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曲繁花赋

身着彩华宫裳的婢女点着碎步走到我跟前，微一福礼。道了声“公主万福。”

我瞧着她白净的面容，半侧脸有若隐若现的红痕，这婢子的合宜鬓有些乱了，碎发勾在耳后。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眉宇间却没有少女应有的秀气灵动，反倒唯唯诺诺不敢看我。想来定是进宫受了不少欺压。

我一边将锦缎藏入袖中，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强忍痛楚，压低声音对宫倾城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皇上知道我们的计策，你，，，明白了吗？”

宫倾城看了看我的伤口，又凝一眼我虚弱的面色，转眸对王兄说：“王上，公主不慎伤了自己的胳膊。倾城无能，望王上过来看看。”

“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殿内有几个心机极重的大臣。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时候也要出点下策.....”说着我伸手吧把发上的钗子取下，用宽大的袖袍遮住，有一狠心将钗尖扎进自己的胳膊。温热的血流出来，把妃色的袖面印了一片殷红。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宫倾城一脸茫然惊愕，抓过我鲜血直滴的手臂，大声吩咐下人去取止血的物件儿。动静哗然，殿内众人皆向我们看过来，哥哥亦不知道出了何事情于主位上问到：“何故如此喧闹?”

“诺”

婢子福礼告退，待其走远，宫倾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探身过来，问到：“不知公主要那婢子取的箫有何来头?”我眼角含着一丝笑意，侧过脸对他说：“那箫是出自晋国，晋箫精妙，只有晋琴与之和鸣才最为悦耳。晋王喜欢以乐器赠盟友，故而我朝细作也必当有那么几件晋国乐器。待会我设计奏曲，若能与我和鸣者赏黄金百两，保不齐就有人露出马脚。你且瞧好吧，这殿内除你我，王兄之外，无一人知道弄凰箫的来历，应是不会让奸人起疑心觉得我们在刻意套他。”

“公主聪颖，倾城佩服。”

徵羽二十二年三月廿四，漠北王乌兰诺拉.泽炲崩重华宫。群臣祭奠，上谥号曰孝昭诚皇帝。同年四月，王六子乌兰诺拉.繁杰登基即位。定年号为永平。五月王妃宫氏封皇后。九妹乌兰诺拉.繁花封镇国长公主。

我加封镇国公主的这一天是我的十九岁生辰，哥哥大宴群臣重华殿外门庭若市。乌压压的全是人。我素来喜欢清净，坐着轿辇到重华殿，见哥哥还没来，就躲到屋里看風雨文学子紧挨着一处园子，由于离开前殿较远，嘈杂之声穿不过来，无人烦扰，我倒也乐得清闲。阳光明媚，园里的花也开的秾丽。鸟儿们扑闪着翅膀绕着交错的树枝起舞。日头极好，正照进屋内，窗户上的各色镂空图案投影到眼前的桌面上，奇花异草维妙维肖，飞禽走兽生动可人。我鬓上垂下来的发丝落在懒懒散散卧于暖阳里的书页上搅扰了字里行间的一滩幽梦。

正看的入神之时。一声清脆的妙音将我从恍惚中唤醒。“原来是躲在这儿了，可叫我好找。”惘然抬头，只见一富贵人家的小姐正倚着们笑盈盈地望着我。

“回公主的话，奴婢余氏，小字佩纹，宫中嬷嬷都叫奴婢小纹。”

“纹字有机巧细腻之意，是个好名字。本公主今日高兴，甚想吹奏一曲。你切到茗乐管把那把先王最爱的弄凰箫拿来。”

云昭在原太尉身边坐定，而我的位次则紧挨着宫家。宫倾城在我身后有一口每一口的嘬着杯里的酒，发出吧唧嘴的声音。我不堪其扰，皱起眉头想回头制止他。刚要张口，但觉指腹一紧，手中便多了一样东西，细摸之，发觉那是一节十七红秀锦缎。我神色一恍，立刻将他的意思了然心中。换了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对他说：“宫少爷，好雅兴。”他撇我一眼，点头回到：“今日公主生辰，自然要尽兴一乐。”

我们假意寒暄，掩人耳目。殿门未关，一阵风刮进来，似手一般将两侧窗上的帘子拂起。显了窗边沉默不言的宫人，细看之，会发现这些人手脚壮硕，定是平时有过严苛的操练，绝非等闲之辈。我深吸一口气，对宫倾城喃呢细语：“变天了，要多加衣服，莫再喝这样凉的东西了。”他嗯一声，把酒杯放下。我亦转过身子将锦缎藏于袖中缓缓打开。十七红绣锦缎是我与宫家人用来传递秘信的信纸。若见锦缎必有要事，此刻上面正写着：“西边晋国扰我漠北，我朝恐怕有奸人作祟，宴席上望公主小心留意。”我心中陡然一揪，忙压住脸上的惊色，扫一眼周遭，思量片刻，我心生一计，换边上的侍女过来。

