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盟，火焰蔓延的温度（上）
女孩没听懂徐枫的意思，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上车！”徐枫再次重复到，看着女孩笨手笨脚的包扎着恋人的伤口。显然，她没有任何医护常识，即不懂得止血，也未进行必要的消毒处理。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青年即便侥幸逃得性命，也会因伤口感染而撑不了几天的：“我从超市里顺手带了些药品，有消炎药，酒精和医用纱布。”
说到这里，徐枫顺手拉开车门，向妻子解释几句。张敏也没反对，抱着女儿换到第三排座椅上。幸好自己是一辆七座越野车，正好容得下伤者横躺在后排座椅上。想到这里，他轻轻托住青年的头部，准备往车内移动。
徐枫原本的计划，本打算抛下这对试图抢夺自己汽车的情侣独自离开。毕竟停车场中发生的一切已经令他浪费了太多时间，眼看着天色变得越发黑暗，只剩下几缕细弱游丝的微光浸染在西边苍穹的尽头。虽然下着暴雨，朦朦胧胧的乌云缝隙中月亮的斜影已清晰可见。徐枫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导师杨啸天的死令他明白，任何想要逾越这个世界规则的行为都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危害，他守规矩，做好身为丈夫的本职工作，保护妻子和女儿，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而收留傅炜和姚冉，并不是出于善举而无意为之。他明白前往商贸大厦是家人唯一的活路，但却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三十六个小时自己究竟会面对怎样的未知的危险。而停车场中的遭遇，让他意识到仅靠着自己的力量恐怕远远不够——他迫切需要盟友，却又不愿随意选择对象，瘟疫已经将这所城市的文明完全摧毁，或许外面的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没有任何法律和道德约束下，谁都无法推测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会作出什么事。
但他选择傅炜和姚冉。对人性了若指掌的徐枫明白，这种情形下，带上一对情侣，也许是最为稳妥的选择。单身女孩显然是自找麻烦，又没有单身男性那般危险而不可控制。
徐枫将衣袋中的身份证明递给傅炜，并不打算拐弯抹角。
“我只问一次，”他淡淡说道：“想活着么？”
简单的问题，男孩和女孩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我是任职于联合国CA能源组织的科学家，”徐枫解释着说：“明天午夜总部会派直升机护送我们到安全地区，所以我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商贸大厦顶层，在那里坚持三十个小时，并向飞行员发出安全着陆的讯息，明白么？”
“可以带上我们？”听徐枫这么一说，傅炜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徐枫谨慎的寻找措辞，不置可否的回答。对于这一点，他心中也暂时没有确定的答案。毕竟自己在联合国工作，对于那里的人，以及他们的行事方式，徐枫再了解不过。除了红十字会，没有哪个部门信奉人道主义那一套。他们更像是一群精明的商人，衷情于等价交换原则。况且通讯网络已经无法使用，派遣到此地的直升飞机是什么型号，核载几人，徐枫一概不知。
而坐在身后的傅炜明显有所迟疑，未能及时给出自己的答复。他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将受伤的右腿的依靠在车门的边缘。眉目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徐枫并未感到惊讶，反倒有所释然。毕竟，他临时决定带上车的同伴，至少不会是个冲动行事的傻子。
“可是……”
“我相信此时此刻，不仅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全球范围内似乎同时爆发了瘟疫，”徐枫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不等他开口，继续说：“所以你们原本计划逃出清澜城的方案绝对九死一生。深感抱歉，比起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恐怕你们在外地的亲戚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可能……”坐在最后一排的姚冉发出一声惊呼。
“我还是不太明白，”傅炜也顾不上安慰自己的女朋友，“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又需要我俩为你做什么呢？”
