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梦依稀化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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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看见凳子上坐的那具尸首了吧,皇长子已死,漠北的江山,是你们的了。”父皇声音哑然,刚刚定是哭过了,我和哥哥迅速交换了眼神,心中虽大喜过望面上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怪不得这屋里晦气这般重,儿臣去把帘子拉开散散味儿。”我嘴角挂着嘲讽,慢慢退到帘边,把垂地的帘子拉开一线,一束光倾进来,把从长兄脖上一直拖到地面的云锦白绫照的晃人目。我浅哼一声,这样的亮度,总能让那些隔墙耳目看的分明了吧。

哥哥失笑,“繁儿,我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晦气,不过长兄的死,的确是可惜了呢,父皇,儿臣何德何能,能担负起这漠北的锦绣河山。只是,若是母妃还在世,能听到父皇的这番话定是会很欣慰吧。”

哥哥这是在揭父皇的软肋,当年的事情谁都不愿再提,我们的母妃被皇后克尔莫氏折磨至疯,上吊自尽。还记得那天我和哥哥也是这样,跪在父皇面前哭闹了一夜,求他救母妃,然而回应我们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克尔莫氏一族是世家门第,漠北的第一大族,教出来的女儿又怎会害人....”

“呵”父皇仰头看我,屋内沁人心肺的淡淡香气,却引得他冷冷一笑。“老八果然没有看走眼,你们兄妹都是命里注定要争的,他本想依靠你们谋了朕的江山,谁成想到了最后...呵呵...。日子过得真快啊,你这个丫头,如今也会玩弄权势了,你长得可真像你母妃啊,你们母妃是朕从宫外带来的,她的主家被先帝流放,她中途跑出来四处流浪了很多年,朕当时初登王位一日微服私访,遇到了你们母亲,我从未看到过这般美丽的女子,虽然当时她蓬头后面,但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双棕色的眼睛,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当时就用这双眼睛凝着我,她告诉我,她叫涟烟,恳求我给她一顿饭钱,我对她说,要吃就吃些好的,在下住处早已烹调了许多美味,姑娘可愿一同前往....”

“朕那时也是翩翩少年郎血气方刚,不顾群臣反对娶了她。朕还记得涟烟最喜欢合欢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她穿针引线,不停地绣着手里的花朵,快二十年了,她一点都没变,梳着云鬓,带着浅笑,只是不知道她手里的合欢绣完了没有。”父皇沉浸在记忆里,抚摸着被单上的金合欢,失神自语。我和哥哥默默地听着,眼圈被强忍的泪水淹的生疼,心中更是酸楚无限,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爱的人都已经踏青云而去,身影越来越模糊,脚下的影子全拉得很长。鸾鸟从河岸惊飞,却飞不到彼岸的枝头,争落的彩羽在水中旋转离去,勾在枯黄的木杈上。

“父皇,人走了就是走了,后人再多的念想都是空的。”哥哥抬头盯着父皇青筋蔓布的双手,语气有一丝不耐烦,似乎已听厌了这样的故事,不愿再平添惆怅。多年的疆场浴血让他有了一份对生死的木然。

“是啊,人走了就是走了。杰儿,你厌了,朕也验了,不过好在朕很快就能见到涟烟了。朕把这江山交与你,就算朕给涟烟赔罪了。”

“授命诏书和传国玉玺藏在那扇墙的后面,看见那张画着漠北湖的字画没有,那里藏着机关。”父皇迟缓而无力的举起手,指向正对着我们的那面墙,墙面光滑,毫无异样,殊不知后面竟藏了无数人为之残杀算计的东西,我走过去掀开字画,一个四方形的漆黑木质凸起显露在我们面前,我将它按下去,墙面发出一声闷响,一个暗格从墙中弹了出来,我双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恭敬的举过头顶走到父皇面前跪了下去,父皇看了看诏书和玉玺又看了看我,说到“繁花你到殿外把东西交给大监,叫他宣读谕旨,我有话要对杰儿说。”

我转头看了一眼哥哥向他微一点头,便领命而去。到了殿外,众大臣都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我把东西交给大监,他疑神疑鬼的问了句,怎么不见六王子出来,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差点笑出声,“回到快宣读谕旨,一切无碍,皇上在里头和我哥哥说话呢。”

大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拿起诏书开始宣读,掩饰刚才的尴尬,我和一班大臣跪伏在地,洗耳恭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六子乌兰诺拉.繁杰志勇双绝,廉孝爱人,受命于天,朕不敢驳天命,今特将皇帝位传与此子,愿国泰民安,福禄永康,钦此。”

