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二:庄秦中校的长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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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我们更加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虽然同行的医生共有十人。但逗留在外蒙的十多天里,没人任何一个人被感染,这样的情况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也是第一次遇见。再怎么说,当时日军对待别国医护人员的态度过于强硬而毫无同情之心。现状已迫使我们不得不立即转移,十五天后,我和我的团队返回日内瓦。离开时,一切尘埃落定,西伍尔特仅仅转瞬之间,已沦为尸横遍野的黑色废墟。”

第二天午夜,我们终于抵达西伍尔特镇。尽管我们竭力压低脚步,但还是无法阻止回声在寂静的暗夜里飘飘荡荡。如同无数莫名的鬼魅隐藏在黑暗深处,用低沉的悲鸣回应着生者的呼唤。借助着电筒的微光,我一面在军用地图上确认着是否已抵达坐标243:442的地区,一面小心翼翼向前探索,尽量避大路,引领小队穿行在破败蜿蜒的小巷中。映入眼帘的,是摇摇欲坠的民房在远处变成了难以分辨的幢幢鬼影。周遭皆是钢筋混凝土构成的断壁残桓。尽管气温已降至零下,却仍无力阻断荒废已久的大地散发出阵阵难掩的恶臭。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同行的侦察兵小齐再也控制不住内心中的恐惧,叫出了声来。

等到小齐爬上附近的高地,我才转向负责搜查的老郑,问道:“可发现什么?”

“确定应该不是本地人——清一色男性,年龄多为二十岁左右。随身携带着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军用罐头和自耕食品——但大多是苏制和日本货,国军配发的美式食品也有一些。此外不远处还遗留着跋涉所用的帐篷,衣物及生火后的痕迹。”毕竟在军中生活了好几十年的老兵,老郑继续说道:“但无论从帐篷的数量和食物储备看来,人数完全对不上。恐怕还应该有妇女和儿童,却完全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我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看情况,这些拾荒者生前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远距离迁徙,或许大胆推论成逃亡也指不定。毕竟战争年代,他们都是些长期流落在边境线上的边缘人。可问题是,他们显然只是途径此地,又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会落得如此地步呢?

仿佛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老郑接着说道:“最难解释的,是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

“从表面上看,这些人皮肤和肌肉几乎完全脱水干瘪,关节僵硬,才如同泥塑般伫立在这里。但若用刀剖开表面,内脏几乎与活人无异,血液也未完全凝固,仿佛刚死去不久,这与他们盘踞的在腿部粗壮的藤蔓植物完全对不上号。况且现在正值寒季,从我们离开沈阳至今都陆续下着雪,照理尸首应该被低温冻结才是。”

“死因呢?”

“没有找到任何被伤害过的痕迹,”老郑摇摇头,沉默片刻,嗓音沙哑的叹息着,“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仿佛就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安然睡着了一般。战争中逃难的平民百姓,最常见的死因恐怕是因为饥饿或寒冷,依据常理,人在食物极度匮乏的状态下因为身体机能急遽下降,陷入休克,并逐渐丧失意识。但这些人却个个睁着眼,围成一圈如同进行着某种仪式,随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离开人世。”

环顾着四周一个个仿佛被囚禁在谜团深处的尸体,我再未开口。看了看老郑,在经历短暂的惊惶后,年迈的上士变现的冷静许多。凭借着一个老兵的经验,也许他和我一样,都意识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正隐匿在看不见的阴影中伺机而动。与小齐不同,求生本能让他显得更加冷静和克制,但我仍能从对方略带颤抖的话语中感受到压抑的恐惧和慌张。

“来这里之前我从上级那边听过一些传闻,大致说某些外蒙的难民似乎热衷于某些旧时代的信仰,也许这是他们古怪仪式中的一种……”目睹面前的景象,我装作镇定的淡淡猜测着,话语苍白到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长官,”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兵突然打断我,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原谅我的冒昧,但请允许我多问一句,您到西伍尔特镇到底有什么目的?从一开始这就不符合规矩,如今又遇到如此怪异的景象。虽然我只是个下级士兵,如果非要死在这里,至少,我想要知道真相,死的明明白白。”

“请放心,只是例行侦查罢了,”刻意避开对方眼睛,我怔怔的沉默片刻,撒谎道。此时此刻,对于我自己来说,既不能向同伴解释此行的初衷,亦无从说明眼前的一切究竟隐含着怎样的真相。我隐约感受到,一切正在失控,但眼下自己所能做的,仅仅是再次检查背在身上的通讯机,试图联络沈阳的军队请求援助。但任凭我如何费力的调整讯号,一个频段接一个频段搜寻,都无济于事。似乎从我们踏进西伍尔特镇的废墟开始,就已彻彻底底和现实世界隔离开来。缄默的电流声仿佛诡异故事的开端,正引领着自己走向血腥的结局。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电台突然发出一阵轻缓而断续的电流声。以为终于找到信号,与总部取得联系的老郑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我。我赶忙取下机器,转动旋钮,调整着讯号。费了好一番功夫,电台那头的声音才逐渐清晰起来。

