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所未有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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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吵着闹着,说一定要见你。”挂着一条杠的年青战士有些委屈地说道。

王小米瞧了瞧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年青战士,“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正不知所措、害怕被严厉艇长训斥的战士如释重负,如听到大赦令一般,飞也似地跑了。

“可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油没收了啊,让我们怎么开船?”船长老婆一听到油要没收,有些急了,嗓门突然提高了好几度,“这可是好几万块啊。”还没说完,就瘫坐在地上,小声地抽泣着。

“你可别坐在这里哭啊。”眼泪始终是女人的法宝,不管是年青漂亮的还是年老色衰的。从小到大以来,王小米压根就没碰到这种阵势。

“你先别这样,别这样——”王小米看了看四周,见其它人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到这边,连忙蹲下来劝慰她,“你们这样的情况,我也是深感同情的呢。可是这事毕竟是触犯法律的呀,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说是不?”

船长的老婆默不作声,用粗糙的手背轻轻抹着泪水。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明白法律毕竟是法律,并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能更改的。只不过一想到这年头,在海上讨生活本就不易,该得到的运费到现在还没结清到手,再加上这好几万的油一没收,更是釜底抽薪,一大家子的吃喝都快揭不开锅了。

王小米很清楚船长一家人的生活境遇,他也想帮他们。可是非法使用红油是一项明文规定,不可能由他说了算。

“这样吧,这几天的米和菜,我想办法给你解决,呆会我叫人给你送过来,先应应急。”王小米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船长老婆,或许他也只能用自己的微薄的工资给她们买一点米和菜,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船长老婆知道再这样闹下去也无济于事,无奈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王小米深深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回自己船上去了。

王小米吃过早饭,安排好86艇上午的工作,叫了航海长苏迪波,带上案卷,一起到大队羁押室。

船长在羁押室里关了几天,脸色明显比以前更憔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精神萎靡不振,耸拉着脑袋,身上穿着的油不拉矶的衣服,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拖鞋,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的味道。

“老大,我们今天来办结你这个案子。”苏迪波皱了皱鼻头,边打开案卷,边对船长说。

王小米掏出烟,扔了一支给船长,顺手给船长点着了烟,看船长默默地抽着。

“老大,今天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但船上的红油还是得按规定,作没收处理。”王小米顿了顿,看着船长的反应,见船长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深深地抽一口烟,知道他心里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后果。

“有个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王小米试探性地问了问。

船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王小米。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样无权无钱的穷光蛋帮忙呢。

“是这样的,”王小米接着说:“我想让你再给阿波打电话,就说再加点红油。”

“你还想让我再次被没收红油吗?”船长一听,情绪陡然激动起来,面色变得黑红,青筋暴出,双手剧烈地颤抖着,连烟都捏不住,掉在了地上,“这种违法的事情我再也不干了,打死也不干!”

“老大,你先别激动,别激动。”王小米见状,连忙安慰船长,“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做我们的线人,我们得把这伙非法买卖红油的国家蛀虫绳之于法。”

“线人?出卖他们?我可不干。”船长总算听明白了王小米的话,把头摇得像个拔浪鼓似的,连连摆手,一口拒绝了王小米的建议,“被他们知道,他们会打死我的。”

“这点请你放心,我们不会泄漏信息,而且会保护你们的。”王小米继续做着船长的工作。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你要相信我们呢。而且,抓获之后,还有一笔可观的费用。”

“可观的费用?”船长略一迟疑,眯着眼,盯着王小米的脸,思考了半天,“不行,我上有老,下有小,同志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不要干违法的事情了。”

“真不愿意吗?”王小米本来满怀激情,结果船长却不愿意配合,一双眉毛拧到一起,脸上现出了失望的表情。他觉得很遗憾,如果把船长这条线发展经营一下,可能会钓起一条很大的鱼,而且还有一笔费用,可以极大地改善船长一家目前的生活状况,对已对他都有利。

“好吧,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们就不谈了。”王小米转头对苏迪波说,“让他把字签好,我先走了。”

“好的。”苏迪波应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船长一眼,翻开案卷,拿出笔,厉声对船长说:“你这人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签,签完字走人。”他觉得艇长对船长实在是太客气了,居然船长还不买帐,心中不禁有些气恼。

王小米走出羁押室,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可是又觉得无计可施,默默地走在路上,想着要不要再多做些工作,劝船长跟自己配合呢?又或者就这样放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王小米边想边走到码头,抬起头,那艘破破烂烂的散货船,油漆斑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孤零零地靠在大队的码头上。又想到自己还打算帮他们一把,等事成之后,给他们多申请一些费用,没想到却是吃力不讨好,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是随他们自己去吧。

“艇长,等等——”王小米听得有人在喊他,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苏迪波在王小米身后边跑边喊。

“艇长,你先别急着走。”苏迪波气喘吁吁地跑到王小米身边,“先——先让我——缓口气。”

“这么跑两步,就吃不消了?叫你平时多训练,一点也不听。”王小米见苏迪波喘成这样,轻声呵斥着说。他觉得一个干部,尤其是一个带兵的军事干部,自己的军事素质不过硬,怎么能带得了兵?

“呵呵,我是急了嘛。”苏迪波弯着腰,喘了几口气,终于缓了过来,笑着说,“艇长,那船长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王小米疑惑地问道。

“答应给我们做线人了啊。”

“是吗?”王小米有点不可置信,“你是不是逗我玩啊。”

“哪能啊,逗你玩,我不是要死翘翘了。”

“真的啊。”王小米喜笑颜开,本来他刚才还盘算着这条线,还真不能断,这个船长不愿意,那就再找个自己相识的船老大,再把这条线经营下去。只不过事情可能又要变得复杂些,而自己又得要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但现在船长突然之间又改变主意,愿意跟他们配合,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走,船长在哪?我们去找他去。”王小米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船长,再次确认这个消息。

“还在羁押室呢。”

“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不是你威胁他了?”王小米走在路上,问苏迪波。

“没有,我哪敢啊。”苏迪波跟在王小米身后,笑着回答说,“我只不过是把你刚开始在查船时要替他们交罚款,后来又怎么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们买米送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是吗?然后他就答应了?”

