，不知这古玉要送给何人？”风雪中遥遥传来一句话：“青峦山下，悦来客栈，双玉合璧，其主自现。”

回想起方才古玉散发出的绵绵不绝的暖流，以及生生不息的丹田之气，成林有些踌躇不决。他向老叫化作了一揖，道：“前辈所托之事，成某本不该推脱。只是这古玉实乃世所罕见的奇物，倘若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如何向前辈交代？”

老叫化面露赞色，点头道：“这古玉对你们习武之人大有益处，难得你对它毫无觊觎之心，却还在想着老叫化的事情。我行走世间多年，看人向来没有走过眼。此番西去青峦，你多加小心便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雪，续道：“我心里终是不服，还是要寻那臭道士去！”哈哈一笑，便自离去。

成林心情本是十分的澎湃，随着体内暖流游走，惊喜之情登时消减大半，渐渐地归于平静祥和，内心清明至极，仿佛再无一丝杂念。

他暗自称奇，摊开手掌，细细一看，只见此玉通体碧色，晶莹剔透，正泛着淡淡柔和的青光。

老叫化道：“这玉石唤作镇魂古玉，乃一位前辈高人所留，有清心净念之能。”

老叫化笑道：“存意而不故意，恰如流水，当断当续。以意导气，气随意走，若有似无。个中精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

成林闻后，顿觉震惊，这番武学言论真是闻所未闻。在他的认知中，学武之人的一招一式均是由意念引导，故而拳劲未到，气息已露。双方若是比拼打斗，考量的就是功力的深浅，应对的敏锐，因此才有高低强弱之分。但若依老叫化所言，虽有意念，却不刻意出招，举手投足之间宛若流水，顺其势，行其为，似实非实，似虚非虚，若有若无之间让人瞧不真切，便可掩盖自身意图。如此一来，即便遇到武学高过自己之人，也能出其不意，以奇制正，以弱胜强。

他对这番武学道理似有所悟，欲要深究时却又模糊不明，于是仰首望天，一时陷入沉思。只见冬阳渐渐悬于正中，发出一团柔和的光芒。其时云淡风轻，飘行于白玉也似的天空中，宛若清潭涟漪。成林望着飘浮无束的白云，幻想着自己也化作其中，随风曳舞。他此时的心境杂念渐消，丹田之气登时失了控制，忽地如流水般涌出，先是汇于双臂之处，成林便提枪挥舞。转眼间真力又聚于脚下，他又莫名跳起，任凭这股气息在体内流转。

成林拱手道：“在下此番受益匪浅，心中对前辈很是感激。这送玉一事，就交给在下去做，请前辈放心便是！”老叫化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老叫化我赌品了得，也不占你便宜，那玄铁银龙枪既是赌注，便送给你吧。这半块古玉，你也拿着！”说罢将那古玉抛出。

成林今日武功大进，又见老叫化以银枪相送，禁不住又惊又喜。说来也甚是奇怪，待他将古玉接到手里，只觉此玉温和，似有阵阵暖流从手心传至手臂，继而经过心腹流遍全身。尤其是丹田之气，也仿佛被调动一般，不由意念地随着暖流周天循环，运转不息。

谁知成林手举银枪，本是笔直地刺出，见那雪球飞来，忽地枪身向右一摆，竟是横扫而去。原来他心中早有打算：自己悟得气若流水的道理后，枪势虽可收发自如，但老叫化的武功见识甚高，对于其中的虚实变化之道又怎会看不破？不管自己如何出招，多半都要被他识破。因此他出枪的时候的确是心存刺梅之意，待到此时却意念忽转，枪身扫向雪球了。

只见银枪挟势横扫，“啪”的一声正中雪球后，被那力道反震，复归原位。成林当此瞬息之机，力透枪身，枪头似飞箭一般向落梅扎去。老叫化暗道一声不妙，左手已自发力，将雪球弹出。他功力深厚，所发的雪球自是快逾闪电，但成林此次一枪至底，顺势而行，待雪球再一次击中银枪时，那枪头同时扎进了落梅之中。

成林不以意念控制真力的运行，身体随之起舞。在外人看来，只见他明明作势挥拳，却是踢出一脚，身子欲向后仰，又忽地前倾，真是始料未及。他这般手舞足蹈，动作滑稽，真似个傻子一般。但武学高人却能看得出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看似无意，实则心中了然。

一舞完毕，成林盘膝而坐，回味着方才的感悟，隐隐觉得自己的武学之道仿佛踏上了一个新的境界。他习武多年，今日忽有突破，顿时满腔豪气，澎湃激荡，禁不住一声长啸。

成林正自困惑，见他有心指点武学，甚是惊喜，忙躬身拜道：“在下所学浅薄，还请前辈指点一二。”老叫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武学上有句话，叫气在足先，意在气先，以气运足，意字先行。你方才比试的时候，一心想要刺中落梅，是以虚招也好，实招也罢，你出枪的劲道和方位均离不开这份意念。这就好比与人赌博，你虽拿了对天王，却面露喜色，让别人如何不知？”

成林沉思片刻，点头道：“前辈所言甚是，只是意在气先，若想出招时不让别人察觉个中的意图，却又如何做的到？”

老叫化嬉笑着问道：“悟了几成？”成林答道：“约有两成。”老叫化点头道：“便去刺梅花吧。”随手一挥，将最后一朵寒梅打落。

成林腰身挺劲，银枪便已刺出。老叫化见他出枪时力贯右臂，劲道威猛，摇头自语道：“怎么还是一味的蛮劲！”双指运力，方要弹出雪球，却见那银枪刺到半途，枪势忽然变得轻巧飘逸，心下赞道：好小子，竟然能将劲道收回，化实为虚。这一枪去势虽消，却速度不减，倒是叫人不好对付。倘若我置之不理，他再运用巧劲，化虚招为实招，这番打赌岂不是输啦？

老叫化心念急转之间已有了应对之策：且不管他是实招还是虚招，先破了这一枪，待他第二枪时再做定夺，总之在寒梅落地前，我不让他刺中便是！于是右手弹出雪球，同时左手又捏了一个，以便对应第二枪。

成林第三枪又是刺空，怔怔然立在当场，苦笑道：“前辈，在下认输啦！”

老叫化道：“还剩下一朵梅花，你不比啦？”成林摇头道：“不用比啦，前辈武学高深，洞若观火，在下远远不及。这番打赌是输定了。”

老叫化嘿嘿笑道：“单论枪法招式，你确有几分功力。方才你用了甚多虚招，我却能将之一一识破，你可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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