“当然希望希望一切能按照计划，在商贸中心的顶层安安稳稳度过三十个小时，然后在直升机来临时发出讯号，然后剩下的就交给联合国的警卫，我只管安安心心睡个好觉。”徐枫一面把握着方向盘，转过下一个街角。随着夜幕降临，昏暗不清的雨幕中，不远处的商贸大厦孤零零的耸立在天际尽头。虽然城市的另一头时不时仍回荡着隐隐约约骚乱声，人们经过短暂的疯狂哄抢，此时恐怕大部分幸存者都躲在室内瑟瑟发抖。徐枫现在所处的清澜城中心商圈，远离住宅区，虽然往日里人潮熙攘，可每当白天过去，便显得异常阒寂。随着电力瘫痪，他只能借助昏暗的车灯摸索前进。白天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松懈，疲倦随之而来，徐枫叹了一口，如实说道：“不知为何，虽然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却并不认为这是一场简简单单的瘟疫。一切显得太过突然而不符而常理，恐怕接下来还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我希望如果真的遇上突发状况，你可以协助我度过难关。当然了，作为交换，我可以保证你和姚冉顺利登上离开的直升机……”
“当然了，希望这仅仅只是我的没来由的预感，最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么？”
听到这里，车内的傅炜和姚冉也再未说什么。俩个人似乎很满意徐枫的答复，靠在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沉默片刻，傅炜突然开口道：“所以说，我们现在是同盟了？”
“对，正是如此，”徐枫点点头，一字一顿的确认着说，“同盟！”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整个城市陷入无尽了黑暗。正如徐枫所预料的那样，电力网也随之瘫痪。他们将迎来另一个更加冰冷的午夜。而未来又会遇见怎样的为难，还都是未知数。当一行人行驶在漫天大雨中，沉默了整整一天的车载收音机突然传出阵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子毫无波澜的嗓音，仿佛在悲戚的城市上空不断蔓延。
“接下来这条消息，是由联合国卫生组织通过卫星电台向全世界各个国家宣布。有关当局指出，所有人因尽可能留在室内。备足大约数周或更久的食物和水源。一场未知的灾难正向世界各地极速扩散，这将是最后一条讯息，警告，这将是最后一条讯息……”
“最好全部喝光，”徐枫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显然，他还在为傅炜意图抢夺汽车这件事生气。
“真对不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和女孩一样，面对此刻神情严肃的徐枫，傅炜显得十分忌惮，何况对方还在半小时之前差点用一把弓箭就要了自己的命。他在张敏的帮助下勉强支起身体，环顾四周，迟疑着吞吞吐吐的问道：“您要带我们去哪里？”
傍晚6时15分，清澜市中心，前往商贸大厦的途中。
女孩名叫姚冉，躺在后排的是她的恋人傅炜。由于姚冉实在是笨手笨脚难以胜任医护工作，只能换在第三排座椅代替妻子照顾女儿小雅。而张敏在徐枫不厌其烦的指导下帮助傅炜处理伤口。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徐枫在联合国工作时学到的应急处置技能算是派上了用场。很快，被箭簇所伤的青年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是由于大量失血，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徐枫从副驾坐席上的背包中取出一瓶从沃尔玛“顺”来的含糖饮料，也不看身后奄奄一息的伤员，随手扔在对方怀里。
可倒在地上的青年似乎被剧烈的疼痛所折磨，也许是箭簇刺穿了动脉，他正在大量失血。随着身侧被鲜血染红的落雨不断蔓延开来，他的哀号声也渐渐变得虚弱而低沉，眼看就要被雨水淹没。
“不要！”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尖叫。吓得徐枫一顿，迅速转过身去，调转手中的武器，眯着眼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请不要杀他，”女子惊恐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不顾一切的冲到徐枫脚下，泪水难以控制的从眼眸中翻涌而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变成了哽咽的哀求，“求你……我们并没有恶意……”
“喂！”看着还未从惶惑中恢复过来，愣在原地的女孩，徐枫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搭把手好么？”