“是的呢,后来他可能感动了,就主动跟我说,要找你,说他愿意跟你合作。”

王小米呵呵一笑,喜悦之情在每一个细胞里慢慢地放大放大,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里。存好心,说好话,行好事,做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午后,艳阳高挂,酷署难耐。强烈的阳光如同炼钢厂里高温的铁水,散发着阵阵热浪,把整个大地笼罩在炽热的火炉之中。树上的知了躲在茂盛的树叶里,“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想把心情的烦躁通过大声的叫喊,不断发泄出来。路两边的一排柳树耷拉着树叶,全然不见昔日随风起舞的曼妙身姿,无精打采的垂挂着。海警支队营区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正常执勤的哨兵在岗亭里站岗,在路面、操场、码头似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几艘海警船艇停泊在码头上,一动也不动,跟随着艇上的官兵,一起进入了沉沉的午睡。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啊。”王小米穿着一件背心,打开住舱的房门,本想走出房外,透一口气,没想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顿感不适,慌忙关上房门,顺手把舱壁上的风扇又调高了一档。

舱室里的空调猛烈地吹着,也吹不走王小米心中的烦躁。

“天啊,怎么这么资料要准备啊。”桌子上那一撂堆得高高的复习资料,看得王小米眼冒金星,脑袋发胀。“教导员来了就好了,唉——”

原来是支队准备在近期开展一期政工知识竞赛,每个基层单位,政工主官必须参加。

上午,大队基层政工主官会议上,政委吕文刚还没宣布完这一消息,基层单位的政工主官个个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一副倒霉神上身的样子,提不起劲来。。

86艇自上任教导员调走以后,一直缺岗。王小米身为军事主官,本来对政治工作不怎么熟悉,现在既要抓军事训练,又要参与政工干部的各种工作,既要当“爹”,又要当“妈”,忙得甚是焦头烂额。

当吕文刚说到基层单位如果没有政工主官,可以让其它干部代替参加时,王小米心中暗暗窃喜,大呼万岁。

会议一结束,王小米对着其它艇垂头丧气的教导员,一顿挤眉弄眼,得意忘形、幸灾乐祸地连声恭喜他们要好好加油、好好努力,争取拿个好名次。

吕文刚瞥了瞥有点手舞蹈的王小米,点上了一根烟,不慌不忙地说:“王小米,你留一下。”

“政委,有何吩咐?”王小米正在高兴的劲头上,笑嘻嘻地对吕文刚说,“是不是要表扬一下我最近的工作表现啊。”王小米见一干人都离开了会议室,跟吕文刚开起了小玩笑。

吕文刚和王小米的关系不错,也是王小米当兵时的指导员,一直关心关爱着王小米的成长进步。

“嘿嘿,”吕文刚合上笔记本,狡黠地一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呃,还有坏消息啊。”王小米一听还有坏消息,是不是自己哪项工作没做好,被上级通报了?还是艇员被支队督查纠到了,要自己去领?心里有些紧张,忙凑到吕文刚跟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吕文刚的脸,似乎要从吕文刚的脸上找出答案来。

吕文刚抽着烟,不理他。

“首长,请抽烟。”王小米掏出一包烟,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放在吕文刚面前的桌子上。一见吕文刚皮笑肉笑的表情,被吕文刚笑得发怵,看看吕文刚,又看看自己手头的烟,想了想,慢慢地把整包烟放在桌子上,推到吕文刚面前,像是放弃自己亲生的小孩一般,恋恋不舍。然后把原先放着那一根烟,抓在手里,拿了回来。

“真是小家子气。”吕文刚笑骂一句。

“嘿嘿,”王小米尴尬地笑了着,“这个月口粮没了,嘿嘿,留一根。”

“先听哪个消息?”吕文刚并没有接王小米的话,问道。

“呃,先苦后甜,先听坏消息吧。”王小米忐忑不安地说。

“哪,你听好了。”吕文刚一本正经地说:“支队说,考虑到86艇是先进单位、标兵单位,必须主官参加。”

“啊?!”这下,王小米傻眼了,86艇现在就他这么一个主官,他不参加,谁参加啊。王小米心里像浇了盆凉水,高兴欢快的火焰才刚刚烧起,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那好消息呢。”王小米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

“哈哈,”吕文刚斜着眼,看着王小米这副神态,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消息啊,就是支队已经在研究,给你配一个教导员。”

“是吗?”王小米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扫刚才颓靡消极的神情,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说:“是谁?什么时候到位?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参加这个鬼竞赛了?”

“嘿,你可别高兴太早啊。”吕文刚又给王小米泼盆凉水,耸了耸肩,“支队也没告诉我是谁啊,这只不过是我从侧面打听到的消息呢。”

“唉,这个好消息相当于没有消息啊。”王小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

“应该很快就会到位啦,你放心吧。”吕文刚见调侃王小米差不多了,收起笑容,安慰王小米。

“还是先去准备资料吧,万一在竞赛之前教导员来不了,那我可要惨了,唉——”

王小米坐了下来,心烦意乱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资料,翻开第一页,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地看会书。“基层政治工作要点是——”他就看了两行字,印在雪白的A4纸上那些文字,恍恍惚惚间,居然就像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蝌蚪一般,悄然从页面里游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的眼皮慢慢地合了起来,脑袋也垂了下来,越来越低,一会儿就趴在了桌子上,长长的哈喇子慢慢地从嘴边滑了下来。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

王小米打了一个哆嗦,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手机就在桌子的不远处催命似的,不停地响着,催促着赶紧接电话。

“谁的电话?”

王小米摇了摇仍然发晕的脑袋,勉强睁开半闭着的眼睛,伸手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一下子睡意全无,赶紧按下接通键。原来是政委吕文刚打来的电话。

“喂——”王小米还没来得及说下半个字,电话那头就急吼吼地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电话拔了半天都没接——”

“政委,嘿嘿,不好意思,睡着了。”王小米连连向吕文刚陪不是,心里却是直犯嘀咕着,午休时间还不让人家睡觉啊。

“嗯,嗯,说正事。”吕文刚发完飙,话题一转,接着说:“好消息来了。你们艇的教导员现在在我这里,呆会就下来,你准备迎接一下。”

“真的假的?你说的很快,莫非真有这么快?”王小米半信半疑地说:“政委你不是又逗我吧。”

“大中午的,我不睡觉,哪有闲工夫逗你玩啊。”

“那教导员是谁啊?”

“嘿嘿,你自己猜?”吕文刚故意卖了个关子。

“单位这么多人,我哪能猜得着?”

“你猴急个啥?我们马上来啦。”吕文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这么快挂了?”王小米听着手机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不满地嘀咕着。

教导员要到位啦。王小米一想到教导员要来了,不禁心花怒放,长吁了一口气。这下终于有人把政工这块烫手的山芋给接过去了,现在的政治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忙且不说,关键是忙得没什么价值,整天瞎忙,一天到晚不是搞教育,就是抄笔记,搞得干部累,战士更累。而且占用了大量时间,极大地影响了军事训练进度,真是得不偿失。王小米有些忿忿不平,政工搭档缺席有一段时间了,他既要抓军事,又要管政治教育,更是深有感触。

组织不会调一个和自己性格不合的人过来当我的政工搭档吧。王小米想到这,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当主官时间其实不长,没有跟其它人搭档过。而且他也见过不少军政主官两人因为性格不合、脾气不投,导致引起明显的矛盾和冲突。更有甚者,军政主官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艇员之中拉帮结派,严重败坏了基层单位主官的形象,给单位、个人都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不管怎么样,有教导员在,总能分担一些工作吧,况且现在还有个棘手的竞赛等着呢。王小米想到这,脸上露出了轻松愉快的微笑,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轻轻地哼起了歌来。

