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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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同和从皮包里拿出几张打满字的纸,一脸诚恳地冲冯德兴说道:

“有一个基础性的先决条件,那就是:第一建设要参与贵公司的经营,而且,必须控股!”

“这不可能!”

冯德兴陷入沉默,他有点后悔,方才居然拿情感说事,让他在这个后辈面前感到如同新手一样的丢人。不过,他确实拿不出更多的筹码。

“我们的底线是,同意第一建设与我们共同开发翠微花园这个项目,在利润分成上面也会体现出最大的诚意。”

一旁的郑立业突然发声。

“这个项目解决了,以后呢?恕我直言,象贵公司这样的困境,在今后的中小型房地产公司里会是常态。不断的整合、兼并、淘汰,最后存活的将是一些庞然大物,这应该是可以确定的预期。郑经理,你我都是行内的,平时,你应该也有这方面的思考吧?”

看得出来,钱同和并不急于表态。他不厌其烦、滔滔不绝地列举着各种事实和数据,对整个房地产市场进行分析,反倒是忽略了具体的来意。不过冯德兴知道这是个老练的钓鱼者,放下勾饵之后,不会总盯着浮漂,而是在尽情享受等待的过程。

“不管是合并还是收购或者是其他的任何方式,兴顺公司全体人员我们将无条件接收,冯总还是管理层的主要领导,甚至……这个牌子也可以保留,作为我们的子公司。单从情感上考虑,我理解各位的心情。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呢?”

钱同和轻松地斜靠在座椅上,象是拿出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你们也都知道第一建设的背景吧?股东都有谁,在集团的基本资料中都可以查到。大家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跟这些人合作,难道还能辱没了身份?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钱同和用极富煽动性的语句结束了双方第一次商谈。虽然没有形成任何的共识,不过,钱同和一行很大度地表示可以等待,他们会一直住在这里,等待兴顺公司的最后决定。

冯云龙陪着笑脸送走客人,回头的路上,又拐进了冯德顺的休息室。

“人都走了?”冯德顺依旧躺在按摩椅上,两眼直盯着天花板,象是在自言自语。

冯云龙有点诧异,他感觉这位叔叔最近跟以往似乎判若两人,对公司的一举一动都反常地上心。

“都走了。妈的,欺人太甚!”

“怎么了?条件没谈拢么?”

“怎么可能谈得拢?这班狗日的,要的是我们整个公司!”

“哦?”冯德兴一下子坐了起来,想了一会,声音又低了几分:

“你德兴叔,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不同意,不过……人家哪条理由都把咱们捏得死死的,唉。”

“有备而来!”

冯德顺脑子里涌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

“这事,我得问问德兴!”

这个办公室,已经很久没有进去过了。冯德顺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绝不是羡慕嫉妒等诸如此类的阴暗心理。有些时候,他只是感到一点陌生,自己无法介入,更无法象刚到这个城市头几年那样甩开膀子无所顾忌地提供帮助,所以他只能回避。

“呃……顺哥,你怎么来了?”

冯德兴的问话只有惊讶,并没有别的含义,这让冯德顺心定了一点。

“听说,那些人想吃掉咱这公司?”

“是啊,摆明了志在必得。”

“那……你怎么想?”

冯德兴吃惊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疑问。冯德顺明白对方在奇怪什么,他并没有解释,只是沉默着等待答案。

“他们给的条件不能说小气,不过,这个代价……”

“不能答应啊德兴,我知道自己已经拿不准现在做生意的规矩了,不过你要记住,你当初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自己拿自己的主意,不再让人家随随便便替咱做主决定咱们的生死么?现在你给了人家,以后人家高兴了赏你口饭,不高兴了随时把你踢走。以前那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啊?”

“这些道理我怎么不懂。不过,眼前这个坎要是过不去,什么样的饭,怕是都没得吃了。”

“德兴!”

