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异志录

成林见他尽是歪理，也不气恼，寻思道：我方才的一枪，出枪的时机和方位早已暴露，看来若想刺中落梅，可得用些虚招了。心中作好打算，便请老叫化打落第三朵寒梅。

老叫化依言打断梅枝，那梅花方落，成林便举枪挥刺。老叫化摇头一笑，当下双手抱胸，似是已经知晓这一枪必定不中。果见银枪刺出后，所至的位置竟是落梅的下方，原来是一记虚招。成林号称无影枪，向来以迅捷诡异闻名，枪法中自然含有许多精妙的虚招。他第一枪方始收回，第二枪便又刺出，只见枪头一化三，三化九，好似无数条白蛇争相吞吐。

那落梅的四周在瞬息之间便被一团枪影笼罩，只是却无一枪刺中，均是虚招。待得它将要落地，成林右臂一沉，猛劲推出，终是发了一记实招。恰在这时，老叫化右手双指微弹，雪球如跗骨之蛆，再一次打在了枪身上。

他从未与人这般赌法，也觉得十分有趣，便点头称好。老叫化嘻嘻一笑，搓了一粒雪球道：“你可看仔细啦！”等了片刻，见那风势欲起，忙将雪球弹出。一朵寒梅应声而落，因风势较大，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儿。它第二个转儿飘到至高处时稍有停滞，眼看就要坠落。

成林本是按枪不动，一双锐眼紧盯落梅，见此时机稍纵即逝，当下再不迟疑，右臂灌注全身力道，劲透银枪，只见奔雷似的一道银光闪过，枪尖在“嗖”地破空声中已至落梅停滞的位置。这本应该是必中的一枪，怎知那落梅突然又打了一个转儿，与枪身擦肩而过。

老叫化哈哈笑道：“像你这般刺法，便是一百次也休想刺中！”成林收起银枪，躬身道：“还请前辈指教。”老叫化问道：“你可知老虎捕食的道理？”成林道：“愿闻其详。”

老叫化笑道：“想通啦？”挥手又是一粒雪弹，将第二朵寒梅打落。成林这次气沉丹田，待得时机一来，马上挺枪刺出。这次出枪的速度依然快如闪电，然而枪身却又静又稳，仿佛夜深潭静一般，竟无丝毫声息。眼见银枪如飞而至，就要贯穿落梅，忽听“嘭”的一声，枪头处炸开一团雪雾。成林只觉得一股力道传来，枪身随之一斜，却又刺空了。

成林回头望去，见老叫化嘴角带笑，正自拍着手上的残雪，问道：“前辈，这样也算？”老叫化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态，说道：“那是自然，这银枪既然是个赌注，你能用得，我自也用得。若有本事，你让我打不到银枪便是！”

老叫化道：“老虎身为百兽之王，何其威猛。但它捕食的时候为何要屈身于下风位置？而且还要低头弓身，匍匐前进？”成林答道：“若非如此，那猎物闻得猛虎的气息，定然逃散。”

老叫化笑道：“你既然知晓此中的道理，为何还刺不中呢？”成林低头沉思，片刻后猛然醒悟过来：此枪本就沉重，加之自己方才出枪时气势劲猛，速度固然迅捷，但也带动了银枪周身的空气。那落梅本是轻便之物，薄如蝉翼，气息一变，它的轨迹自然也随之改变。这样一来，若想刺中落梅，出枪的瞬间自然要力猛劲疾，但枪一旦刺出，那股霸气的劲道需得立马收回，否则就会牵动周边的气流，落梅又要逃之夭夭了。

成林不解道：“老前辈，对于学武之人来说，打镖认穴并非难事，更何况花是死的，我用枪刺它，又有什么难的。”老叫化嘿道：“你倒想的简单！”从地下捏起一把积雪，搓成一小粒雪球，将之放在中指与拇指间用力一弹。那雪球势如飞蝗，“嘭”地撞在一朵寒梅的根部。随着雪珠炸裂，那寒梅也离了枝条，左摇右摆，随着风势翩然而落。

老叫化指着落梅，说道：“我用雪球将之一一打掉后，你需得在梅花落地前用银枪刺中。那树上还剩下四朵，你只需刺得中一朵，就算你赢啦！”成林暗道：倘若北风微弱，那寒梅径自垂落，这举枪刺梅自然容易。但眼下寒风阵阵，时大时小，落梅左右飘忽，全无轨迹可循。此时便得事先判断好落梅的位置，在它变向前的一刹那间出手，方能一枪刺中。如此一来，不仅出枪的时机需要计算精准，刺枪的速度也要迅若雷电。若是前辈有心为难，偏偏在寒风疾劲的时刻打落梅花，这可又增加了不少难度。

想通此节之后，成林说道：“在下需得揣摩练习，前辈可否等上一等？”老叫化挥手道：“老叫化子什么都没，就是时间很多。我等你就是！”往那断木上一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成林道了声谢，便提枪而立，忽地朝地上猛刺。他此番出手时用尽全力，待要收回的时候，只觉得那股力道如洪涛远去，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回来了。枪尖尚未到达，凌厉的枪风便在地面积雪中刺出一个窟窿，碎雪漫天飞舞。他起身收枪，又用了五成劲力挥刺。这一次虽能将力道收回，但出枪的速度却不够迅捷。

成林当下闭目思索，不停地出枪探试，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枪，除了力道大小的拿捏需得十分精准外，更包含了不少对劲道的巧妙运用，这些都是自己平时练习枪法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精妙之处。他将之与武学见地联系起来，一边体悟一边出枪验证，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拱手说道：“前辈，请你打落第二朵寒梅吧。”

老叫化转怒为喜，道：“这是你自愿赌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嗯，待我想个好玩有趣的赌法。”以手支额，作势思索。此时晨风扑脸，碎雪凌飞，那几只寒梅摇枝颤花，随风簌簌而抖。

老叫化见状，立马想到一个玩法，笑道：“我这儿正好有一把银枪，咱们便赌刺梅花吧。”右手朝那根断木中一探，却提出一把七尺长的银枪出来。老叫化喝道：“接着！”将银枪扔出。成林举手一接，但觉枪身沉重，怕有六十余斤。打眼细细一瞧，只见此枪通体银白，光泽固然润亮，却又不显外露，枪身整体更是雕有苍龙一只，张牙舞爪，因光华敛于其中，更添栩栩如生。

枪是银铁打造，又值天寒，成林握在手中，却无任何的冰凉感觉，反觉得枪体温和如玉，自有舒适之感。他随手挥舞了两下，只觉得十分应手，不禁赞道：“真是把好枪！”老叫化不以为然道：“这枪是在死人堆中捡到的，我瞧着是一杆破铁，你倒当成了宝贝。瞧你这般喜欢，老叫化子就用它作赌注吧。倘若你能刺中那些梅花，便算我输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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