“艇长,大队政委下来。”86艇的武装更眼尖,一看见码头上吕文刚走下来,赶紧跑到王小米舱室报告。

“好的,我知道了。”王小米赶紧穿好衣服,走出舱室,见吕文刚和一个扛着行李的大高个边说边笑从码头上走了下来。

“那是?”王小米瞧得身影很是眼熟,因为距离远,看得不是太清楚。

“单大雄?!”王小米定睛细看了一会,终于看清了是谁,大叫了一声,飞快地跳下86艇的舷梯口,

“王小米!”单大雄站在吕文刚身边,歪着头,微微笑着。

单大雄因为比武竞赛和处置“3?14”案件表现优异,荣立了两次三等功,后来在第三年的时候保送到指挥学校,提了干部。学校毕业以后,就留在了总队训练基地当教员、当队长、当教导员。训练基地与海警大队虽然同属一个总队,但由于不在同一个城市,平时鲜有交集。

王小米上前,和单大雄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原来是你来我跟我搭档啊。”王小米惊喜地说道,“这几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好着呢。”

“你们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啦。”吕文刚见两人一见面,关系这么密切,知道他们俩应该老早就相识相交,也为他们此刻的相逢而由衷感到高兴。“走吧,这里这么热,到艇上再聊吧。”

“走,赶紧到艇上去,还是政委说的对。来,我来帮你拿。”王小米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单大雄手中的行李包,转身就走。

“政委,请。”单大雄可不像王小米一样,对初次见面的吕文刚时刻保持着敬意,毕竟人家是政委,而自己是下属。

“你看,一点礼貌也不懂。”吕文刚看着王小米,一脸无奈地对单大雄说,“大雄,你到86艇后,得好好管着王小米一点,他有什么地方欺负你,你就直接跟我说。”

“是,政委,我一定会的。”

王小米听见吕文刚和单大雄在背后说他,回过头冲着吕文刚一笑,说:“嘿嘿,政委,我一直把你供在心里的呢。”

三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到了86艇的会议室。

王小米叫了艇上的值班员,让他把单大雄的行李搬到了教导员房间。

单大雄环顾着会议室,在86艇的荣誉栏前久久伫立,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了一阵阵的感叹。荣誉栏上,86艇的各种牌匾,挂满了整整一面舱壁。金黄色的牌匾,不管新的,还是旧的,是国家级的,还是支队级的,都擦拭得一尘不染,闪耀出86艇曾经的荣光,承载着86艇全体官兵几代人的心血和努力。

其实,他早在机动中队当兵的时候就听说了86艇的各种先进事迹,而且在海上“缉毒专案”中,跟随着86艇出海执勤过,见证了86艇全体官兵的不怕牺牲、一马当先、奋战到底的战斗作风,体会到了流淌在86艇官兵血液中的忠诚和责任。但那时的86艇,还是刚起步阶段,名声远没有现在来得响亮。经过86艇全体官兵几年来的不懈努力和辛勤付出,在上级领导的关心和厚爱之下,终于使86艇威名远扬,在海警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大雄,你看,86艇的荣誉,都在这边墙上。”吕文刚指着墙上的牌匾,深情地对单大雄说:“牌匾多,荣誉多,但这只代表着是86艇以前的辉煌,只能意味着你们的工作起点更高,扛在肩上责任更重。接下来,能不能续写86艇的辉煌,给86艇的荣誉墙上挂更多的牌匾,就看你们的了。”

“请政委放心,我和王小米,一定会尽心尽责,给组织上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单大雄一脸庄严、发自肺腑地说。

送走吕文刚,王小米没有一丁点的睡意,拉住正要回自己舱室收拾整理行李的单大雄。

“你这小子,早知道要来86艇当教导员,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太坏了啊。”王小米往单大雄的胸口用力地捶了一下。

“嘿嘿,”单大雄假装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是前两天,基地领导跟我说的。”

“怎么你不欢迎我来啊。”

“呵呵,欢迎欢迎。要不要给你接个风洗个尘摆个宴啥的。”王小米笑嘻嘻地说。

“你真贫,完全不像新兵连那时的你了。”单大雄边说边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掏了支烟,在王小米面前晃了晃,见他点头表示同意,递给了王小米,顺手把烟点了。

“新兵连的时候,你多单纯啊,现在居然这么油嘴滑舌了。你看,以前都不抽烟的,现在都抽上烟了。”

“是吗?老实本份才是我的本性呢。”王小米抽着烟,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你不是也改变了很多了啊。你看,越来越帅气,越来越精神了。嘻嘻。”

“最近,你过得还好吗?”单大雄看看王小米肩膀上的杠杠和星星,“副营多长时间了?”

“嗨,别提这个。”一说到提职,王小米收起了笑容,一脸无奈。本来按照惯例,因船艇上的干部工作辛苦,管理严格,训练任务繁重,再加上经常出海执勤、值班备勤,带有一定的风险系数,通常会得到领导和组织的优先关照,晋升提职比一般的机关和陆地干部快一些。然而近年来,上级主抓政治和宣传教育,重机关、轻基层,使得基层干部的晋升,和其它干部相比,并没有显出特别的优势出来。这样一来,基层的一些年青干部,呆满一两年,混个资历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各种关系,频频地往机关里调,导致艇上的年青干部尤其是专业技术干部流失相当严重,干部梯次培养极不均衡。虽然海警艇编制从以前的正连到现在的正营,政策的本意是保留专业人才,发挥骨干作用,但效果并不明显,反而使船艇上“老人”越“老”,而“新人”越“新”,中间断档更加突出。

“你怎么样?”王小米反问单大雄说。

“还行吧,跟你差不多呗。”单大雄和王小米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从新兵连聊到上军校,再从军校毕业到各自单位,相谈甚欢,从青葱小伙到现在人到中年,又感叹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现在艇上忙吗?”单大雄问。

“还好。”王小米还沉浸在往昔,忽地被单大雄一问,一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一拍大腿,笑嘻嘻地对单大雄说:“哦,对了,有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等着啊。”王小米边起身走向自己房间,边说。

单大雄被王小米搞得一惊一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正犯着晕。不一会儿,见王小米从房间里抱出来一撂的资料,“啪”地往他面前的茶几一摆,像是刚扔了颗XXXX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这些权当做你上任的见面礼吧,嘿嘿。”王小米一脸坏笑地说。

“这是什么啊?”

“资料啊。”

“什么资料?干吗用的?”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单大雄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那几本,都是有关政工方面内容的资料,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王小米,“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让我恶补政工理论吗?”

“嘿嘿,当然不是啦。是让你参加政工知识竞赛。”王小米一脸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神清气爽,眼前的单大雄越看越可爱,简直是貌如西施,美如貂蝉。

“真的假的?”单大雄半信半疑地说。

王小米走上前,右手拍了拍单大雄的肩膀,故意装作领导的语气,说:“小伙子,曾经有那么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可惜啊,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知识竞赛?那不是挺好的一件事情啊,有什么可怕的。”单大雄满不在乎地说。他刚上任,本来就想来干一番事业,现在刚好又有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当然要好好地把握,求之不得呢。

“真的假的?”这下轮到王小米瞪起双眼,直溜溜地盯着单大雄。

“那当然是真的,你想啊,我刚来,总要有机会让我添几把柴,让86艇这堆火焰烧得更猛烈些。”

“你强,我挺你!”王小米冲单大雄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敬佩。王小米最欣赏单大雄这种有荣誉就争、有红旗就扛,不怕困难、勇往直前,有血性、有担当的军人作风。从新兵连,他与单大雄同台较技,到海上缉毒专案,一起并肩作战,两人惺惺相惜,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犹如一坛放在酒窖中的老酒,时间越长,酒味越香醇。

“我全力支持你!”王小米深情地对单大雄说。

“让我们一起努力,为86艇再创新辉煌,为海警再作新贡献!”