但一旁的和俩人听闻声响却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那声音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沉寂而古怪,仿佛像是夜莺的低鸣,语调缓慢而冷彻。仔细听来如同歌声,宛若少女的童谣,却又完全不明所以。

但在电台响起的瞬间,我就反应过来,正和那在军统地下囚室中,傅先生向我展示文件上的文字一样,用的是西里尔古语。

“滴答滴答,

看不见了,血色的天空,

断壁残桓里,歌谣不停唱,

反方向的钟,反方向的钟,

爱是遥远幽暗的森林,迷途的孩子在哭泣,

断壁残桓里,歌谣不停唱,

深梦之名,苦难之所,黑色守望,沉默幽灵……”

少女轻灵的嗓音透过电波,微弱而时断时续,却在早已沦为废墟的小镇上空缓缓扩散。仿佛暗含某种无法形容的力量,瞬间便充斥在沉重的黑夜里。空气变得越发沉重,带着雨的冷峻,一点一滴压迫着的内心。与听不懂这种语言的老郑和小齐不同,此时的我,突然感到一股由内心深处猛然间涌出的恐惧。好像闪电掠过,森白的光一下子照亮了迷雾重重的真相。我颤抖着,冷汗便顺着额头滴落下来。身体仿佛被什么攫住了灵魂,恍然愣在那里,剧烈的喘息着。

“等等——”仿佛发现了什么,盯着通讯机的我猛然回过神来,对身旁的两人吼道:“不对,是短波频道!”

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猛然回转过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不约而同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圆形广场。在手电筒微光的尽头,在十八具诡异尸骨围绕的中心。不知何时,一名看似仅有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赫然立在雨中,定定地望向这边。在那瞬间,视线被无限拉近,仿佛能够看见女孩单薄瘦弱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摇摇欲坠。而身后的小镇正随之扭曲变形,大地表面随处可见的碎石和灰烬,如同渐渐失去了重力,随着冗长的时间慢慢漂浮起来。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随着电台中童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女孩嘴唇无声的开合着,被某种灰暗却又异常鲜明的红光包围。她始终面无表情,却用一双近乎百岁老人的眼神冷冷的注视着我们,阴翳,惨淡。

“什么人?”我最先回过神来,猛然举起手中的枪,质问着。

没有回应,双方静静的僵持了几秒,却令我感到无比漫长。就在这时,四周悠远的黑暗里,突然传出类似银铃般,断断续续而又不怀好意的嬉笑声。

“开火!”即便眼前的一切似乎隐藏着解开心中诸多谜题的线索,但我已十分清晰的意识到此次搜查行动中所暗含的危险正将自己和队友带入更深的危机中。眼前的一切正在超出常人的理解范畴,显的诡异。虽然对方看起来仅仅是一个白衣白裙,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但却令我不由的颤抖不止,如同置身极北冷冽的冰原,呼吸每一次起伏间,都能感到彻骨的寒冷正一丝一毫渗进在场每个人的身体。

我咬紧牙关,手指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死寂,携带刺目亮光撕破了茫茫夜空。在这瞬间,每个人的表情都以森然的惨白色呈现在彼此惶恐的面颊上。随着三人手中的武器也喷射出灼烈的火焰,直逼少女而去。但当巨响落幕时,我的表情却蓦然间定格在那里。只看见子弹并未像预料那般击中少女。一道身影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出现,挡在了少女与我们之间。

“那——那是什么?”老郑亦再也无法保持缄默,眼前的一切仿佛令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兵瞬间又老了几十岁。狂风袭来,他斑白的鬓角被吹散在沉闷的空气里,嘴唇颤抖着。

赫然挡在面前的,正是不久前他亲手查验过那十八具尸体其中之一。此时此刻,那具如同石像般的枯骨在子弹的冲击下,胸前被搅得血肉模糊。巨大的能量撕开干涸的皮肤,鲜血喷涌而出。但奇怪的是,它好像丝毫不为所动,反倒随着时间推移,正在吸收着某种能量,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本来毫无生气的躯体表面,也在暴风雨的滋润下慢慢恢复光泽。

