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阳光的尘埃

现在，不二应该会在学校吧？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翘课这种行为的……

不管怎么说，先回学校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我便转身朝青春学院坐落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直觉告诉我，在我不在的日子里，花涪身边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美泽她……死了。”

仿若五雷轰顶般，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

我认识美泽是在一年前。

跟扬分手后，我仍然在那个泥沼里沉浮着，与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结识、交往。所以自然而然地与同为不良少女的美泽成了朋友……或许是朋友吧。

在别人看来，美泽算是个比较有神秘感的女生。因为她的出身、家境都比较模糊，本人的性格也忽冷忽热，难以捉摸。

但奇怪的是，美泽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应该说，她很信任我，很认可我。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抱着“身边多一个人也不错”的心态，我也把她当做朋友一样对待。

正因如此，对于她的事，我了解得比别人多一些。

美泽是个没落企业家的女儿，还是长女，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

她从小在富裕的家庭中长大，行为举止很有讲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尽管这个流传在众人之间的称呼到了后期带上了淡淡的讽刺意味。

本应无忧无虑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在她七岁那年遭遇了家庭变故。

她一直重病不起的父亲在床上躺了两年后终于撒手人寰，自家的企业完全被后母一手操控。

尽管后母表面上并没有亏待他们几个孩子，但她淡漠无情的态度却着实将他们打入了地狱。

美泽作为长女，站出来抗争过，但是无果。从此之后，无人管教的她便开始堕落。

只要是不良少女该做的事情，她一样也没落下。她过着的生活相当混乱。

客观地说，我还是很同情美泽的，毕竟童年不美好的孩子的内心总会有些阴暗与扭曲。但我从未想过去拯救她，毕竟同样身处黑暗的人相拥只会将彼此伤得更深。

当美泽看见花涪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喜欢上了他，而且是认真的。

花涪俊朗帅气的外表，卓越非凡的身手，狠决强大的气场，都无疑能得到女生的青睐。

众所周知，花涪与我的关系很不一般。只要是与我有关的纠葛，他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当时身边很多人都抓住这点不放，拼命煽风点火想撮合我和他在一起。

敏感如我，自然也发觉了花涪看我的眼神很特别，但那只是一种未到喜欢的执着。

虽然那段时间我与很多男生谈过恋爱，但大多是抱着玩味的态度，想排解内心的空虚罢了。正因为不了解，正因为不在乎，所以即使分手了不再联系了也无所谓。

但是花涪不一样，他是我很珍视的朋友，我并不想破坏彼此间难能可贵的默契，我不想让这份纯粹的友情上升到复杂纠结的爱情。更何况，我知道自己不爱他。

所以我在一开始就决定彻底掐断自己和花涪在一起的可能性，我撮合了他与美泽。

看在我的面子上，花涪并没有拒绝，尽管我从他的眼中能清楚地读到他对美泽的厌恶。但是想到扬在刚交往时对我说过的“感情是需要时间的”，我就选择了暂时远离花涪，给他们两人多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发展感情。

然而我终究还是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他们交往之后，美泽的悲伤与痛苦、花涪的冷漠与不耐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有点太过于自私了。因为顾虑自己的心情就把花涪推让给他人，却不知爱情是无法勉强的，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后来自己身边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我也就没有关注花涪和美泽的事情了。

然而今天，他居然就给我带来了一个如此震撼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置信地用颤抖的手捏紧了手机，沉声问道，“花涪，你慢慢说……我在听，你冷静些……”

听着电话那头花涪痛苦得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我觉得心上像是被划了道口子。

我一边安慰他，一边转身走向旁边安静无人的小巷中，以便专心地听他叙述发生的事。

然而事情的经过却远超过我的想象，我去神奈川的那几天里……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而且，一切的源头，竟又是我。

记得竞选学生会之前，我无意中看见了花涪在学校里与别的女生接吻，当时还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花涪从未同我说过他新交的女朋友的事，学生会风波过后他更是告诉我已经跟那个女生分手。

我并没有特别关注那个女生，也没有刨根究底问下去。因为我认为即使再好的朋友也要为对方留一定的私人空间，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彼此共享。

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花涪的女朋友竟然是……樱井叶晟。

尽管早就觉得她不喜欢我，但从花涪口中得知，她是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我。

当初花涪刚转学到青学就是因为遇上了她，才整整一个月没与我见面的。

花涪并不是没有同她据理力争过。他曾经和她闹得很严重，问她为什么讨厌我，而她却一直闭口不答，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花涪仍然要与我来往，就分手。

我大概能猜得到樱井叶晟这么厌恶我的原因。有99%是因为……扬吧。

因为扬喜欢我，而她……疯狂地迷恋着扬，那个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的扬。

那段时间花涪很犹豫，他是绝对不会背弃我的，但他……又是真心喜欢樱井叶晟。所以他决定先不与我见面，将这件事先缓缓。

而樱井叶晟则以为他选择了自己，便对他百般依赖，因此上演了校园接吻那一出。

可后来久野等人来青学闹事，花涪毅然出面保护我，他和她之间便彻底决裂。

后来，樱井叶晟又来找过他，说无法失去他，但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于是……两人就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地继续交往着。

后来，花涪为了我与扬打架受了重伤，我去医院探望他时，樱井叶晟也正好来了。所以高田齑才会紧张得用抱也要把我抱走，不让我与她见面，以免发生冲突。

可是很不巧，我的包落在了病房，被樱井叶晟认出来了，于是她立刻大发雷霆。

高田齑这人，说是倔，其实是别扭。他非常关心他哥，所以看樱井叶晟对花涪发脾气很不爽，立刻打电话找了一帮人来准备打架。

而樱井叶晟也不是个小角色，一年前她跟在扬的身边，混得很厉害，势力也很大。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战役。如果不是美泽找到花涪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得以在中途赶到他们约好的地方去阻止了樱井叶晟，说不定高田齑会被她的人打死。