王小米和单大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刚毅和执着,四目相对,迸发出了青春和激情的火花。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代一代的海警人,坚守海洋、镌写忠诚、勇担责任、捍卫荣誉,奉献着青春,燃烧着岁月,日日夜夜守护在万里海疆,海上的渔船民才能安居乐业,祖国才能幸福安定、繁荣昌盛。

深夏的黄昏,太阳已悄悄地落在了海平线下,最后一抹霞光映照在海面天空的云彩上,红的、黄的、蓝的,各种颜色混成一团,就如油画大师笔下的抽象画作一般,绚丽多彩,令人着迷,引人遐想。

海警支队警营里,官兵们或者三三两两地坐于警营文化园地的长凳上小憩,优雅地弹奏一曲,或者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奋力奔跑,补齐训练短板,或者在篮球、足球场上龙腾虎跃,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放松自我,舒展紧张的训练工作节奏。

王小米行色匆匆地跑到赵继海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大声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赵继海正坐办公桌前,脸色有些焦急,“怎么样?确定了吗?”

“嗯,差不多,现在人还在外面。我怕他被别人认出来,暂时先叫他不要进来。”王小米喘了几口气,略微平缓了呼吸。

赵继海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想了想,说:“嗯,好。我现在到你艇上,叫他们先备航,等你们一到,我们马上就出发。”

“好的,我马上去办。”王小米向赵继海敬了个礼,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赵继海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双眉紧锁,在不大的办公室里从这头踱到那头,转了几圈,忽地停下了脚步,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和香烟,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赵继海来到86艇,见到苏迪波,马上叫住了他,“苏迪波,备航!”

苏迪波见赵继海叫他直接备航,愣了一下,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大队长怎么突然叫他备航呢。

“大队长,艇长现在他不在,要不我叫他?”苏迪波嗫嚅着,小声地提醒赵继海。通常情况下,大队长会按级下达命令,而不会越级叫他来备航。况且,刚才苏迪波还见王小米飞跑着,到了大队部呢。

“你们艇长马上就来,备航。”赵继海不容苏迪波置疑,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好吧。”苏迪波见赵继海这么坚决,只得去发布备航命令。

“嘀嘀嗒嘀——”86艇尖锐的备航铃声,划破了宁静安详的黄昏,打乱了海警怡然自得的课余活动,86艇的官兵闻声而动,有的跑向驾驶室,有的跑向机舱,有的跑向缆桩,熟练地操作地岗位上的武器装备,准备着出航前的各种工作。

“备航完毕。”苏迪波跑下86艇,向还站在码头上的赵继海报告。

赵继海点了点头,示意苏迪波先回艇上,自己依然背着手,向码头的远端焦急地张望着。

等了一会儿,码头远处急匆匆地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王小米。

赵继海见王小米已经回来,快步走上86艇的驾驶室。

驾驶室里的苏迪波坐立不安,焦急地看看码头引桥那边,有没有王小米的身影。他,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干部,平常对86艇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独立操纵,处于一个刚刚开始摸索的初级阶段,没有王小米在艇上,怎么指挥得了86艇?刚才在发布备航铃声的时候,他给王小米打过几个电话,本想告诉他大队长在艇上,马上要备航出发了。可是王小米并没有接电话,想找教导员单大雄,可是单大雄这几天到机关参加培训去了。

苏迪波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见王小米引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人小步跑向86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咦,那个穿迷彩服的是谁?王小米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乍一看,像是海警的一个战士。可仔细一瞧,身上穿的迷彩服居然没有XX。走路姿势也不像一个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军人,佝偻着腰,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头上还特意戴了一个迷彩帽,刻意压低了帽檐,低着头,似乎故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苏迪波待那人走近一瞧,嗬,除了那个散货船的船长,还能是谁呢。苏迪波分辨出了那个船长,心中自然明白了一大半。王小米和船长达成协议的那天,他也是在场的。

王小米把船长安置妥当,跑上了驾驶室,对着赵继海说:“大队长,我们这就出发?”

赵继海拉过一把椅子,点了点头,“嗯,跟支队请示,出发!”

浩翰无垠的夜空,挂着一轮圆圆满满的明月,宛如一个水晶做的大盘子,洁白无暇,照耀着旁边亮亮晶晶、一闪一闪的可爱小星星。夜幕下的大海,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安宁和干净。

86艇在离雷公列岛十几海里的海面上,伪装成慢速航行的渔船,来回转悠着。

“今天天气怎么这么好?”赵继海看了看驾驶舱外的夜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月亮把整个海面照得如白天一般的明明亮亮。自去年以来,国家统一海上执法公务船的标识,把海警艇把灰色涂刷成白色的外观,这虽然跟国际接轨,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由于白色的外观明晃晃的,在晚上抓捕行动时,可能被别人老远就认了出来,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方便。他不久前遇到过,在一个能见度良好的晚上,抓捕一艘偷捕渔货的小渔船,结果,渔船一下子就发现了明晃晃的海警艇,开足了马力,加速逃跑。虽然海警艇的速度远远快于渔船,但由于渔船机动灵活,溜进了狭窄、复杂的航门水道里,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害得他骂了一晚上的王八羔子。

“怎么样?联系上了吗?”赵继海回过头来,问王小米。

“正在联系,我去看看?”王小米带着征询的目光,看着赵继海,见赵继海点了点头,把指挥权暂时交给了苏迪波,交待了几句,便“噔、噔”地从内通道跑到了报务房。

报务房里,船长坐在电台边上的椅子里,手里拿着电台话筒,一遍又一遍地用晦涩难懂的本地话,呼叫着对方的船号。雷公列岛离陆地太远,手机信号根本接收不到,所有的联系只能靠电台来维系。

“怎么样了?”王小米一推开报务房的门,便直问船长,“有没有联系上?”

“刚出发的时候,还能叫得通,联系上几回。现在联系不上了。”站在一边的报务兵回答说。

船长手里夹着一根烟,见王小米跑下来问情况,哭丧着脸,“我跟阿波约好了,是今天晚上的十一点多,在雷公列岛的小岙里加油的。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

“没关系,我们再等等。”王小米安慰船长说,“或许他们信号不好,或者没听到电台声。”

电台里不停的电流“沙、沙”声,吵得王小米也有些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王小米等了一个月,也催了一个月,终于传来船长的好消息。王小米认真分析了船长带来的消息,认为今晚的行动十拿九稳,而且天气良好,约定的地点也不远,便信心十足地向赵继海汇报了情况。结果到现在,在约定的地点,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任何的消息,苦苦地等待着对方主动联系他们。

王小米、船长,还有一直站在一边帮忙的86艇报务兵,都沉默着。

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王小米在心里给这次行动打了个问号。不应该啊,这次行动,只有我跟船长知道,临到最后,我也只有跟大队长报告过这次事情啊,怎么会出现问题呢。既然我这边没什么问题,那就是船长带来的消息可能有问题?船长本人有问题吗?王小米疑惑地看了看船长。船长蹙着眉头,脸色凝重,低着头,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看他也不像是欺骗我们的人啊,如果欺骗,他现在跟着我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可以排除船长本人主观的欺骗。

“你们再接着联系吧。”王小米在报务房待了一会,见电台始终没有回应,只好悻悻地走了。

赵继海在驾驶舱见王小米垂头丧气地回来,从他的神情便已大概知道事情的结果,但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问道:“怎么样?能联系上吗?”

