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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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淼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由着她继续说着:

“德兴一直笑我太疯,不过,比起刚开始那一段时间的艰难,这只能算小儿科。直到现在,我都一直不敢相信,我们是怎么撑过的当初的那些岁月。”

黄燕轻笑一声,言语间竟有了几分凄凉:

“人,我左右不了,他的选择我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公司,是所有人的心血,我现在虽说退了个干净,但我不可能忘得了它。小江,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会体会到这样的感受。”

“你认为我是为了坑这个公司,所以将自己嫁到这里?贷款的事情,从头到尾,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什么目的我不敢乱说,不过,事情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黄燕顿了一下,眼神似乎有点飘忽:

“你知道我为什么忍气吞声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我只是不想有什么悲剧发生,你知道嘛?”

黄燕的语气中,隐含着越来越明显的敌意,让江淼不由自主地燃起了怒火: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搞清楚没有?在这里,现在谁是主人?”

黄燕身子哆嗦了一下,但瞬间就镇定下来:

“你有自信当得了这里的主人?”

黄燕的个子矮了将近半头,但此时却象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在我们老家,新娘子没办酒席之前,是不能住在夫家的,因为大家都相信这会带来霉运。小江,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你那里有这样的风俗么?”

她一说完,没等对方回话便迅速起身,离开了露台。

江淼气得浑身发抖,一天来的百感交集此刻全部变成了愤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如此地厌烦这一段时间与黄燕之间的虚与委蛇客气相待,那种姐妹相称貌似一团和气的虚伪让她感到恶心。她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状态一直在持续!

自己当初急不可耐地想要住进来,现在看起来还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总以为已经是当然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可以由自己掌控——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全市恐怕没有任何其他的住宅能够比得上了吧?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待一切的不确定因素都消失之后,贪图这样的安逸,永远是改不了的弱点啊。

江淼暗暗地生出了一点后悔。退缩是不可能了,那么……学会怎么当好一个主人么?就象那个过气女人所说的那样?我怎么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计划!所有的努力,为的就是这样的所谓安乐窝么?在迷失和清醒之间,江淼陷入了选择上的危机。

“如意会所”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建在锦江北岸,一片茂密的树林深处。如果没有一条反复修缮过的小路引导,很难有人会轻易进入这个区域。就外观而言,平日里绝少有人会去关注,就连经常在这里锻炼散步的市民,也不过觉得是个平凡的所在。

关锐是这里的负责人,但客人恐怕没有一个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也正因为如此,会所又笼罩着一层深不可测的神秘感。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早期是本市许多重量级人物的聚集地,近两年随着经营方向的改变,老一代的风云人物已很少露面,这里成了二代们的天堂。所以,当黄燕下车后,路过的那些红男绿女奇怪的眼神让她有点局促。她快速戴上墨镜,从挎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会员卡。

“我找小关,约好了的。”

门卫不敢怠慢,一路鞠躬地将她领进办公室,关锐早已迎在门口。

“阿姨来了!请进请进,这两年前辈们都成稀客了,罪过罪过。”

“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来掺和什么。”

“会所可都是仰仗叔叔阿姨们的关照才能走到现在啊。有人已经开始骂我们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呢。小丽!上茶!”

“不至于吧,生意总归是生意,与时俱进嘛。”

关锐的年龄就像这个会所的背景一样,没有人能说得清。从平日里有过接触的人嘴里透露出来的是一个从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区间。如果从相貌上看,应该是在这个区间的下限甚至还要更年轻一点。黄燕认识他已有多年,虽说有很长时间没有往来,但再次见到的时候,总觉得还是几年前的那般模样。所以,她对关锐这种以晚辈自居的低调倒也不觉得有太多的肉麻。

关锐十分肥胖,显见的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在任何人面前,他总是堆着甜得发腻的笑容,却绝看不清他的眼神——在厚重的眼皮底下,没有丝毫明确的情感流露。

黄燕坐定后不再客套,直视着关锐说道:

“这几天我比较忙,不过,小伟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要过来跟你商量的。马上取消,小伟的工作我来做。”

“阿姨发话了我还敢有什么意见。其实啊,不用您发话,小伟刚露了点口风,我就断然拒绝了。您放心,我这就交代退款。”

“钱,就不要退了。”

“阿姨你什么意思?”

“我另外有些事情要拜托,就当是我的费用。”

黄燕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关锐。

“这个……”

关锐只看了一眼,极度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有困难?”

“不是,这要是别人,都不叫事。可是……您看啊,您的面子自然天一般大,不过,要是冯叔问起来,我也不敢跟他较劲啊。我听说了您跟冯叔的事……还有这位,哪个我都得罪不起啊。”

“是价格的问题么?”

“不不不,这点事情倒没什么,稍带手就做了。”

“怎么样才肯做?”

“阿姨你别为难我了,这不是肯不肯的问题。”

黄燕沉吟片刻,眼神如针一般刺向关锐:

“关锐,不要怪阿姨不讲道理,我实在是没多余的时间跟你讨价还价。你冯叔势力大,我有自知之明。你这里嘛,干的什么营生我早有耳闻,最近又做了点功课——哪样可以见人的?!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不单事关我儿子的性命,还有……这么说吧,需要鱼死网破的时候,我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至于这样嘛……”

饶是关锐这般见过大江大浪的,此刻心里也不免打鼓:

“这事我还真不敢做主,您知道我不过是给人看家的。这样吧,我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关锐说完便走出门外,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女孩子端着一杯红茶送到她的面前。

“黄总,请用茶。”

“嗯?你认识我?”