冯德顺不管不顾地冲到他的跟前。冯德兴仰着头,有点不知所措,迎面俯视下来的是一个如同发怒的豹子一样的脸。

冯德顺忽然后退了一步,他没有继续让怒火升级,只是默默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从小臂一直到接近肩膀的地方,一条长长的伤疤蜿蜒其上,伤口愈合的不是很好,疙疙瘩瘩地象一只丑陋的爬虫模样。

“这么多年了,这条伤疤时不时还会痛,骨头里面的痛!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换来了你的命,你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因为你替我们做成了想做的事情。德兴,再好好想想。”

冯德顺是一个干活的好手,在工地上所有人都这么评价。就象他的堂弟冯德兴。同一个家族留下了强悍的体魄,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明显不过的体现。

在这个城市第三年的春节,村里一起来的几个人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去处。他们有了几间简陋但是安定的工棚,再也不用每天晚上到立交桥下或者哪里的水泥管里跟别人争一个能躺下的地方,然后又一大早地赶到桥头,等待那些傲慢而又刻薄的东家施舍这一天的活计。

他们有了算是稳定的工作,这个工作可以稳定到工程结束。包工头人不错,不但送了点年货给他们这几个没有回家的人,而且答应另外再给点补助——因为他们过年期间还有看护工地材料的任务。

这个工地位置比较偏僻,就是所谓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周围每天都游荡着一些可疑的人,这些人跟邻近村庄的年青人有一种遮遮掩掩的交易,交易的内容是工地上的建筑材料。他们甚至会直接参与行动,有的时候是趁黑夜行窃,还有的时候是直接抢夺。

工地上现在堆放着如山的水泥、砖头和各种口径的螺纹钢,这些都是抢手货,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更是点燃了那些人赤裸裸的欲望。

年三十的傍晚,冯德顺骑着自行车,载着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回到工地。他负责采购,很轻松很愉快的任务,大老远就在哼着小曲,等待工地门口几个老乡的欢呼。

欢呼声没有听到,工地里传来的是叫骂声和工具击打的声音。冯德顺下意识地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奋力猛骑了几步,冲进了那个简易的大门。

离大门有二十几米的地方,是堆放材料的场地,那里围了一圈的陌生人,大约有十几个,手上拿的是乱七八糟的家伙。冯德顺看见一道亮眼的光芒,那是一柄乡下常见的砍柴刀。

冯德兴带着另外五人,挡在那些人的面前。他双手握着一根两米长的镀锌管,挥舞起来虽然没有什么章法,但气势却是极其吓人。黄燕躲在他的身后,既不知道如何帮忙,又不敢劝退扰乱斗志,只是急得不停地抹泪。

那伙人终于耐不住这种无谓的对峙,忽地一声喊叫,齐齐地挥着家伙冲冯德兴砍去。

看得出来,这些人本意并不是伤人,或者说即便伤了人也只是手段,他们的目的在那些材料,在他们的身后,竟然还放着几部手推车。

冯德兴大吼着,漫无目的地挥舞着钢管。毫无疑问,在是否伤人这点上,他跟那些人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的目的是让那些人知难而退。所以,两边的气势虽然吓人,但还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局面急转直下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忽然间对方有个人蹲了下去,嘴里一阵杀猪般地嚎叫。双方就这样开始了性命的搏杀。

冯德兴这边几人很快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压力最大的毫无疑问在他这里。他的力气奇大,镀锌管抡起来象是一阵风刮过,瞬间他的面前倒下了两三人,同时,几乎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黄燕在后面哀哀地哭着,她几次尝试着挡在前面,却很快被冯德兴粗壮的手臂拨拉到身后。他的喊叫渐渐弱了下去,镀锌管被敲击得有点变形,已经不再是有威慑力的武器。他的身上不时传来木棍和砖头击中的声音。

冯德顺扔下了自行车,年货撒了一地,但他根本没有去在意,只是大吼着扑了上去。他来不及找趁手的工具,就这样空手冲进对方的阵中,没有任何的停顿。他并不是莽撞,因为看见了有一道刀光正朝冯德兴头上劈下。

冯德顺就这样举着胳膊,架在了刀光和冯德兴的脑袋之间,然后是一道激射出的血线。他的身子歪了一下,但没有倒下,在场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红着双眼,象是发疯的野兽,嘴里吼着听不清含义的叫声,用另一只手掐住了挥刀那个人的脖子。

场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冯德顺溅满全身的血迹,吓住了所有人。被掐住脖子的那个人,浑身如筛糠一般,慢慢地软了下去,这个动作,让其他的同伙顷刻便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滚!”

