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华惊云

李荃笑吟吟半屈着身子进到殿内，恭恭敬敬的说：“皇上得知太皇太后身体不适，猜想是近日天寒地冻，惠宁宫的奴才们服侍不周让您受凉了。”

他稍微转身向着门外拍拍手，“进来吧。”

几个年轻的小太监抬着几筐银炭，后面的竟然抬着满满一桶的生姜。

如绎心中微愠，“李公公时皇上身边的红人，想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吧？哀家亲自送你们出去。”

李荃倒是不气，仍旧笑着说道：“太后莫要折煞奴才了！只是皇上还送来十几道菜式，皇上呀，将太皇太后的好记在心里呢，连这菜都是和皇上自己一样的菜式呢！”

他待几个小太监将炭火抬出去，终于拍拍自己的衣服，行了礼，出门离开。

他一离开，几个小婢女就将菜端了过来，冒着热气放在了桌子上。

如绎心里有气，却不想让太皇太后担忧，转身换了温和的笑容，又将药碗拿起。

“这药太苦，哀家不想吃了。”太皇太后长舒一口气，将长满白发的头靠在床柱上。

“既然皇帝送了菜来，我们便好好过个年。瑾瑜，你扶哀家起来。”她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床边，准备起身。

如绎见状，急忙将挂在衣架上的妃色长袍取下，服侍老人起床。

“母后，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做了给你送过来，对了，无虞亲自做了您最爱的藕羹。”她终于想起走时带来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藕羹。

“他过的很好，让您不必担心。早前他深夜散步，偷偷去了鸟荐宫后的一个荒湖，竟发现湖中开满荷花莲叶，他采藕回来弄了一身的稀泥，还挖出塘泥，塑了几个小像。”如绎说起这些，不由得笑起来。

太皇太后听见如此趣闻，病怏怏的身子也恢复了几分活力，已将衣物穿戴完毕。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天真快活。”太皇太后握住如绎的手，那双长满老茧，粗糙干涩的手。

“辛苦你了，好孩子。”她眼里含着些许泪水，却忽地一笑。

“今天过年，咱们开心些。”她拍拍如绎的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她朝如绎招手，“来，过来坐下。”

如绎顺从的坐到她旁边，将筷子摆整齐，将酒斟满酒杯。

“如绎，你再和我说说，无虞他平时是怎么过的？”

皇帝有命，太上皇恶病缠身，需静养于鸟荐宫。

这一静养，太上皇身边的人竟都被遣走。论谁都不会相信，正当而立之年的天子，会患有什么重病？而她更是心痛，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少能骑马射雕，大南朝最强壮有力的年轻掌权者，会患上什么重病？

她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先帝宠爱她，让她干涉朝政，她从未察觉过自己的野心，更没想到这份野心会将她唯一的儿子害到这个地步。

这么多年，她再没见过无虞。

即便两宫之间走路需要的时间不过只要半炷香。

如绎是个好儿媳，她一路等着自己的丈夫，甚至请命一同去鸟荐宫同住。那样好的年纪，那样美的岁月，都在深宫中消磨过去。

她深知自己儿子的优秀，这世间难有女子能够相配，但是她也深知自己儿子的落魄，如若不是如绎在那冷宫中为他打理一切，他也难以度过。

如绎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她只感到感激。

“他喜欢去那片荒湖，只是每次采莲采藕回来，总是一身脏。我让他挽起裤脚再下水，他竟自嘲自己没想到这一妙招。”如绎说起丈夫，总是带着笑意，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亦是最知心的朋友。

太监李奎却站起来说，“奴才还未将皇上圣意传达，皇上说了，这一桶生姜劳烦宫中的姑姑们熬了姜汤服侍太皇太后喝下，驱寒护体。”

他将手中的拂尘在空中荡了荡，兰花指遮着鼻头，“哎哟，这银炭的灰尘真是大，小安子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抬出去。”

“奴才思虑不周，将这些个秽物抬到殿中来，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无力地招手，将掩在嘴前的手帕拿走，“罢了，哀家多谢皇上美意，你去复命吧。”

如绎看着这一场闹剧只觉得恶心无比，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起身准备亲自将一众人送出惠宁宫。

“瑾瑜姑姑忘了，我现在是太后，不是贵妃娘娘了。”如绎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已经十年姑姑总是说错，以后要当心别让外人听见。”

她轻轻吹着舀起来的药，觉得应该凉了，才缓缓送入床上老妇人的嘴里。

瑾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怜惜的看着如绎，如绎还不到四十岁，一根白发都没有，怎么就要以哀家自称了。

太皇太后着实被寒气冲头，忍不住掩着被子到胸前，咳嗽了几声。

李荃急忙赔罪，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服，看得一旁的瑾瑜直翻白眼。

太皇太后不悦，但还是指示瑾瑜将门打开，门开时冷气钻进殿内，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午后不是才来了一趟吗？哀家说了，身体不适，夜宴哀家就不参加了。”她单手撑着自己的头，手指在头皮上用力地按压着。

“哎，奴婢又说错话了，只是娘娘..太后这么年轻，奴婢为您感到..”瑾瑜话未说完，就被太皇太后打断。

“好了，瑾瑜，哀家病着不喜欢听别人唉声叹气的。”太皇太后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瑾瑜连忙说道：“贵妃娘娘，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了。”

如绎拿着汤匙搅拌着药汤，小匙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烛台的红烛爆出一星火花。

瑾瑜自知说错话，朝着二位福了福身子，正准备退下时，却听见门外尖声尖气的声音。

门外立定一人，看人影像是皇帝身边的李荃。

“奴才恭请太皇太后圣安，奴才叨扰太皇太后静养，还请太皇太后见谅。”李荃半跪在地下，轻轻的叩了叩头。

惠宁宫，侍候的宫人们已被太皇太后遣走，只留下几个年长的婢女在正殿。

“如绎，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时常都过来侍奉着。”太皇太后躺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个汤婆子。

“母后，你身体不好，无虞一直记挂着，只是他没办法..没办法..”如绎在床边端端的坐着，接过瑾瑜端过来的绿瓷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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