……
徐枫看着对方眼睛，再次确认她并未说谎。而远处不断传来的爆炸和人们惨叫声正提醒着他灾难已近在咫尺。恐怕要不了多久，市中心也会沦为瘟疫蔓延的焦土。而清澜城的陷落，也仅仅是时间问题。徐枫明白自己必须在日落前抵达经贸大厦。现实已刻不容缓，他本来打算一走了之，可正当自己打开车门，准备发动引擎时，徐枫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上车吧。”
“没有恶意？”徐枫有些恼怒的瞥了瞥被遗弃在一旁的棒球棍，听这女人一说，好像自己反倒变成了居心叵测的恶徒，正手执利器准备杀害无辜的平民。他有些嘲讽的反问着，自始自终并没有解除武装。只是终于看清突然闯到身边的竟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见女孩哽咽着试图扶起倒在地上的青年，可这已无济于事，青年失去了全部力气，软绵绵的躺在女孩怀中——很明显，他已陷入昏厥。
徐枫打量着女孩，她大约二十岁，也许比看起来更加年轻。身穿一袭十分亮丽的米色连衣裙，眉目异常清秀细致。只是看起来长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也被泥泞沾染，显得污浊不堪。身后还有方才情急之下被遗弃在地上的塑料袋，印着沃尔玛的标志。几瓶纯净水和袋装食品从里面滚落出来。也许和自己一样，本来过着再正常不过的周末时光，却没想到灾难突然降临到头上，完全打破了往日平静的生活。徐枫心想，这才长吁一口气，松开紧绷的弓箭，将箭簇收回背囊。
看见自己的丈夫，张敏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尽量忍着泪水，抱紧躲在怀中的女儿，伸手打算从内部开启车门的安全锁。徐枫不露声色的摇了摇头，阻止了妻子的动作。他抬脚将男子扔在一旁的球棍踢开，但手中蓄势待发的箭簇却始终锁定着对方。
“你是什么人？”徐枫喝问道。
“男朋友？”
“嗯——”女孩抬起眼来看了看徐枫，见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武器，淡淡的点了点头。只见她尽量保持着冷静，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中的恐惧。女孩抹着眼泪，一面尝试着包扎伤口，可她颤抖的双手显然无法完成如此复杂的动作，但仍执拗的尝试着。一面急促的向徐枫解释道：“早上和他出门逛街来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街上就乱成了这样。一开始枪声不断，紧接着就有人冲到大街上又撕又咬，死了很多人。我和阿炜见状打算逃到外地的姥姥家去，可我们俩刚刚大学毕业，没钱买车，火车站已经失陷。阿伟说让我去超市弄点食物回来，车的事情他可以想办法。”
“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年轻女孩似乎对徐枫仍感畏惧，连声道歉着：“真对不起……”
第三章同盟，火焰蔓延的温度（上）
利箭撕裂雨幕，在昏暗的闪电中制造出一道锃亮的轨迹，径直向挥舞球棍的年轻人飞去。当弓弦所发出的清脆共鸣声戛然而止，徐枫看到自己面前的敌人应声倒下。虽然从小在作为专业弓箭运动员的父亲耳濡目染下长大，可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发射箭簇，技巧明显有些生疏。徐枫目睹着锋芒在空气作用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顷刻间刺穿了年轻男子的右部小腿。虽不致命，但已足够。只见戴棒球帽的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随即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面部肌肉扭曲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腿部，在突如其来的攻势下痛得近乎失去意识，顾不得不断从伤口里涌出的鲜血，只是在浸满雨水的地面上翻滚挣扎着。
此时此刻，即不知晓男子有怎样的目的，也无法揣测他究竟是否还带着同伙。徐枫并未放松警惕，他再次从身后的箭囊中抽出箭杆，拉弓上弦。一面对准倒在地上的对手，一面沿着停车场两侧的围墙缓缓向其靠拢，堤防着有可能从自己身后发动袭击的敌人。观察着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隔着重重雨幕，徐枫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也得不到更加有效的讯息。他只是快步靠近自己的汽车，确认着妻子和女儿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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