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鹿

周行精力耗尽哪里还听这些场面话，月坡半托着往后台去了，来到月坡房间，盘膝仍将剩余的些许游丝之力运转周身，然后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黄粱门一干人昨天就已离开。倾月宫原本也要离场，经不过唐起和澹台家盛情，又留了一日。

月华一身简朴衣着，头发由护额扎着一圈，右耳侧插着一根火红羽毛，仔细一看正是当日周行从许不坏处换来交由月坡转送给月华的那片三趾乌的火羽。

一直默默跟在倾月宫诸门人之后，唐起与含玥交谈几句，面色阴郁，点头几下就一抱拳送走含玥诸人。澹台飞鸿虽然见原本早已在月前谈好的加入倾月宫，当时倾月宫还似乎庆幸自己宗门能收纳这样一个矿门，满口答应一定会好好保护矿山利益，如今一日之隔就突然态度斗转，暧昧闪躲居然口风也一变，速来刚直的含玥居然也会如此，心中狐疑惶恐，顿时一种不祥在木兰草和澹台家人心中泛起，彼此眼神交接，也都不愿直说就这样沉闷送走了倾月宫。虽然月华顺利进入倾月宫但是此时真到了离别，彼此都有伤感。

无粮方才反手一卷将其余几块石头又丢还过来，迎向许不坏，其中一块居然向许不坏身后不远的骡马小腿打去。许不坏似是不经意一个翻身，右手略一扬起接住了那块飞向骡马的飞石，借着翻身盖在身上的那块“被子”正好挡在飞来的石块上。

瞬息间他右手一弹石块就又飞回，往无粮胸口，速度更快。无粮面上具是不屑，忽然对着飞来的石头凌空手指连弹，虽然空中悄无声息，周行却看到几股如指甲般的劲力直飞向许不坏。

许不坏这才一翻身顺势一滚，“炼体八段？这下要倒霉了。”口中急急抱怨，赶紧往旁边的酒桌一坐，就此躲开攻击，谁知那无粮倒是盘坐了起来，衣襟尽开，露出自己的胸堂，对着许不坏又是一弹指，许不坏哪敢怠慢，面上尽是惶恐，又一个转身，身形踉跄又晃到邻桌，如此几番旁人似乎是看着许不坏在四处敬酒，其实正是被无粮借着凌空弹指的攻势逼得不能自己。

这一切也就只有周行借着神识二轮可以看出一些蹊跷，看得傻了，目光不时在无粮指尖和连连躲避的许不坏身上游走，渐渐地他也看出无粮的攻击都会避开这些喝酒之人，弹指的攻击也会封死许不坏的一些去路，许不坏围着院子几乎转了一圈，渐渐到了大正门处。

就在许不坏似乎有所决断时，无粮一下子坐了起来，忽然一动，似乎瞬间就到了许不坏身侧，一手揪着衣襟抵在自己腰间，一手搭在许不坏肩头，近身也没见多大的动静，一会就听到无粮说道：

不记得我了？十几年前。如果还想不起，林迹我徒弟还记得吧。无粮坐在一块石头上，许不坏则弓着身子爬在地上双膝双手着地，无粮一只脚架在他背上，一边喝酒一边问。许不坏虽然被无粮的修为压制，但说话不卑不亢说:前辈，你可以一会喝酒么？这样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说完喉结一动空咽一声唾液。无粮看看酒又看许不坏那油盐不进的脸，要说话却抬头看到周行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就一把抓住许不坏后领，再一晃两人就在院门外数丈，又几晃人已消失，远远传来“啊……前辈饶命，啊……我给，可以给我舔一下吗？一下就可以！啊……”。撕心裂肺又痛心疾首不过如此。

“你别装蒜，知道我有其他事问你吧，当然酒的事也不能丢开。”无粮上人拖着许不坏就走。

周行听声音渐远就回过神来，看看四周，这些在院子里喝酒的晶工随从似乎完全未察觉方才的争斗。周行心中苦笑，心想这等打斗虽然比上次许锠与红莓女的碰撞简单的多，却更加耐人寻味，其精妙的控制和御敌于先的感知真是匪夷所思。