如同死而复生。于此同时进行的,是广场上剩余十七具尸体。他们挣脱了脚下磐石与藤蔓的束缚,正跟随着不再受通讯机控制的歌谣,缓缓活了过来。并逐渐向白衣女孩靠拢,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将她保护在最中心的位置。

而在此过程中,上士老郑和下士小齐从未停火。我们三人迅速组成防御阵形,以老郑和小齐在前,自己在后的三角形姿态,交替掩护着换弹和射击。在暴雨的掩护下迂回推进。随着每一次枪机撞击底火发出的脆鸣,子弹划过空气所携带的巨响,以及远天里乌云深处滚雷的怒吼。这座早已被荒废抛弃的小镇仿佛在暗夜中慢慢苏醒,在厄难中颤抖着沉重的躯体。

在两位下士的掩护下,我剧烈的喘息着。一面忍受着被后坐力震麻的双手,一面在闪烁不定的火光里再次装填着弹药。看了看不远处的敌人,不露声色的长舒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危险似乎令我们更加配合,彼此在战斗的考验下展现出的难得默契正令对手节节败退。虽然那十八具诡异的尸首绝非具备实际生命的活体,如同傀儡,仿佛被它们身后的女孩利用某种未知力量控制。但毕竟难以抵挡子弹的威力,在双方遭遇仅仅数分钟后,已被迫退守到广场后方的一堵断墙之下。

此时的我,在举枪射击的同时不忘冷静分析着战场局势。无论对手究竟是什么,女孩和她的傀儡已无路可退。照此情形,不消片刻便能取得胜利。幸运的话俘虏对手,关于当下的谜题便能迎刃而解。想到这里,我不禁瞥了一眼身旁的老郑和小齐,内心中也不由的萌生出一股难得的信赖之感。

但就在此时,广场尽头的白衣女孩突然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轻笑。她嘴唇无声的开合着,借着被丢在身后的通讯机,仿佛幼童恶作剧般的短波频道随着刺耳的电流声令那如同鬼魂尖叫般的笑声回荡在破碎的夜空中。

“小心!”最先意识到危机的老郑大喊一声,猛然加快了扣动扳机的频率。

萦绕在白衣女孩身侧的红芒大盛,伴随着绚丽的色彩,仿佛得到某种启示。死而复生的十八具僵尸猛然一震。突然间,它们踏着破碎的大地,撕破雨幕,以近乎惊人的速度向我们发起冲击。而此时此刻子弹的力量再也无法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这些本就没有痛感的魔鬼与这沉默的午夜一道,成功扭转颓势。在几个呼吸间,便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仅几步之遥。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少女的杀手们便对自己行成了包围之势。就在那瞬间,随着一声沉闷的叹息,冲在最前面的上士老郑徒然顿在那里。随着他手中的步枪缓缓垂下,跌落在地面腾起的灰烬中。鲜血如同泉眼喷迸而出。在我和小齐惊诧的眼神中,冲在最前方的僵尸以最原始的方式,用手臂直接贯穿了老郑的胸膛!后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

“这——这——”再也无法承受眼前血腥的一幕,小齐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怪叫。他几经崩溃的抛下武器坐倒在地,对自己种种遭遇的诅咒变成了类似哭腔的呓语。丢盔卸甲的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大孩子一般在暗夜的废墟中挣扎着连连后退。

我尽量保持着军人的理智。或者说,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临阵最后的反击。

“用刀!”我向自己仅剩的队友吼道。扔掉用尽子弹的手枪,拔出短刀,顺势避开了离自己最近敌人的冲撞,转身切开了对方的喉咙。看着那具僵尸如同失去平衡的木偶重重栽倒在地上,但不等我转向小齐,一切已无济于事。年轻的侦察兵声嘶力竭的惨叫在几具僵尸围攻下如同遥远的丧钟般越来越弱,然后便虽着他的身影一道,消失在的视线里。

“小齐!”失去最后一名队友的我发出一声夹杂着愤怒与绝望的哀叫。短刀在手中如同死神的舞蹈,折射出绚丽而缭乱的光影。几次挥舞间,就击倒了数个企图再次冲上前来的敌人。但此时的自己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渐渐没了力气,挥动武器更像是简单而机械的重复动作。一股难以自抑的疲倦涌上心头,意识开始坠落,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恍惚中,自己仿佛看到了老郑和小齐。自己死去的战友,在闪电中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但他们苍白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眼中沉浸着与那些僵尸一模一样的苍白和阴翳,正面无表情的向自己缓缓走来。仿佛灵魂已经放弃了麻木的身体,目睹着张少冰和老陈,与其他陌生的而无情的面庞一起,贯穿了自己,却没有任何痛觉。

