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隐于形，隐于影
“你需要坚持至少36个小时，”戴维说道，“直到我们的武装直升机抵达那里。”
“36个小时？！”听到对方所说，徐枫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以现在的态势，即便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军人恐怕都撑不上多久，他大声质问：“怎么可能？”
“根据我这边的情报，那所大厦的最高层在建设之初就被设计成囤积货物的专用仓库。除了货用电梯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出口，”戴维解释着，继续说，“显然，你所在的城市电力网不久就会瘫痪，只要关闭备用电源令货梯无法正常使用，你便可以利用应急通道里的唯一的防火大门将那一层布置成天险……”
“戴维怎么说？”看到徐枫一筹莫展的神情，坐在后排的妻子忐忑不安的问。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中心商贸大厦，并在三十层的货仓里躲上将近三十个小时，之后会有联合国的直升机护送我们离开清澜城。”
“三十个小时？！”张敏睁大眼睛，用方才徐枫质问戴维一样的神情惊恐的看着丈夫。
“这是唯一的办法，相信戴维已经尽力了，”徐枫也顾不得安慰妻子，他紧握方向盘，一边在暴雨中尽量躲避着惊惶失措的人群，一边隔着车内后视镜盯着妻子的眼睛，十分严峻的说道：“所以为了小雅，我们必须保持冷静，以自己自己最大的能耐撑过这三十个小时，才有可能安全离开。亲爱的，明白了么？”
仿佛感受到徐枫临近危难时所展现出的冷静和克制，她对丈夫缓缓的点点头，抱紧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儿。
整座城市似乎在暴雨的冲击下渐渐沦陷，随着愈发浓重的雾霭汹涌而来，更加阴冷的黑暗正一点一点蚕食着昏暗不清的天空。徐枫已经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身处白天还是黑夜，放眼望去，一栋栋毫无生气的大楼正在乌云的掩映下反射出阴森诡异的色泽，仔细看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晕眩感。徐枫驾驶着汽车，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敏，离这里最近的超市在哪？”徐枫突然问道，由于自己常年出差，对清澜城的交通还有些生疏，何况这几年家庭琐事都是妻子在照看，他思考一番，补充着说道：“最好在这里和中心商贸大厦之间。”
“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向前大约一公里有家沃尔玛，”张敏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找它做什么？”
“我们需要食物和水来保持体力，三十个小时不吃不喝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记得超市里还有医药专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拿点必要的药品。”张敏点点头，补充道。
看了看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徐枫推测恐怕这场暴雨还将持续很长时间。如果到明天夜里它还不能停歇，恐怕乌云和闪电会给直升机飞行带来很大困难。况且徐枫本来打算在经贸大厦的顶层点燃明火指引驾驶员寻找降落地点，现在看来明显难以执行，他必须找到更为稳妥的办法，才能确保妻子和女儿的安全。
拐过十字路口，徐枫找到了妻子所说的沃尔玛超市。和他预想中的情形毫无二致，灾难中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对零售店的哄抢。在遭遇危险时囤积食物，这是人类遗传自古老基因中的求生本能。但在徐枫看来，显得过分徒劳而愚蠢——他们已经在这方面耗费了太多时间，岂不知死神已步步逼近，眼看就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呆在车里，保护好女儿。”徐枫熄灭发动机，将车门反锁，对妻子说道。
好不容易挤进人潮涌动的超市大厅，徐枫尽量记住入口处的货架分类指示牌，径直向日用品方向跑去。收银柜台空无一人，甚至连柜机中的纸币都已被洗劫一空。徐枫心里明白，这种情况再到食品货架已毫无意义。他径直向生活用品区跑去，随手拉过一个旅行背包，将一些简单的工具扫进包裹。最重要的光源——他并没有忘记戴维的嘱托，将仅剩的七八台手电筒和未拆封的备用电池装进背包。然后是隔壁医用品分类，常见的盘尼西林和伤口处理用品也拿了一些。至于食物方面，他只捡到一些被慌乱中的人群抛下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对于徐枫已经足够。
再次确认着腕表上的时间，徐枫背起旅行包，跑向一旁的消防出口。就在这时，他发现无人问津的体育用品货柜上，挂着一把霍伊特31.5寸专业复合弓。徐枫的父亲年轻时曾是一位传统弓箭运动员，拿过无数专业赛事奖项。徐枫19岁的时候父亲在别墅后院练习时，突然心脏病发，一声不吭的死在了光秃秃的草坪上。对于这把弓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品牌。用他的话说，近乎完美的弓臂线条，弓弦长度和弹性兼具力量和准确性。也许是某种冥冥中注定的境遇，徐枫也顾不上多想，将其摘下展架，随手取过箭囊和箭矢，背在身上向外跑去。