王小米摇了摇头,心情沮丧到极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着兄弟们折腾了一个晚上,结果,连对方的影子也没见到。

“没关系,小米,这样的情况我见过多了。”赵继海见王小米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王小米的肩膀,安慰着说:“情报信息不是都能百分之百准确的,以前我也碰到过好多次像你这样的假情报呢。回去以后,我们再好好地研究,看看能不能从其它地方再突破。”

“要不我们再等等?”王小米还是有些心有不甘。这次行动从船长的消息来源来看,应该是可靠的,从保密的程度上看,自己也没有跟其它人说起过,应该是周全的。可问题出哪了呢?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使之?

“等到天亮,如果没有消息,撤。”赵继海思索了一下,毅然下定了决心。

在一家门面不大的海鲜排档小包厢里,烟雾缭绕,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几道菜,三副碗筷,两包烟和1个打火机,还有一只快装满烟头的烟灰缸。赵继海和王小米穿着便装,各自闷坐着,谁也没说话,低着头,抽着烟。

“还没到吗?”赵继海抬起手,看了看表,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有点不耐烦地问王小米。

“应该快到了。”王小米看了下手机,“我再去给他打个电话。”

王小米说完,在烟灰缸里摁熄手里的烟头,打开手机,拨了号。

“快到了吗?”电话那边刚接通,王小米便着急地问道。

“嗯,好的,我出来接你。”王小米挂了电话,对赵继海说:“大队长,你先坐会,我出去接他一下。”

赵继海点了点头。

王小米站起身,带着手机,拉开包厢门,顺手把门带上,走下楼梯,来到排档的大堂。

这家小排档,虽然小又破,装修简陋,但由于老板卖的海鲜新鲜,慕名而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在大堂就餐的人们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王小米他们的包厢也是提前两天订好,不然还真难订得到。

王小米左腾右挪,让过忙碌的服务员和就餐的人们,来到大门口。

喧嚣的大街上,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是热闹非凡。

王小米左看右望,焦急地等着接引约定的人。

一个故意压低鸭舌帽、看不清脸面的人,从王小米背后忽地蹿上来,拍了拍王小米的后背,低沉着嗓音说:“走吧。”说完,转身往排档里快步走了进去。

王小米一惊,不知是谁在后面拍他,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准备反手一抓,又听得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招呼,马上反应了过来,硬生生地停住了手,转身一看,见熟悉的身影已经急冲冲地走进了大排档。

王小米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之人,便跟着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

那人一路直往二楼包厢,推开包厢门。

赵继海在包厢里抽着烟,听包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见有人不打招呼就直冲了进来,以为是王小米,正想问约定的人什么时候到。抬头一看,是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冲了进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正想发火。“你是谁啊,怎么乱闯乱撞——”话说到一半,见那人把鸭舌帽一脱,眼睛一下圆瞪起来,嘴巴惊得合不上,直楞楞地把那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大队长?”王小米本来紧跟在那人的身后,察觉到赵继海的语气有些不对,再一看赵继海那眼神,连忙闪到那人跟前,只见那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眼角满是淤血,肿得老高,眯成一条缝,鼻梁上、脸颊上贴着好几块创口贴,上嘴唇也似乎破了,像一根紫色的香肠挂在嘴边。

“老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被谁打了?”王小米一声惊呼。原来王小米他们约定的人是给他们充当线人、提供消息的船长。

船长默默地拉过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抖索着手,把帽子放在桌子上,双眼噙满泪水,盯着王小米。

“你怎么了?”王小米扶着船长,关切地查看着船长脸上的伤口。

赵继海默默地给船长递过来一杯水,啥也没说,又坐了下来,大口地抽着烟。

“我见到阿波了。”船长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阿波?就是那个跟你联系的阿波?”王小米惊诧地问道。

“嗯,是的。”船长说到阿波,眼神里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些恐惧,“就是他带了人,把我打成这样的。”

“怎么回事?”王小米越发疑惑,心中隐隐感觉,整个事情有似乎有许多未解的谜团。

船长双手拿起水杯,仰起脖子,一口气把水喝完,抹了抹留在嘴巴上的水,向王小米、赵继海缓缓述说着前两天发生的事。

两天前,船长在附近的锚地抛锚休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船长拿起手机一看,头发也竖了起来,心也凉了半截,原来是阿波的电话。不该来的电话,还是来了。自从上次跟随海警艇一起出海行动,而没有任何收获,他就一直感觉忐忑不安,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船长本来也慢慢地淡忘这个事情,结果却在今天接到了他最怕接到的电话。

船长拿起手机,一直不敢接通电话,脑子里作着激烈的斗争,是接还是不接?不接,那就相当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出卖了阿波。

还是接吧,如果海警那方面不出漏子,我自己也没跟其它人说过这件事情,阿波或许还不知道这个事呢。

船长还抱着侥幸的心理,颤抖着手,按下了接通键。

“喂,阿波。”船长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态,放平声音,来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哈哈,老头,你好吗?”阿波爽朗地大笑,“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因为船长年纪比较大,阿波一直把船长叫作老头。

“呵呵,年纪大了,耳朵背,没听到呢。”船长在电话这头讪讪地笑着。

“上次加油的事情,真对不住,因为有紧急的事情,所以没给你加。现在你还要加油吗?”

“要加的,要加的。”船长听着阿波的语气,似乎没发觉他的破绽,赶紧说道。

“嗯,那好的啊。哈哈,合作愉快啊。”阿波又一阵大笑,“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快活一下。”

“请我吃饭吗?我现在在锚地里抛锚呢。”船长面露难色,他心里有鬼,最怕的就是跟阿波见面,怕一见面,三言两语,招架不住,露出马脚。

“我知道你在哪抛锚,离旁边的码头很近,晚上六点钟,我派车到码头来接你。”

“呃,好吧。”船长见推却不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到了晚上,船长叫了条小船,把他接驳到附近的码头。这个码头是当地的一个沙石转运场的临时卸货用的,地处偏僻,设施简陋,黄色的沙子堆得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像一个个小沙丘,因为运沙的大车开过,再加上沙场维护不到位,地上满眼坑坑洼洼。两座破旧不堪的扬沙机,高高地耸立在码头边上,断裂的皮带无力地垂挂着。因为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国内的房地产形势不理想,依靠建筑生存的沙石场同样受到了波及。