午夜里小镇的废墟,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同一场行走在黑暗中,无穷无尽的噩梦,只有冰冷的雨水划过脸庞,提醒着生命正如凋谢的花朵般迅速褪去。我仰面躺在泥泞艰涩的地面上,瞪着乌云密布的夜空,艰难的呼吸着。

“滴答滴答,

看不见了,血色的天空,

断壁残桓里,歌谣不停唱,

反方向的钟,反方向的钟,

爱是遥远幽暗的森林,迷途的孩子在哭泣,

断壁残桓里,歌谣不停唱,

深梦之名,苦难之所,黑色守望,沉默幽灵……”

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无法解释这诡异的一幕。

“小齐警戒,”我最先开口,打破沉默,“老郑,搜查每一具遗体。”

借助清冷而微弱的月光,我依稀分辨出不远处的小广场上,一个看似人形的身影隐匿在一座大理石制成的石柱后方,任凭冷冽的雨水打在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这是?”

几分钟后,当三人摸索着置身于老城中心,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久没能再说出任何话语。当我们走进这残破的废墟,目睹着眼前一共十七具尸体,或者称之为“尸体”的东西。他们以每一座石柱为参照物,整齐的排列在已沦为废墟的西伍尔特镇广场四周,组成一个十分规则的圆。最为诡异的是,他们以僵立的姿势“站”在那里——每一个人都被深深钉进地面。仿佛随着岁月流逝,无数藤蔓携夹着泥土,一直缠绕至膝盖,以此构成支点。宛如一副哥特时期的诡异油画,个个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与残破的废墟融为一体。午夜将其赋予阴暗的色泽,伴随着死寂长存于此。

可以说是有惊无险的走了大约十天后,我们终于穿过沙漠。在离西伍尔特十多公里的一处小山坳中停了下来。时间已近傍晚,包括我在内的三人寻了个较为隐蔽的树林扎下营地。不便生火和煮饭,就用冻肉罐头和饼干勉强凑合。太阳落下地平线后,黑暗马上压了下来,数不清的星星闪闪烁烁。狼不知在哪里嚎叫,叫声从更远的天空中随着呼啸的寒风隐隐传来。我站第一班岗,为了驱除长途跋涉的疲惫,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

“中校,老郑对我说,情况凶多吉少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到了换班的时间,只见小齐裹着军大衣从帐篷里钻出来,哈出的白气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请,神神秘秘的说道。

“是么?”我并未变现出该有的讶异,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闪烁其词。

上士老郑赶忙摆摆手,示意小齐噤声。其间他不动声色的向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竭力保持着冷静和克制。仿佛看到我对眼前情形早有准备的神情,他略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马上陷入沉默。

“等等——”我示意身后两人关掉手电,并迅速躲进一座瓦房的阴影里,压低嗓音说:“有人!”并命令老郑和小齐关闭手电,子弹上膛,以两人在后的作战队形掩护小齐侦查着前进。

据推测,疫病首例死亡人员出现于西伍尔特。从当地人称之为‘巫医’的人口中得知,患者是一为三十岁左右的驼队商人,在此之前曾一直行走于外蒙古和中国东北(现称为‘满洲国’)之间的商道,依靠买卖日常生活用品为生。此人当晚回到位于西伍尔特镇的家中,开始出现咳嗽,流涕,浑身肌肉酸痛等症状。其妻儿自然以为是劳累过度引发的感冒。直到凌晨时分,男子因高烧不退而病情恶化,症状逐渐转为昏迷,口鼻出血和肌肉抽搐。家人随即请来村里的巫医,却未能及时诊断和治疗。而是根据当地的风俗进行类似中世纪基督教会的“驱鬼”仪式。病人在大约三个小时后死亡,以此为开端,四天后瘟疫全面爆发。

由于疫病病程与黑死病非常相似,我的团队根据法国医生亚历山大·耶尔森的经验,提取病人血样进行了逐一筛查,却并未得出满意的结果。所有的死亡病例几乎不存在任何病理学上的相似性——他们其中包括成人和幼童,男性或女性,身体健康状况也各有好坏。随后我推测有可能是日方军队的生化武器泄漏,但在排查了各类致命病菌样本之后,却发现在病患体内竟然找不出任何可能引起异常的病原体。虽然作为一名医生,我本应该忠于科学理论,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仍让我倍感无力。那些挣扎着死去的人们,仿佛是被地狱中探出头来的恶魔紧紧盯上,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迅速离开人世。