徐枫生于经济条件十分优渥的家庭，虽然作为专业弓箭运动员的父亲在他十九岁时便匆匆离开人世。但母亲方面由于继承了娘家世代经营的服装产业，生意也算一帆风顺，由此渐渐养成了徐枫笃定沉稳的性子。很少有什么事能令他感到极度欢欣或痛苦，总是一副淡然沉稳的样子。可这一次，徐枫却由衷的对自己刚才顺手带走那把弓箭所感到庆幸。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它很快便会派上用场。
当徐枫背着旅行包，像一名全副武装的的弓箭射击运动员一般离开超市，奔向停车场时。他听到张敏发出一声尖叫，不等徐枫反应过来，他看到一个身材壮硕，戴着鸭舌帽的二十岁出头青年正挥舞着棒球棍，站在自己那辆黑色越野车一侧，隔着前挡风玻璃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着什么。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徐枫无法听清男子具体在说些什么，但从他神情上推测，似乎正威胁着抱紧小雅的张敏立即打开车门。对此徐枫的第一反应是遇上了抢劫——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显然，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它用以保护人们的治安秩序。当灾难来临时，总有一些人会动起歪脑筋，想要乘火打劫一番。
出于袭击者的年龄考虑，徐枫并不打算事先发出警告。从北川大桥逃离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无论情愿与否，他深知此时此刻自己已确实的置身于残酷的战场。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更谈不上存在其他武装力量的保护。从眼前的现实推断，徐枫相信，清澜城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他只能依靠人类最原始的武力维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可自己毕竟已经接近三十岁，论及体力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况且更无法推测年轻男子的真实目的，有没有帮凶。在这种情形下，她决不允许妻子和女儿承担更多不必要的风险。想到这里，徐枫毫不犹豫的从肩上摘下长弓，搭上箭矢。
他努力回忆着父亲生前练习射击的姿势。无情的冷雨击打着他的脸庞，传来某种异常冷酷的寒意。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他调整着呼吸，令自己肌肉达到最平稳的状态。父亲从未亲手教习过徐枫射击练习，这将是他第一次拉开长弓，试图摧毁眼前的敌人。尽量克制着内心深处涌动的紧张和不安，徐枫感觉到周遭的时间正发生令他惊讶异常的变化，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间，频频降落的雨滴开始变得缓慢而无声无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温度，他正站在自己身侧，与徐枫的身形慢慢重合。徐枫发出一声轻喝，猛然间拉开长弓。他没有想要这样简单的机械竟会拥有如此强悍而美丽的力量，反馈在手臂间隐隐透出几分酸疼感触。但他却觉察到内心浮起一丝野蛮的快感，当箭杆和锋刃连成一线，在滂沱的暴雨中潜伏在猎物身后，安静得如同一只狡诈的猛兽。
“隐于形，隐于影。”徐枫听到父亲在自己耳畔轻声叮咛，那是他用以形容弓箭射击时的口头禅。
“隐于形，隐于影。”徐枫重复着父亲的耳语，轻轻松开束缚弓弦的右手。
“听好了徐枫，一定要赶在‘瘟疫’蔓延到那座大楼前到达那里，否则你恐怕很难爬到顶层。”戴维说道，“按照你所在的时区，现在是中午11点35分，直升机最快会在明天夜里11点抵达，你不仅要确保自己还活着。由于到时候是夜间飞行，还需让直升机看到你，没有确认信号，驾驶员绝不会直接降落……”
说到这里，戴维·卢卡斯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阵阵急遽的忙音所替代。等徐枫再次确定手机信号，屏幕上被“无服务”三个字冷冰冰的取代。看来“瘟疫”——姑且用戴维的方式称呼这场灾难，已经摧毁了这座城市的通讯系统。徐枫所使用的号码供应商来自移动通讯公司，他依稀记得清澜总部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几个街区以外。恐怕留给自己抵达中心商贸大厦的时间已经无多，他低头看了看腕表，随即猛然踩下油门，加快行进速度。
“全球事件？”徐枫不明所以的重复着。
“并不是你所在的清澜城发生了状况，灾难似乎在今早同时爆发于世界各地的大都市。据我们现在收到的消息，纽约、华盛顿、伦敦、柏林、莫斯科和东京都已相继陷落。”戴维叹息着说，“很遗憾，你的国家也在其中。联合国总部虽然被迫撤往安全的地方，可是以目前的现状，只能从太平洋上的军舰派直升机到你那里。”
联合国安理会的消息恐怕难有纰漏。听戴维这么一说，徐枫不禁神色凝重的倒吸一口冷气。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露声色的看了看身旁的妻子。一面调转车头，向戴维所说的中心商贸大厦驶去。
“我是徐枫。”
“Oh，MyGod！”听到对方的声音，对方显然长舒了一口气，用十分生硬的中文说道：“你还活着！”