码头不远的空地上,一辆黑色的大众小轿车,孤零零的,早就停着了。

等小船一靠岸,大众车上的驾驶员马上下了车,见船长跳上了码头,向船长挥了挥手,示意叫他快点坐上车。

船长见阿波车辆、时间、地点安排得如此紧凑,隐隐觉得不对,停住脚步,踌躇着要不要转身逃回小船。转身看了看小船,那小船已经离了码头,“突、突”地驶向了远方。船长无奈,已无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车载着船长狂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一处地处偏僻、环境清静、装修豪华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船长打开了车门,下了车,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华漂亮的房子。这是在哪里?船长因为心中有事,无心欣赏房子,反而更加不安,脸上的肌肉因为害怕,也不自觉地开始抖动起来。

在驾驶员的指引下,船长他们走过别墅里开满鲜花的花园,穿过挂着各式各样青藤的一条走廊,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宴客厅。

宴客厅里,装修极为豪华,正中挂着一幅巨大的气势磅礴的五岳独尊国画,一张可坐十几人的大圆桌,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造型精致的菜品,随着桌子的圆盘徐徐转动。

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桌子,这么多的菜,坐在桌上吃的居然只有三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留着板寸发型、看上去精神饱满的年青小伙,坐在正中间。一个穿着中式服装、戴着金丝眼镜、身材保养得极好的中年人坐在他的左边,一个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项链、满手金戒指、一副暴发户形象的中年人坐在他的右边。还有一个穿着花“T恤”、耳朵上钉着一颗小银钉的、左臂上纹着一条龙的年青小伙,站在板寸发型的小伙后面,点头哈腰地为板寸夹着菜、添着酒。

花“T恤”见船长进来,低头在板寸发型的年青人耳边了耳语了几句。板寸连头也不抬,继续专心吃着盘中的菜。金丝眼镜和胖子把餐具放一边,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巴,停了下来,看着船长。

船长见这架势,再老实再傻的人,心里也会明白,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鸿门宴。船长想到这,心里越发慌乱了起来。

“薛老大。”花“T恤”和板寸说完以后,走了过来,笑着跟船长打了声招呼,“我是阿波啊,跟你通了很多次的电话。以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

原来这花“T恤”就是跟船长一直单线联系的阿波。

“阿——阿波,你——你——好。”船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身体像抖筛子一样,抖个不停,连说话也说不清楚。

阿波微微一笑,似乎让船长害怕,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今天请你来,一来我们是老乡,二来你经常照顾我生意,也应该见个面,你说是吗?”阿波走到船长面前,用力拍着船长的肩膀。

船长本性老实,只有唯唯诺诺、一个劲地地回答:“是、是——”

“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阿波阴险的目光盯着船长。

船长被阿波盯得心里直发毛,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发紫,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了下来。

阿波慢慢地转到了船长的身后,突然大声问道:“你跟海警谁在联系?”

“我没有跟海警在联系啊。”船长矢口否认。

“是吗?”阿波冷笑了两声,说道:“你穿迷彩服的样子还是很帅的嘛。”

船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连他穿什么衣服到海警艇都掌握得这么清楚?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个事情?

他们是怎么对付出卖他们的人?一想到他们这帮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手段,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豫着要不要跟他们和盘推出。可海警的艇长对我这般照顾,我总不能无情无义吧。一想到那个热心的艇长,他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唉,现在已经走了这个地步,还是听天由命吧。船长把心一横,下定决心,打死也说不出来。想到这里,紧张的心情倒是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阿波慢慢地转到船长的面前,见船长眼睛紧闭,牙关紧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薛老大,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阿波恶狠狠地说道,“是不是姓王的那个小子,不给我们一条活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船长一听,心里却大为震惊。想不到他们连他跟谁联系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么神通广大?难怪海警那天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嘿嘿,你不说,是吧。”阿波阴险地笑道,看了看旁边那个带船长来的驾驶员。

驾驶员心领神会,上去就对船长拳打脚踢,一顿狂揍。

船长被打倒在地,双手护着头,痛苦地卷起了身子,嘴角流出了黑色的液体,却还是一声不吭。

桌上坐的板寸皱了皱眉,手中的餐具顿了顿,没说话,又继续吃着。

金丝眼镜拿着一根牙签,动作优雅地剔着牙,并不正眼瞧一瞧他们。胖子端坐椅子上,看到船长挨揍,微笑地看着地上被打得翻滚的船长,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怎么样,肯说了吗?”阿波上前,弯下腰,皮笑肉不笑地说。

船长在地上蜷缩着,嘴角、眼角流淌着血丝,闷哼着,瞪了瞪阿波,依旧一言不发。

“你说不说!说不说!”阿波见船长仍然不答理他,觉得在板寸他们三人面前失了颜面,心中恼怒,自己冲了上去,和驾驶员一起,又是对船长一顿狂殴。

“算了,算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板寸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餐具,喉节动了动,咽下一口食物,面无表情地说。

“这就算了?!”胖子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看了看金丝眼镜,又看了看板寸,“得让他长点记性,留下个——”

胖子还没说完,见板寸投过来两束阴寒的目光,不自觉得身上一阵寒冷,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嘴巴,把下半句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阿波,算了,让他滚开。”金丝眼镜咂巴咂巴一下嘴,把手里的牙签用纸巾小心地包好,放在盘里,头也不抬,“再有下次,连人带船,一起消失。”

“滚。”阿波见老大们发话,恶狠狠地对船长喊道。

“后来呢?”王小米听了船长的回忆,沉默了半天,兀自拿了一个杯子,倒满一杯啤酒,一口喝完,这才问道。

“我从那里出来以后,就马上给你电话,然后约定在这里碰面。”船长看了看王小米,又看了看赵继海,哀求着说道:“两位警官,我真的是干不下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一家老小还指望我养活着呢。”说完,眼睛一红,极力忍住在眼眶里团团转的泪水,不让它掉落下来。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王小米一拍桌子,义愤填赝地说道。他看着可怜兮兮、声泪俱下的船长,实在也不忍心他再去冒险,毕竟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万一再出点差错,他也担不了这个责。只不过,是那些人实在太可恶,行事太过嚣张、太过狠毒,明月张胆地把人揍了一顿,可现在又拿他们没办法,连他们是什么身份都无从查找,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就算王小米他们直接报警到当地公安,凭违法份子这么多年的经营,恐怕到最后也会是不了了之,伤不了一分一毫。况且此事因他们海警而起,理应就应该由同样是公安的一个警种,同样拥有刑事侦查权和执法权的他们来亲自解决。

不把他们这帮违法份子绳之于法,实在难以出心中的一口闷气。王小米心中为之郁结,拿起瓶啤酒,也不给赵继海他们倒酒,直接一仰脖,“咕噜咕噜”,把一瓶酒直接灌在自己的肚子里。

“小米,你干吗啊,慢点喝,这么沉不住气啊。”赵继海见王小米情绪如此激动,小声呵斥道。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叠钱,然后对着王小米说:“把你口袋也掏一掏。”

王小米喝完酒,心中畅快了许多,抹了抹还滴挂在嘴角边的啤酒沫子,看到赵继海手中的一叠钱,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赶紧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把身上能掏的钱,包括一块钱的硬币也翻了出来,都放在了桌子上。

赵继海瞅了瞅王小米,拿起红色的一撂一百元钱,留下两张,整了整,递给船长,“老大,听说你家境不好,本想通过这事也可以改善你们的生活条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再叫你干下去,可能更加危险。这点钱,你先拿过去,到医院检查一下,先把伤养一养。”