一语毕,哥哥刚好推门出来,他对大监耳语一番,大监脸上露出惊讶哀伤的神色,招呼几个宫人和太医进到里屋去了,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哥哥身边询问,“是不是父皇他....”哥哥点头,眼中有些弥漫的水雾,轻声回到“父皇驾崩了。”低沉的声音落到地上,惊不起一点尘埃。

我并没有多少感情的波动,只麻木的轻叹一声,扫一眼四周灰蒙蒙的宫阙,亭台楼阁同样沉寂,那些死的石头不会因任何一个人的离去而流露半分不舍,微闭双眼,这一切事都该结束了吧,念君忆往昔,初年战马嘶鸣,戎装旧损,你我浩然万里远征,倾尽西风烈酒,负了一朝锦绣。古道飞花,江山如曲,笑然置之,愿用烟云苍茫换半生如醉,一世无忧。

众权贵寂静一片,待在殿外。嫔妃们被皇后的事情一闹早已悉数离去,片刻大监出来了,他声音尖利婉转,又悲戚万分。一声皇上驾崩响彻整个重华宫,苑里的海棠被惊落了些许,埋了一段君莫问的往事。

思华十里城外,不知那年枝头微红的合欢还来不来得及再酿造一盒胭脂,为来时的我映一抹红妆,看你巧笑?

哥哥必须留在宫里处理父皇的后事,我则想先出宫,一来是叫埋伏的军队撤退,二来也好叫宫倾城放心,哥哥要送我,我不好推辞兄妹二人边走边聊。

“父皇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他说想死后和母妃合葬在一起,还说,做帝王者要禁动暴虐,莫信宠妾。还有...算了,不提也罢。繁儿你只要记得,父皇太过思虑母妃是自去的。”

“嗯”

从重华宫出来已到了黄昏,我许久没有看到过这般美丽的天色。爬上后山回眸凝望,这是一幅壮丽的山河画卷,斜阳铺满漫山遍野,千山万山如火发耀眼的光芒直刺云霄。皇城如盘踞在山怀间的巨龙威严侧漏。一时间,我只觉得心胸大开,气吞万里。不由感叹道,天下风云出我辈,皇图霸业谈笑中。

正热血沸腾之时,一双手突然蒙住了我的双眼。我心下一悸,反手一掌,用尽全力击向那人腹部,他毫无防备,摔倒在地,我回头怒目而视,却看见宫倾城嬉皮笑脸地仰躺在地上。

“繁花公主,我在山上等你们一天,你倒好,在这儿看风景啊。”他坐起来,佯装生气却掩不住笑意。

我剜了他一眼,说到“没个正形,今天辛苦你了,一切顺利,你带着大伙儿撤兵吧。”说着我自顾自的要下山去了,他却跑过来在后面叫住我,说他这有样东西,我要不要看。

话音未落,大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抬着王长兄的尸首就出去了,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手里抬的是极寻常的东西,沸腾的殿中立刻安静了,就连王后也不声不响,恐怕是晕过去了,这件事一闹所有权贵都默不作声,退到殿外,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屋内寂静无华,恰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走到香炉边向里头又加了一勺龙涎香,以掩盖残存的血腥味,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小的时候,父皇不是常常教导儿臣,要知道分寸,懂得进退吗?父皇看殿外那些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大臣。哪个会不明白这点,若是儿臣想要逼宫那些几朝元老,如今还会站在殿外等着皇上说东说西吗?”我眉眼低垂,将衣裙上的枯黄的野草弹去,真不明白宫倾城为何要把军队都埋伏在后山的荒草地里,我的衣裙粘了些许,被父皇看出了破绽。

那白绫光亮如新,配着点在上面的血梅是不是像很多年前第一次穿的宫绸,如今这绸缎已不见了踪影,宫廊下只有一空怨妇人哭喊着。

“皇上,你好狠心呀,他是你的皇儿啊!你怎么能杀长立幼呀!皇上。”皇后知道自己输了,疯了一般砸着屋门,门环被震的哐啷哐啷响,她的哭声惊动了外面的权臣,有人听到死了人,嚷嚷着要进来护驾,殿中乱成一锅粥,大监控就不住局面,只得在门外大声的问我们要怎么办。

哥哥被吵得直皱眉头,眼中多了一分戾气。向门外淡淡一扫,沉声回到:“他们不是要看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进来把我王兄请出去,给他们好好看看。”

大监在前面作出指引的手势,眼神阴晴不定,像是刚刚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这一抹极细微的神色被我瞧进了眼里,我不由舒展眉头,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把握。大家心知肚明,皇长兄一早就被传召入殿,到现在还没出来,只怕.....