沉思一会就转身回到内堂，内堂里的饮酒就无聊多了。两厢比照，周行撇撇嘴，也许这就是高阶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吧。这两个人有酒的时候谁也不管谁，一个仗着高阶神识迷惑众人偷酒喝。一个混在吉普赛人里，别人讲书说完了休息喝酒他来了，别人跳舞完了休息他也来了，别人要划拳斗酒他第一个报名，别人击鼓传花他也不放弃不丢弃，都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胃。一看酒快喝完了一个装死一个似乎早有预谋就动手。

周行一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拿的酒壶，又看看方才拖许不坏故意绕开那骡马所溺之物，有点恨恨的悔意。索性放下手中的酒壶，放下后又转了两圈就转身走进厅堂方向，院子里昨晚的篝火已熄。

周行顿时一阵惊疑，又看看那根草绳已经顺着盖在许不坏身上的“被子”探进去，就在这时许不坏忽然似有感应般，就在那绳子探入怀中之际，许不坏一手压在草绳上，借势右腿轻扫，地面几块碎石立即飞向无粮，其中一块击打在草绳上，草绳应声而断，那切向草绳的石块趋势不止飞向远处，看轨迹正是一醉汉的小腿。

无粮上人似乎一惊，有些懊恼转而又面露喜色，右手一卷将飞来数块小石头收在手中，反手一丢，其中一块正奔向那去势不止的石块，就在要打上醉汉小腿之时，两石块撞个正着，一阵粉碎掉在地上，醉汉浑然不觉，还依旧与邻座吹嘘浑说。

周行眼见许不坏大醉，脚步摇晃，手提着一只矮脚大肚的茶壶，抓着壶嘴，嘴巴就在壶把手上舔起来，眼珠乱转：“哎，这个酒怎么喝不动？”一边说一边脚下踉跄“咣噹”一声仰面就倒，躺在一片杂草丛里不省人事。旁边的骡马似乎十分驯服，见到有人靠近也不躲，大嘴一挪一摆地嚼着干草。

周行也喝了一点，下午的比武皮肉还是受了一点苦，烈酒入肚身上挨的几下反而不疼了。他眼见许不坏歪倒在地，担心那些大畜牲不小心把许不坏踩死可就不好了，想了想走过去倒提着许不坏的两腿往僻静处就拖，也不知道拖至哪个角落，扯下也不知道哪家的一面旗哗啦一声就盖在他身上。自己这一拉一拖也牵动身上伤口，一扭腰痛的倒吸一口冷气也坐在一边，见许不坏手中紧握着的酒壶就顺手抄了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一口，哪知居然是那火酒，一时辣的呛得几声咳嗽，低头垂胸。

就在他这一低头的瞬间，看到一根不粗不细的草绳居然蛇虫般在地面游走贴近过来，看样子正是朝向许不坏。周行揉揉眼睛顺着绳子看过去正有一人宽衣解带，斜躺着一手指正缠绕草绳略略摆动，漫不经心地地喝着酒。似乎就在周行看他之际也看到了周行，眼中放出戏谑之光来，周行这才认出那人正是当日集市遇到换给他小贱贱的怪异老人，似乎叫无粮。

周行却邪邪一笑，忽然身体略侧，右手突然收回，左手突击，拳头直奔杨小客右拳，口中咬牙喊道:“无我不破。”刚好与落星三叠喊声同时结束。两个拳头砸在一起，一声清脆骨裂之声传出，就看到两人踉跄倒退，周行倒退七八步，好容易卸掉力量，站在台边，半只脚都踏空了，左手颤抖不已，险险立定。

而杨小客则连连倒退，左手抱着右手，声嘶力竭:“我的手断了，我的手。”节节后退终于也到了台边，又是搓揉，又是吮吸，又是哈气，又是甩手，又是扭腰，动作一大，一脚踩空从台上掉了下去。

黄粱门立刻跑来几人，一把把杨小客扶起，赶紧检查，低声说:没事，只是手腕有点脱臼。杨小客这时才似乎醒转，甩甩手，似乎恍然大悟，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仰头看着周行嘲讽地道：“唉，那个谁，是不是很疼啊。