船长见赵继海和王小米从身上掏了这么多钱来,明白这是用他们自己的工资给他,哪能接受啊,挡住赵继海递过的钱,连连摆手,一个劲地推却:“事也没办成,现在我也不能为你们做事了。两位警官心肠好,我心意领了,这钱我绝不能要,真不能要。”

“叫你拿,你就拿着。”赵继海一把把钱塞到船长的口袋里。船长本想从口袋里掏出来,还给他们,可是赵继海紧紧地捂住船长口袋,不让他掏出来。船长没办法,抓住赵继海的手。刚才拼命忍住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像挤成一堆核桃的脸庞上,滚落了下来。

“你们真是好人,大好人!”船长哽咽地着说,“我实在是——,唉——”

“行,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们都懂。你放心回去吧,我保证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赵继海深情地说。这么朴实的一个船老大,他又怎么忍心再逼着他呢。

船长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脸上的淤青因为用力过度而变成了蓝紫色,紧紧地握住赵继海的手,不住地说:“谢谢领导,谢谢——”转过身来,又抓住王小米的手,“谢谢,谢谢王艇长。”

“回吧,好好养伤,好好过日子。”王小米被船长的深情所感染,眼眶含满了泪水。

等船长走了以后,王小米和赵继海重新又坐了下来。

“噗”一声,王小米又打开了一瓶啤酒,拿过赵继海的酒杯,倒满,放在他的面前,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拿起酒杯,碰了他的酒杯一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包厢是个小包厢,并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排风扇,在“吱吱”地转着。而包厢里的烟雾,却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呛人。

“咳、咳——,这包厢,实在是太小了。”王小米抱怨着,用力地挥了挥手,似乎要把刺鼻的烟味都给驱散掉。

“心里烦躁吧。”赵继海冷眼看了看王小米,继续抽着他的烟。作为资深的老烟枪,他早已习惯了有烟味的房间,没了那一般臭臭的烟味,反而还不习惯。

“现在怎么办?”王小米有些沮丧。从海上行动的失败到现在自己线人所遭遇的伤害,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正一点一点地浇灭王小米工作激情。自参加工作以来,上天似乎特别照顾他,从调班长、到考上军校,再到毕业到原单位,晋升提职,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如他的意,顺他的情,没有遇到特别大难题。而现在,横亘在他面前,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网,拖着他、围着他、困着他,使他的手脚根本听不使唤,使他的呼吸变得如此的艰难,使他的头脑因为缺氧而停止了转动。

“刚才有没有仔细听船长所说的话?”赵继海双眉紧锁,不断地拔动着放在他面前的酒杯。酒杯里的啤酒早就喝完了,只剩下一点点的泡沫,随着时间慢慢地发散,慢慢变成了液体,“似乎除了阿波之外,幕后的还有三个人呢。”

“嗯。”王小米也注意到了船长所说的这一重要信息,顺着赵继海的思路,说:“从船长述说的信息中,可以感觉得出来,阿波可能就是台前操作的一个小卒,而幕后还有三个人在指使着他。”

“金丝眼镜,穿着中山装?肥头大耳,满脸横肉?怎么如此的熟悉?”王小米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力要回想起一些事情来,但一下却无从抓起,感觉就像在天空中想要抓住飘飘乎乎的云朵,可用力一扑,双手却是空空如也。

“你知道他们?”赵继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有些惊讶。

“中山装、胖子?”王小米似乎没有听见赵继海的发问,继续沉浸在思索当中。

赵继海见状,把王小米面前的酒杯拿了过来,拎起酒瓶,“咕噜咕噜”地给他满上酒。

王小米的目光随着酒杯的移动而移动,看着酒杯里的酒,一点一点地满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王小米兴奋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大叫一声。

“哇靠,吓我一跳。”赵继海被王小米冷不丁的大喊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酒杯中的酒溢了出来。

“洒了、洒了,不要浪费啊。”王小米俯下身子,低着头,啜起嘴巴,在自己的酒杯上,哧溜哧溜地吸嘬着已满出来的啤酒。

“真甜,真好喝啊。”王小米心情异常愉悦,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激动和兴奋,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一扫刚才的郁郁寡欢。

“好喝吗?”赵继海在旁边看着王小米吸嘬着啤酒,凑到他面前说。

“好喝,好喝。”王小米笑嘻嘻地说。

“他娘的,好喝,还不快说。”赵继海见王小米在他面前居然卖起了关子,又好气又好笑,轻轻踹了王小米一脚。

“哎哟,踢伤了啊。”王小米一边闪躲,一边肆无忌惮地笑着。

“再不说,我要揍你啦。”赵继海扬起蒲扇般大小的手,装势要揍王小米。

“别、别,我说我说。”王小米缩了缩身子,双手护着头,笑着说。他在他面前,就像顽皮捣蛋的孩子对着慈祥而又严厉的父亲。

“那个金丝眼镜和胖子,我有可能见过。”

“真的?”赵继海眯起双眼,看着王小米。

“真的。有一次在朋友的饭局上见过。嗯,就是我们抓获薛老大的红油那天。”王小米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他把那天吃饭的情形从酒店破落的外观到包厢里的尊贵高雅,一一跟赵继海详细描述了一遍,但他唯独没提到唐云的名字,而是用“一个朋友”的模糊代名。在这个事情彻底弄清楚前,他还不想把唐云推到风口浪尖。

“这么说来,他们老早就关注这个事情了?”赵继海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从那天查获红油船伊始,我方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们掌控之下,对方得到信息之准、速度之快,这是赵继海始料不及。照这样的推理和判断,单位内部说不定就有隐藏着的“内鬼”,在给他们实时地通风报信。难怪上次去抓捕涉嫌非法的油船,白白辛苦一趟,结果一无所获。

赵继海一想到“内鬼”这两个字,头就大了。既要与对方明刀明枪的干,又要时刻提防从他们背后投来的暗枪。而且根本不知道这人是在自己大队内部,还是在支队,或者是兄弟单位。

“大队长,怎么办?”王小米见赵继海思索了老半天不说话,着急地说。

“怎么办?凉拌!”赵继海没好气地呛了王小米一句,他也正为这个事情头大着呢。

“倒酒。”赵继海敲了敲桌子,把酒杯推到王小米面前。

“又喝完了一瓶,我们俩这是怎么了?”王小米拿起空的酒瓶,给赵继海看了看,接着又拿起了一瓶,找开盖子,给赵继海满上。

地上的啤酒瓶,立着的,躺着的,已经空了好几个。王小米的腿边,还有半箱的啤酒。

王小米今天他们所喝的啤酒,本地特有,口感醇正,气味芬芳,麦芽浓度高,泡沫丰富细腻,酒精度比一般的啤酒要高出两三倍,颜色也自然比一般的啤酒要浑浊一些,虽然比不上北方那些有名的啤酒,但喝起来,初尝略苦,而后一股浓郁的麦芽香味在唇齿间弥漫,继而淡淡的甜味从舌头两侧慢慢地扩散。在酷热难熬的夏日,六七点钟,四五个菜,三五朋友,一二杯酒,敞开膀子,就着本地特有的海鲜,别有一番独特的味道。