我有些惊诧，心说谁能私闯这后殿，待看清了来人，我不由眉头舒展一阵欢喜。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迎了上去。来人正是原太尉家的女儿云昭。她性子温和，淑雅端庄，和我是自小的朋友。“云昭你怎么来了?也就你胆儿大敢私自跑到这后殿来找我。”说着我拉起她的手，想邀请他陪我小坐一会儿。

“公主瞧你说的，云昭有几个脑袋敢犯着私闯后庭之罪?我随家父到这儿赴宴，正巧宴席开始了王上找不到你人，遂叫我过来看看，公主，咱也别歇着了，王上怕是在前殿等急了呢，君令不可违呀。”

“好啊！宫倾城，你竟敢偷起我的东西来了。我要叫哥哥治你的罪。”说着，我将簪子一把夺过来，护在胸前生怕被抢去。“公主殿下，你又冤枉倾城了，这簪子若是被我偷去，我又何苦再还你?它是白炽在东边的集市上捡到的，我看着像你前几日对我好生炫耀的发饰，就拿来给你看看，没想到你这样责骂我。”宫倾城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颦蹙眉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斜阳洒下的残影被睫毛隔散开来，留数朵明艳碎花似的光点与一抹暗色疏影沉在眸底的清浅秋池里。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不由的将面色放温和了些，伸手去捏他的脸，硬拉出一个笑容。“好啦，好啦，信你一回。我要回去了，宫中事务繁多，哥哥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改日再设宴谢你。”听了这话他立刻喜笑颜开，应了声好，就向荒草地走去，我则下山回宫。

我嘟起嘴，对云昭做了个俏皮神色。“明明是他先迟来的，如何怪得了我，他刚做了君王。就要对我这个妹妹大呼小叫的，若是来日宫姐姐再给他生个皇子，我启不是要被赶出漠北。”云昭被我的一番话逗笑了，连声说怕了我这幅伶牙俐齿，随机眼珠一转，眉梢一挑，又凑过来笑着对我说“若是公主不肯去前殿，云昭自是无法，只得回了陛下说那道公主最爱的清水白菜不必做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我忙拉住她，回以“高深莫测”的笑容，“那清水白菜做工复杂，要提前几天准备食材，如何能说不做就不做?你少蒙我，这样好的菜怎能你一人私吞，我这便于你同去。”

踱过九曲长廊，绕过八面画屏。正殿之景豁然而出，展眼一望，朱墙金瓦，富丽堂皇。数条赤金蟠龙绕着殿内的八根撑顶云柱蜿蜒而上，目光睥睨向下，咄咄逼人，尽显皇家威严。云柱旁，各路王公大臣都坐在自己的桌案后，时不时和边上的人客套言笑，觥筹交错。主位之上，哥哥单手支头，闭目养神，冠上的白玉琉璃十二旒垂在面前半掩倦容。他平日忙于朝政，劳累昏沉，浑然不觉我们已经进来。反倒是边上的王后倾情耳聪目明，向我点头一笑，又趁手推了哥哥一下。哥哥转醒过来，面上有一丝愠色，仿佛藏了什么心事。盯了我片刻，漠然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今日是你的生辰，来的这么晚又到处乱跑。失了公主的仪德，可知错了？”

我心中猛的一凌，往日哥哥从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责骂与我，今日却说的如此冰冷刺骨。想来果真是有什么事情烦扰到了他。我不动声色，颔首行礼。“繁花不懂规矩失了王家颜面让王兄和诸位大臣久等了，还望王兄切莫因此等杂事而气伤了身子。”我抬眼看他以示我话里有话，王兄亦听出了弦外之音。道了声不与我计较，便让我们落了座。

“哎呦，那我可得见识见识，不知在这漠北还有什么东西是宫二爷有的而重华宫里没有的。看来漠北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呀。”我转身盯着他，目中满是不屑一顾的神色。这位宫家的少爷出身将门世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历代都效忠我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来漠北爆发八子之乱，包括我哥哥在内的各路王子想尽办法拉拢各方势力。宫家长者见哥哥有帝王之相，遂将女儿倾情许配给他。宫氏一族算是站在了我们这边。后来哥哥担心我的安危，将宫家归我统领，成了我的心腹。宫倾城是宫倾情的弟弟，家中的长子，按漠北律历，大臣家的男孩及漠北王室幼年都要在宫中学习漠北古语，我和他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从未有过尊卑之分。他天资聪颖，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只是这性子有些玩世不恭。刚刚叫住我，只怕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公主这么说就是折煞属下了，我哪儿能得什么稀罕物件，但若是我把这东西拿出来，公主一定喜欢。”宫倾城凑过来，在我耳边轻生说起，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痒痒的，我把脸别过去，掩饰我的局促。又觉得不能在他面前漏了短，立刻板起脸，佯怒的推了他一下。警告他别耍花样。

“公主，姑娘家的要多笑笑，这样才好看。”他依旧笑眯眯的，闪到一侧防止我偷袭他，随后从怀中摸出一物。这东西亮闪闪的，阳光照在上面，把它的通透恰到好处的展现。我定睛一看，立刻又急又喜。这正是我早上丢掉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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