“哦不……我听说过黄总的大名。刚才门口路过有两个人,应该是认识您的……”

这个女孩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会所严格的纪律训练,脸上洋溢着无话不说的率真。

“你刚来的吧?”

“是的。上个月才来。”

“呆得还习惯吗?”

黄燕说不清为什么忽然有了跟女孩搭腔的心情,关锐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还好吧。挺……奇怪的地方,不过待遇很不错哦。”

女孩到底还是觉察到了阶层的差异,收拾好茶盘便转身出去,还没等她拉门,外面有人重重推了进来。

不是关锐,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年纪不大,神情却是混杂着委顿和亢奋的一种病态。

黄燕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关锐在么?”

男人显然没有搞清楚房间内的状况,大大咧咧地冲黄燕嚷着。

“对不起关总不在,一会来了我告诉他。您208房间的是吧?”

侍应女孩吓得急忙挡在黄燕身前,不住地向那人陪着小心。

男人哼了一声便走,女孩回头又连忙向黄燕道歉。

“没事没事,姑娘我想问你个事,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女孩楞了一会,没有回答,但神情并不是拒绝,而是疑惑。

黄燕飞快地掏出一张照片,在女孩眼前晃了晃:

“你认识这个人么?在这里有没有见过她?”

“哇,好漂亮……我想想。”

女孩歪着脑袋,黄燕早收起了照片,警惕地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想起来了,见过!刚来几天那时候有个晚上,我见过她。”

“当时……你记得她来这里是干嘛的?”

女孩象是受了某种惊吓一样,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近了黄燕的耳朵悄声说道:

“不知道,不过……她出来的时候是我进去收拾的,她身上的味道……跟刚才那人一样一样的。”

黄燕心里抖了一下,脸上却是若无其事一般,她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塞进女孩的手里,然后冲她笑了笑:

“你忙去吧,谢谢了。咱们刚才聊的,不要跟别人说哦。”

关锐终于还是回来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不过,刚遇上黄燕的眼神,马上又回复了标准的笑容。

“好吧……黄姨您的意思我全都带到了,话说到这份上,老板交代怎么样也得帮您一回。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消息给您。”

“嗯?”

“这几年,她可是我这里的常客,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回回来见的那个人……”

关锐在边上报纸堆里翻了一阵,抽出一张来,冲黄燕拍了拍上面的大幅照片。

这是省内发行量最大的机关报,黄燕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满脸富态的人。

“年初,他刚到省里。然后就……”

黄燕脸色煞白,沉思了许久后从边上拿了张纸,写了一串数字给关锐:

“以后你需要跟我联系,打这个电话。这个地方我不方便多来。”

江淼心中有些慌乱,不过很快便换成了戒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黄燕姐,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在努力。”

“到此为止吧,小江,放他们一马,行么?算是我求你了。”

黄燕这种近乎哀求的态度,大大出乎江淼的意料。

“德兴,他确实有心跟你好好过下去的。你现在有了他,有了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产。大家相安无事,这样不好么?”

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站在身后的远处,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从身材看应该是黄燕,深色的连衣长裙混着夜色,似乎笼罩了她的整个身体。

“小江,还坐着呢?天凉了。”

黄燕机械似的关心,没有一丝暖意。

“我记得有一年除夕,天寒地冻。德兴用自行车驮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去给一个要紧的人物送去。人家连面都不见,德兴就站在他家门口一直等,门一开,随便出来个人,他就苦苦地哀求给传个话。没有人理会他,就这样一直等啊等啊。后来人家睡了,第二天起来见他还站在那,心里终于过意不去,收下了东西。我在租来的一间小破房里哭了一夜,看到他回来,两人真的跟小孩一样笑个不停……唉!”

黄燕擦了擦眼角,脸色忽然凝重:

黄燕似乎感慨良多,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些年,刚搬进来的那个晚上,天气比现在冷多了,我一个人就坐在这里,张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却又象是什么都看不够,一直坐到了天亮,没觉得冷,没觉得时间难捱。”

“回去也没什么可做的,再透透气吧。”

黄燕自顾走了过来,坐在江淼的身边。

下午通话之后,冯德兴紧接着也来了电话,开口便问还有什么办法。江淼正陷入先前通话的恍惚之中,言语间便有些敷衍,让冯德兴很是不快,款款地安慰了几句才算作罢。虽然这个变故怪不得她,但江淼听出对方已微露怨气。

这个暗流慢慢变成了漩涡。江淼极力想摆脱却发现已经身不由己,搅动水流的另有其人,她在崖壁上看到的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江淼忍不住抱紧了双臂。与此同时,背后感觉到一股忽然到来的寒气。

“来了这么些天,感觉还好吧?”

“说实在话,真的很难找到这样清净的地方了……一个人就这么坐着,反倒是没有什么烦闷呢。”

“是啊,这地方不错,当初挑在这里,应该是山庄最大的亮点了。”

夜色如水,晚风中已颇有凉意。下午又是一场暴雨,此刻却是云霁天朗,星光依稀。

二楼的背面,是一个半圆形的露台,连通了北边所有的房间。半圆切线的中央是出入的通道门,进去便是二楼的走廊,再往前正对着下楼的台阶。一排纺锤形的青石栏杆,圈住一大半的外沿,只留了一米宽的缺口,成为从露台下到地面的楼梯通道。露台正中,是一个小型的喷水池,水花在不歇地跳动,映射着破碎的月光。

冯德兴今晚有事还没回来,江淼无聊中披了件长衣,坐在水池边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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