含玥带着众人先走几步，留下月华和众人做简单告别。月坡搂着姐姐，流泪哭泣，月华却只是轻拍他后背，低声说：“虽然今日一别，终有相见之日。只是今后不要丢了澹台家脸面，姐姐走了。”周行看着姐弟，只是旁边微笑，看到两人分开，就说：“姐，安心去。月坡和我都会好好地。”月华又与其他人一一道别。

远远眺望，月华终是没有回头，紧走几步追上含玥等人。周行牵着月坡的手，两人不久也就回去，此时场中已开席，酒肉谈笑。如此闹腾了大半日，已经到了黄昏。

澹台湖说道:“现通告参加本次矿山结会的四家矿山目前各自有酒如下:远沓商会弃酒，倾月宫有酒两坛，黄粱门有酒三坛，木兰草矿场有酒六坛，鲁道山有酒三坛。本观场宣布本次矿山结会夺酒鳌头以木兰草矿场胜出结束，恭喜木兰草矿场。”说完从台上走下。

黄粱门带队之人一脸忿然，说话却压住了怒气，等澹台湖说完就立即接口道:“黄粱门在这里恭贺木兰草了，拔得头筹。”声音一转又对澹台飞鸿说道:“澹台东道，结会之初贵矿场说有重要决定要宣布，不妨在此说明下？”

我怎么听到有骨头碎的声音？不是你的手断了吧，哈哈。”周行也似乎知道他想法，举起手，轻松地握拳又摆动下。就在他二人做完这一切时，不知道角落哪里又传来一声骨裂之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台下某个角落正躺着一个老者，用手掰着一根不知是鸡鸭抑或猪羊的骨头正在吃食。周行眉毛一皱，心里有了计较。

澹台湖朗声宣布比试结果，本场比赛也就结束了。

周行一顿，立刻又恢复如常。走了三五步，两人就站在场中对立，澹台湖缓缓走过去，又看了一眼周行，看周行回他微笑，又看了眼杨小客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杨小客盯着周行，周行盯着杨小客，同时点头。

澹台湖低喝开始，杨小客右拳直击打向周行左臂肩膀处，点到即止，一边喊道:落星三叠。打完就收回又是一拳，出拳速度更快。周行则早在与他对话时就运转起列王决，调动最后的内力与神识，一拳打在杨小客左臂肩膀处。两人都未躲闪，居然都硬硬接下一拳，又接下一拳。转眼第三拳，那杨小客的拳头上已有隐隐雷弧跳跃。拳头已经收到耳后，脸带凶狠，阴险与胜利可夺的笑意就朝周行砸来。

周行回到木兰草矿场，唐起看了看周行，目光中有疑问有欣慰，点点头，就看着含玥说:小辈打斗，不值一看，一会就是胜方与东道一争，今次结会夺酒也就结束了。

含玥却并未接话头，紧盯周行，周行却依旧面带春风，正看着场中，不发一言。看了一会说道:“唐起，你这干儿子真不简单，居然知道落星三叠的厉害，最后一拳不但破了三叠，还诡异地受了雷属性灵力拳劲，竟然毫发无损。”

唐起却并不回答，转而笑看东道台上的澹台飞鸿:“澹台矿主下午是不是还有一场比试？这场比试贵矿场就主动送我木兰草一坛酒，如何？”澹台飞鸿哈哈大笑，一边示意月坡，一边朗声答道:“有何不可？我鲁道山就送你木兰草一坛酒好了。”转而又对澹台湖说道:“澹台观场，本次结会最后一场我鲁道山弃场捐酒于木兰草，现各家酒数可否作判？”

周行问道:要怎么个打法？同时打对方三拳？还是我先你后？

杨小客看着周行也不言语，目光灼灼，心中计策百出，终于咬了咬牙:我们站着，观场喊开始，同时打对方，三拳定输赢。

周行嘿嘿一笑:这不是赖头小孩打架吗？周行想起第一次见月坡，那会就要打架，也不知道怎么打，后来就对面站着，一人一拳谁先哭谁输。说完就朝杨小客走去，刚迈开一步脑袋中传来苍老声音:一会听我的，保证你打得那老云鬼的徒子徒孙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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