“恐怕没多久了……”徐枫愁眉苦脸的说，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好友，联合国安理会主席戴维·卢卡斯的声音。从对方的口气推断，戴维显然已经知晓徐枫所在的清澜城所发生的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等——”徐枫突然想起什么，打断了戴维的话，“为什么需要36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从就近的城市调派直升机岂不更快？”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措辞，戴维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徐枫，这次恐怕是全球事件……”
“从卫星地图上看，距离你正西方向三个街区有一栋大致30层的建筑。”
“中心商贸大厦。”徐枫不假思索的补充道，那是清澜城中心最高的建筑物。
“老实说，不知道——从未遇见的情况，不是么？”戴维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你在什么地方？”
“清澜城，市中心，”徐枫看了看越野车仪表盘上的GPS定位仪，回答道：“东经106.94，北纬30.34。”
身后的妻子和女儿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惶中缓过神来，坐在那里瑟瑟发抖。徐枫并未开口安慰俩人，他尽量让车内这种短暂的沉默保持更长的时间。他知道，与其让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从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恢复过来，不如让他们保持这种空白状态更为妥当。因为思考所带来的恐惧会导致更为致命的错误决策。尽管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解决困境的办法，徐枫仍毫无头绪。从大桥上的爆炸开始，他便有意识的保持着收音机开启状态，可回应自己的始终只是渺茫无依的电流沙沙声。没有任何事先的警告，也无法接收来自外界的任何讯息。几次尝试拨打报警电话也毫无结果。宛若深陷危机四伏的孤岛，死亡却不曾停下脚步，正随着时间流逝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衣袋里的手机响起阵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一筹莫展的徐枫。赶忙掏出手机，尽管显示屏上浮现出一组完全陌生的号码，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响，戴维·卢卡斯沉默片刻，仿佛用笔在纸上飞速记录。
“听着，徐枫，你那边的信号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很快，所有的通讯都将中断。在此之前，我们得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我该怎么做？”
第二章隐于形，隐于影
灾难降临时，它或许以风驰电掣般的形态突如其来，如同风暴过境，顷刻间摧毁一切，将痛苦和死亡毫不犹豫的倾泻而来，无辜的人们目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哀叫，便已沦为死亡的俘虏。亦或者它仅仅将自己隐匿于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显得缓慢而不慌不忙，亦步亦趋地蚕食着生者的肉体和希望。徐枫曾亲眼目睹无数千钧一发的险境，可这一次，他却无法确定自己正经历着怎样神秘而凶残的现实。带着妻女逃离北环快速后，本打算立即前往就近的警局报告情况。可当徐枫驾车穿过市中心一路向南，亲眼所见的一切，却令他像失去目标的野兽般不知所措。
无数爆炸造成的浓烟从各个方向升腾而起，笼罩在岌岌可危的城市上空。枪声此起彼伏，混淆在人们撕心肺裂的哀号和呼救声中。这场灾难如同缓步逼近的瘟疫，正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点一滴吞噬着往日的安宁。此时此刻，徐枫所在的市中心显然还未受到波及。短暂的安稳似乎将这几个街区包裹在某种十分诡异的寂静中，被远处纷乱所惊动的人们有的四散而逃，有的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观望着。暴雨仍未停歇，不断划过天际的闪电，在他们脸上呈现出惨白色的慌乱和疑惑。但徐枫心里明白，灾难正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飞速朝这里袭来。他时不时瞥一眼窗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以应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很快，这里也会沦为血腥蔓延的修罗场。可这场令人费解的诡谲灾祸，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不久前身处城北所经历的一切在徐枫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些被子弹击中，倒地不起却又死而复生的人们。突如其来的死亡并未令他们失去生命，反倒变得更加疯狂。这让徐枫不自觉联想起一部几年前在网络上流行的电视连续剧，具体名字他已记不大致清楚，大概叫《行尸走肉》——讲述‘僵尸’蔓延的灾后世界，一群人艰难求生的故事。那时的徐枫看到这样的剧情还觉得幼稚可笑，但如今现实血淋淋摆在眼前，他已无法逃避，所谓的‘僵尸’，真的降临了。
阅读幽灵变体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