我跪的久了,猛地起来有些头晕,就让哥哥先进去,告诉父王我随后就到。屋门两边摆着高大华贵的白瓷赏瓶,一些植株栽在其中,我随手折下一枝花叶,放到鼻下,四溢的暗香让我清醒了几分。我定了定神转头低眸用芊芊玉手半掩朱唇对大监耳语:“是福是祸,总要看看才罢休。大监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无论将来王位上坐的是谁都会让某些人永远守口如瓶。”

听了这话,大监一下面色苍白,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奴才早年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只要公主和殿下肯留奴才一条命,奴才愿为公主和殿下效犬马之劳。”

父皇沉吟片刻,苍老的声音叫人揪心,他吃力的从病榻上做起,掀开帷帐,盯着哥哥的脸上下大量,长而干枯的睫毛在因疾病而深陷的眼窝里扑闪。“你二人的怨念太重了,如今克尔莫族已被你们兄妹俩打压殆尽,整个京城最有实力的名门望族也都悉数成了你们的人,老八真是好眼力,看出你们二人领兵打仗的天赋,本想靠着你们谋权篡位。到最后反倒被自己人算计了,若是今天我将位子传给你们王兄,不出半个时辰,逼宫的军队怕是已杀到朕眼前了吧?”

“这....”我正欲开口,屋外忽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的话被硬生生打断,料想应是什么人扑在了门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哀嚎,那是皇后的声音。我回头向门边看去门虽关着,但却还留有一丝缝隙,都说母子连心,克尔莫皇后定是想到他的皇长子恐怕已遭不测,刚才一直在门边偷听,一听之后还不敢相信,直到扑倒门上亲眼看到....

“繁儿,别磨磨蹭蹭的,父皇的话可比看一个死人重要多了。”哥哥是个急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走到我这边,瞪了我一眼,将我拽到父皇面前。

父皇的脸藏在金色的床帐后面,哥哥向他禀报道:“父皇,繁儿已来了。”

“如此,甚好。”我点头一笑,将枝条啪的一声折断。丢在他面前,上面的海棠碎了,花瓣落下,铺了一地,大监映在在金砖上冷汗涔涔的面容被盖住了。

“这花都残了,那戴这花的人也不必留了。”我推门入屋,冷笑一声,这么些年了,不知道皇后宫里的海棠还像不像当年我母亲的血一样艳红。

气氛紧张,我却心猿意马,早上过来的时候把前几天刚买的玉簪弄丢了,不知道回去再经过那集市时还能不能找到。我们各藏心事都肃然不动,唯有皇后哭的撕心裂肺,不是为了他即将驾崩的丈夫,而是待我父皇一死,明天的太阳,她就不一定能见到了。

殿内淌着外面照进来的青涩散碎的光,我凝着它发呆,殿门投在屋中的影子已有些偏了,我亦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膝盖疼的像是要脱落了一般,我推了推身侧的哥哥请求他让我先回公主府,反正我是皇女,皇位是与我无缘的。哥哥知道我腿上的顽疾,遂同意,我正欲起身离开,忽然看见父皇身边的大监急匆匆的跑过来。向我和哥哥弯腰行礼,“皇上召殿下和公主进去,有要事相告。”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由皱起眉头和哥哥对视一眼。这首大曲唱了这么多年总算要有个结果了,父皇已做出了决定,成败就在今天。

屋内不是很亮堂,所有的帘子都拉着,我依稀看见哥哥跪在父皇的病榻前,皇长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一如既往的行礼问安无人回答,只有哥哥转身向我招了招手,我遂过去。走到皇长兄身边时,本想向他点头示好,尽臣妹之仪,没想到抬眼一看,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虽然我早有心里准备,但皇长兄的死状也太过于凄惨,他七窍流血,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他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的白绫都还没来得及被扯下。我收回目光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地上有碎裂的紫砂壶,破损的壶面上有淡淡的血迹,这定是他挣扎时打碎的,当时情景必然相当惨烈,他死时定是痛苦万分。

徵羽十八年,漠北。那是个初春三月的早晨,思华城内生机勃勃,集市上喧哗一片,人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喜怒哀乐,真情假意全写在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护城河两岸新燕翩飞,曼柳低垂,柳条似流苏一般藏了帘后青衫曼妙的美人。任如剪春风怎么吹,都舍不得将细叶掀开一角。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正是霡霂时节,桃树枝头的花苞吸饱了这次年的头一场甘露,显得轻盈透润。那枝头桃粉氤氲的花瓣也只有这世间最好的血沁宝玉才可琢出。

宫外一切都洋溢着盎然春意,可那繁华却一点都传不进宫内,人们亦不会知道几日后他们就要满城尽带素纱衣。

宫中并不安静,深苑高墙里,奉诏入宫的大臣们在父皇寝宫重华殿外来回踱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我和哥哥及众多的嫔妃,王嗣跪在重病的父皇屋前。殿内两侧有着高大的屏风,上面绣着花鸟图案,图案下则有一众太医低着头阴着脸,随时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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