虽然自始至终傅先生未曾向我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但根据自己的推断,对方显然绝非一般的特工那样简单——工作能力自然也极其细致入微,从沈阳出发,一路跟随我前往外蒙边境的两名士兵显然经过精心挑选。虽说并不是什么作战能力超乎常人的厉害角色,但不得不说,他俩非常适合与我一起行动。我是个军历几乎空白的新军官,本应受到老郑这样久经沙场的兵油子的抢白愚弄。一路上反倒在顾及我颜面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给予指导和保护。我尊重两个人对实战经验和现实的判断力,大事方面全然听其做主毫不插手。对于这次行动目的,老郑和小齐心中早有疑惑。毕竟国军在大城市的作战消耗了太多军力,实力已大不如前,与美国的关系更是暧昧不清。这种时候,哪有余力为收复内蒙做准备,何况蒙古军队是小,站在其背后的苏联恐怕放在全世界也难逢敌手。毕竟现状放在那里,稍加思索便想得明白。俩人还是坚持了下来,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并没有过多刨根究底。

也许作为曾经历过真正战场残酷的军人,不曾畏惧挡在眼前的敌人。他们所忌惮的,从来都是未知的危险。

早在沈阳出发之前,老郑便建议我们伪装成蒙古军队以掩人耳目。现在看来,倒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一路上几次巧妙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危机。穿过乌尔逊河后,我们沿河西行。积雪越来越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沙漠。比起夏季,入冬的荒漠却显得更为危险。除了要抵抗零下三十多度的寒流侵袭,每当地平线深处有群鸦惊起,我们总能望见几只孤狼的阴影在其间涌动,它们饥肠辘辘,瞪着一双双病态而贪婪的眼睛,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三四百米的距离,不紧不慢的尾随而来。

对于群狼的态度,下士小齐的对策总显得果断而缺乏同情心。在休息的间隙,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离开,找个视线宽阔的高地匍匐在那里。用随身携带,加装了消音器的莫辛-纳甘步枪一枪又一枪的打狼。虽说入伍没有多长时间,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表现出成为一名优秀狙击手的天赋。也只有在射击时,他显得安静而从容不迫,在没有狙击镜帮助的情况下,数百米内鲜有失手。侦查兵出生的小齐心里明白,在大漠中,有经验的士兵往往会根据狼群留下的粪便和脚印寻找敌人的踪迹。但上士老郑却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他告诉我,蒙古人从不杀狼,他们敬畏这些狡诈而凶残的生物,视他们为草原和沙漠上的保护神。毕竟如今我们踏上了别人领土,这种做法就显得十分不吉利了。

“不……不要去那里……”我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死去女人的眼睛,如同仍隐匿于身后的黑暗中,静静的盯视着我。

从重庆出发之前。作为本次秘密行动的指挥官,傅先生已事先向局里打过招呼,给予我很高的权限做准备工作,为此自己便有足够的自由查阅内部文件。当然,我并不指望能在数百万文本间找到关于那个女人和她所属神秘小队的线索,而只是把眼光放在西伍尔特周边数十公里的地形水纹资料上,尽可能的熟悉当地具体情形恐怕是更为现实的做法,却极其巧合的寻觅到另一桩与此相关的怪事。来自一位关东军进驻满洲国后不久,秘密前往东北调查的特派员手稿。

“1932年4月13日,转自红十字会医生约翰·麦奎因关于外蒙古西伍尔特地区爆发未知瘟疫的报告。

序幕二:庄秦中校的长信(下)

国军的军车只能送我们到满洲国边境,再往前便是荒无人烟的茫茫旷野。步行前进时能够感受到柔软的沙粒在冰雪覆盖下十分轻微的沙沙声,只不过瞬间就会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吞没在无尽的寒流深处。我们绕过蒙古军队的检查站,趁着夜色穿过乌尔逊河。好在那时湖面已经完全结冰,倒也提供了不小的便利。傅先生并未食言,派遣两人与我随行。上士老郑是东北国民军里的老兵,辽沈战役后被划编到何应钦麾下第四战区,征战闽、粤。随着东北全境解放,又跟随国军回到家乡。他少年入伍,如今已近六十,可以说是行伍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关键时刻也能靠得住。另一位是下士小齐,个头不高,短发,十七岁出头,听说是抓壮丁进来的,毛小子一个,好在侦查兵出身,熟悉地形,人也算激灵。

对于此行的目的,我只是简单告知他俩,上峰派遣我负责侦查蒙古军队的真实军力,为收复内蒙作前期准备。对于这种敷衍了事的理由,小齐倒信以为真。观察老郑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他是有所顾虑的。但毕竟我是指挥官,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实际上路线的选择,沿途中需要注意哪些事宜,都由老郑一人决定,毕竟自己毫无实战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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