这是冯德顺昏迷前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事件以双方不了了之结束,没有人声张,也没有人去报案。两边都很清楚,一旦第三方介入,事情可能会更加麻烦。当然,工地上从此再也没见到那些人。这种状态奇迹般地持续到了这个工程结束,而且此后在他们所接触到的圈子里,或多或少都能听到关于冯德顺那惊天动地一样的传说。

“很惭愧,我没有那么幸运,没能经历前辈们白手起家激情豪迈的那种年代。不过我想,后来者也有后来者的优势,那就是可以抛开虚幻的情怀,心无旁骛地关注当下。冯总,我们只是商人。”

钱同和无论是话语还是神情,都表现出了推心置腹的真诚。这样的态度,不但对于冯德兴,同时也感染了全场的兴顺公司人员。

不得不说,冯德兴能够在险恶的市场中脱颖而出并不断地壮大,在意志和对原则的坚持上,还是有着过人之处。对于第一建设集团的仰慕是一回事,对于跟他们谈判也充满了期待甚至是感激。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意迁就,他没有在一系列的情绪冲击下失去应有的冷静。

“这就是你们相互扶助的方式?你听我说完……我不清楚钱经理是否参与过你们集团最初的组建,如果是,我相信你会明白一个公司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壮大,这些对创业者们意味着什么。实话说,我还真不是什么贪念职位的人,这种私企的什么董事长你以为有多少吸引力?我的背后,有一批人跟我一起在这里从最辛苦的活开始做起直到现在。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钱同和似乎也有所感,他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轻轻点头,不过,点头当然并不意味着认同,更多的应该是情感上某种默契。

“给我来杯白水就好,谢谢!”

钱同和礼貌地向走到边上的小妹吩咐了一句。

“钱经理,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我就不多啰嗦了,十万火急啊!”

冯德兴想都没想就挥了挥手。

“哈哈,冯总确实名不虚传,性情中人啊。不过,生意归生意,这个条件,是集团给我们几个的死命令,这个条件解决不了,其他的事项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冯德兴乐呵呵地回应:

“条件是什么?”

冯德兴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处境全盘端了出来。他一改往日在生意场上的那种气势,看起来简直谦恭得如同诉苦一般。他并不觉得丢人,一方面对方在建筑业和整个生意场上的地位决定了这本身就不是对等的商谈,另一方面,他认为这样低调的语气应该能够最快地拉近双方的距离。

“理解,理解,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谁都有过难关,我们也是感同身受。所以,我一直主张同业之间应该相助而不是相残。”

郑立业殷勤地介绍着双方人员,兴顺公司这边的管理层全数在场,冯云龙和其他几个助理也敬陪末座,但显然不属于被介绍的群体。

接待员端上来几种饮料,有果汁、咖啡,还有泡好的茶水。

钱同和是冯德兴在“第一建设”中最为熟悉的一位。每次拜访都是由他出面接待。由他率队前来,体现了“第一建设”的诚意。

“这次,我们带来了贵公司所需要的资金,还有,我们可以承诺,负责与职能部门的交涉以及……解决社会舆论方面的压力问题。”

“是嘛?”

几天下来,冯德兴马不停蹄地在各路重要人物、重要部门间周旋,基本上徒劳无获。银行方面已经放出狠话,即便是打官司,也不会往这个火坑里跳,估计他们也是算准了对方没有这个底气对簿公堂。唯一略感安慰的是,市府方面并没有雪上加霜,有关调查的工作迟迟没有新的信息公告,让冯德兴稍微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公司接待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团队。

“第一建设”,是目前省内最大的民营集团,主营房地产开发,其他的业务还包括金融投资、旅游和国内外贸易,总部设在省城,是本省仅有的一个建筑行业的上市公司。冯德兴几次去省城出差都找了各种由头拜访过,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公司上下,但凡跟他有过接触的都看得出来,“第一建设”是冯德兴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就在兴顺公司陷入困境的当下,“第一建设”主动伸出了援手,而且降尊纡贵地主动派人前来洽谈。

“请坐,请坐。这是我们冯总,这位,是第一建设的副总经理钱同和,财务总监许文茂,法律部主任丁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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