“除了那俩人,阿波,薛老大还提到了一个头发留板寸的年轻人,你注意到没?”赵继海冷不丁地问王小米。

“嗯,我也正想你探讨这个人,似乎比刚才那两人还要重要。”王小米用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着,努力从刚才船长所说的那番话,提取出有参考价值的信息。驾驶员?阿波?金丝眼镜?胖子?留板寸的年轻人?驾驶员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在这一群人里面,估计也就是充当打手、跑腿之类的角色,阿波在其中似乎也只是对外联络的一颗小棋子罢了。金丝眼镜和胖子,在上次饭局中,已见过一次面,交过一次手。从上次情况来看,虽然比较难缠,但还可以马马虎虎应对。在这几个人当中,最关键的人似乎就是那个留着板寸的年轻人,胖子和金丝眼镜也要对其忌惮三分,这可能才是整个案子的核心人物。

“你怎么看?”赵继海跷起了二郎腿,嘴里不知啥时叼起了一支牙签,斜着眼看着王小米。那牙签在赵继海舌头的拨弄下,如毒蛇口中的信子,在嘴里灵巧地时进时出。

“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才是幕后的关键人物。”王小米沉思了一会,把他所思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嗯,我同意你的分析。”赵继海听完,连连点头。他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慢慢成熟起来的王小米,但在欣赏的眼光中又带着一层层深深的忧虑。他没把他心里最为顾虑的事情向王小米说出来,他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跟王小米说起这个事情,以免增加他的顾虑和担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尽管他觉得王小米也有可能模模糊糊之中也会认识到这个问题。“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有风暴要来,想逃是逃不了的,终将要面对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只不过他现在还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事情不要跟自己预判的一样,希望自己单位尤其是大队的人,尽量不要在这方面出问题,哪怕是一点点的问题。否则对单位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而对个人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灾难。

“那下步怎么办?”王小米见赵继海同意他的分析,微微坐直了身体,眉毛向上翘了翘,脸上不自觉地洋溢着一些得意的神情。

这是王小米第二次问他怎么办了。赵继海心里想着,再怎么棘手,那也得要解决的。

“这样吧,我人脉比你广,我找人联系阿波,再来个引蛇出洞。同时,你跟那金丝眼镜和胖子再保持接触,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通过他们,尽量把那个幕后的年轻人找出来。”

“嗯,那就这么定了?”王小米带着敬佩的眼光看着赵继海,拿着酒杯等着赵继海一起喝。自当兵伊始,在赵继海手下开始工作,觉得他如同三国时“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张飞一般,有勇有谋,敢作敢当,一直把他当作心目中的偶像,不断学习他身上有优秀的品质,虽然赵继海有时候的脾气的确是不止差那一点点。作为赵继海长期一起搭档的吕文刚,则显出与他完全不同的文人气质,就如同一直热播的连续剧《亮剑》中的政委赵刚,书生气十足,温文尔雅,但有时又难免理想化。

“定了。”赵继海射出两道坚定的眼神,“来,干!”

两人相视一笑,一口喝完杯中的酒。

“我不急?我不急能行吗?船上没米没菜,又没钱去买,还指望着老头子开工去赚点生活费呢。”

“你放宽心吧,这案子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你们也马上可以走了。但得把你们船上非法使用的红油没收了,你们才能走,知道吗?”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同志,我老头子呢?他在哪?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啊?我们又没钱,抓我们干吗啊?”船长老婆泪眼婆娑,连着问王小米。

“你先别急。”

“报告。”86艇当天的艇值班员、机电班长袁立整理好队伍,向王小米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报告着86艇人员已经集合完毕。

王小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满意地举起右手回了个礼,然后布置早操训练的内容。

队伍随着一声声高吭洪亮、抑扬顿挫的口令,迅速按照各自的场地划分,拉开了训练架势,一板一眼地开始了早上的队列训练。

王小米快步走向船长老婆那边。

船长的老婆一见到王小米,眼睛一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这两天,王小米也一直为这个案子忙碌着。昨天晚上,航海长苏迪波已经把所有的案卷整理好,交给他审核签字,准备办结此案。王小米想着这个案子的背后要可能隐藏着一条大鱼,趁着这个案子办结、船舶放行之前,单独再找船长聊一聊情况。

“怎么让她来了?”王小米有些不悦,对女人王小米似乎没有好的行之有效的办法,尤其像船长老婆胡扰蛮缠、撒泼使赖的老女人。

王小米在自己的队伍中,来回转悠着,时不时检查着艇员的队列动作,纠正着年青班长的指挥口令。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自己也带上了兵。他看着年青战士略显幼稚的脸庞,时而因做对一个动作而开心,时而因犯了一个痼弊动作而感到痛苦,回想起自己当兵时的往事,心里不由得一阵的感慨。一样的单位、一样的训练场地、一样的训练内容,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甘洒热血、奉献青春的新鲜面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这群人当中,能有多少人一直留在部队工作?又能有多少人像他一样,从一名战士,华丽地蜕变转身,成长为一名干部?

铃声过后,86艇艇员们陆陆续续从舱室里跑了出来,手上拿着武装带,或拿着帽子,边跑边整理自己的衣装,紧张而又有序。

王小米满意地看着自己带的这一群兵。一直以来,他认为,一个军事单位作风好不好,工作实不实,就得看起床、集合速度能否做到紧张有序。86艇作为支队的先进基层单位,作为总队风向性的标杆单位,其军事训练、执勤业务、人员素质等一向走在前列。王小米自从代理军事主官以来,他又花了较大的精力,进行作风纪律的整顿,效果明显,成绩显著,人员执行力、战斗力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王小米现在唯一的缺憾就是86艇自上任教导员调走了以后,到目前为止,上级还没有给他调配。一个好的政工搭档,相当于一个能量倍增器。王小米常常感觉在政工方面有些力不从心,艇员政治教育工作跟不上节奏,极度渴望上级能给他调来一个和他能谈得来、聊得开的教导员,给他分担一些工作压力。

“报告,艇长,那边有人找你。”一名看管散货船的战士跑了过来,大声报告着,打断了王小米的思绪。

王小米顺着战士的手,见涉嫌非法使用红油的散货船长老婆正伸长了个脑袋,在训练场边上,向他这边张望。船长老婆见到王小米,连忙向他摇了摇手。

那天把散货船押解回单位后,经请示领导同意,王小米就让散货船停在大队的另一个码头,相隔不远,方便看管和办案。船长早已羁押在大队的办案室,其它船员暂时住在专人看管、严格控制活动范围的船上。

第十章 前所未有的打击

“嘀——嘀——嗒——嘀——”部队起床号在清晨的空气中悠扬地荡漾开来,显得格外的清脆响亮。

王小米戴着军帽,扎着腰带,穿着胶鞋,在码头边上踱着步。他以前自己定了个比部队正常起床号提前十分钟的闹钟,现在一到点,就自然地睁开眼睛,每天如此,已经养成了一个良好的工作习惯。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亦十分珍惜这十分钟,这是一天工作的开始,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可以反省前一天的工作成与失,可以思考谋划当天的工作部署,也可以即时检查86艇的某项具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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