但是，他们的谈判也并不顺利，樱井叶晟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不愿意再听花涪说一个字。

争吵的时候，樱井叶晟情绪异常激动，突然就抄起一旁的啤酒瓶向花涪砸去——

然后，美泽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他挡下了那一击……

被啤酒瓶当头砸下，本来应该造不成什么大伤，但是当花涪将美泽送往医院才从医生那里得知，她早在半年前就被诊断出患了脑癌。

而她则是一点都不听劝告，不接受治疗，继续过着那些颓废混乱的日子。

她已经，没救了……

美泽昏迷了两天，这两天里花涪一直陪在她身边。

然而就在刚才，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就那样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欠她那么多，那么多……我本来决定，当她醒来后就会更努力去爱她，真正去爱她……即使她马上就要死了，我也至少能陪她走完最后的路……我以为这样至少我心里会好受点……但是她却丝毫不给我弥补的机会……”

“森夏……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深吸一口气，我此时心里也五味杂陈，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立刻被搅乱。

是的，难以接受吧……

那个曾经妩媚地笑着对我说“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美泽，那个会在别人试图灌醉我时抢过我手中的酒杯的美泽，那个躺在我的膝头静静讲述自己的过去的美泽……

她已经，死了。

就像曾经真正关心过我，把我当成亲生女儿般对待的裕子阿姨一样，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的生活中再也不会有她们了。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

不自觉地伸手揪紧胸口的衣服，我竟觉得突然喘不过气来，心口窒息般疼痛。

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次离别，然而像这样的生离死别……反倒是第一次遇到呢。

死亡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呢？

一个曾经会对自己说话，会对自己微笑的鲜活的生命，就那样骤然而逝了……

就算有再多再多想说的话，也不能亲口告诉她们了……

就算想起曾经做错的事，也无法弥补心中的悔恨了……

因为，这次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

即使再怎么嘶声力竭地呼唤，即使费尽全力去追寻，那些失去了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抬起头，我仰望着并未放晴的天空，阻止眼中的液体落下。

“呐，花涪。不要难过啊……”

“其实我觉得，美泽一定……很开心吧。”

“她是那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啊……真是一个胡闹的女孩呢，居然拒绝治疗……”

“可是，她还是会挺身去救你，为你挡下了伤害。即使再怎么看不起自己，她还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你的平安无事。在最后，保护了你。她一定，很开心吧……”

“可是……我对她那么过分，我从来都没有对她好过……”花涪低低地出声，低沉的声音中满是痛苦的悲愤与懊悔。

我顿了一会儿，又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声音中的颤抖：

“花涪，美泽对我说过，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她真的很爱你啊……所以，在生命的尽头还能保护自己爱的人，美泽一定是无悔地离开的吧……”

“自己深爱的人获得了幸福，美泽在天堂也会同样幸福地微笑吧……”

“因为，能为自己爱的人付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能为自己爱的人付出自己所拥有的。看见自己爱的人快乐的表情……

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我突然笑出声来，一直僵硬的嘴角终于缓缓向上勾起，而眼中温热的液体也终于滑落了眼眶。

“花涪，不要再后悔了。如果美泽知道她爱了你一辈子换来的只是你后半辈子的痛苦，她即使变成鬼了也会来找你算账的吧！”

“你……唉。都什么时候了……”花涪的声音终于放柔了，他无力地笑了笑。

“不要忘记噢。你这条命是美泽救下的，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活着，活得很开心很开心才对得起美泽呢……”

“你也千万不要头脑发热到终身不娶啊……如果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也要努力去争取啊。只是你不能忘了美泽，要一直记得有个那么爱你的女孩，为你付出了生命……这就够了。”

“只要记得，这就够了……”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有些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干笑了几声。

“……森夏？”花涪似乎发觉了我的不对劲，他担心地问道。

“花涪，以后，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啊……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森夏……？”

“……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嗯。我知道了。”

“嗯，太好了。”我轻声笑了，眼中的液体也终于不再泛滥。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嘈杂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般。

只有风，仍在无声地飘荡着，风干了我脸上的泪水。

“呐，花涪……我，会坚强的。”

“就算内心真的还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我也会努力学着坚强的……”

嘴角仍保持着那抹柔和的微笑，我感觉刚才笼罩心中的阴云已经渐渐退散了。

是啊。无论再怎么悲伤，终究都是要走出来的，不能永远沉浸下去。

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悲悯而停下匆忙的步伐的。

你可以哭泣，你可以消极，你可以埋怨，你可以发泄。

但是你必须走下去。

“我不会再逃避属于我的命运了。”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后花涪温柔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当初那个柔弱得需要我保护的女孩……已经变得那么坚强了啊。”

我嗤鼻一笑，调侃道：“那当然咯。如果我不坚强的话，今天谁来开导你啊！如果是以前，咱们说不定会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一阵子然后大骂上帝没长眼吧。”

“开玩笑，堂堂‘猎手’怎么会哭鼻子？”

“诶，刚才是谁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都快哭了的？是谁啊？”

“……”

简单地调侃了几句后，气氛重归安静，我感觉到花涪原本不安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至少，我也为他做了点好事呢。以前都是他不顾一切地保护着我。

尽管微不足道，但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友情与爱情一样，不能用付出的多少来衡量啊……

“花涪……”我开口喊住了他的名字。

尽管老早就知道这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是高田城才对。但我一直都没有改掉这个叫法。

因为，这是我与他相遇时，他告诉我的名字。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花涪城”的身份陪在我身边，陪我走过那么多风雨。

这样的他，是独一无二的，无可取代的。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了我无故地受了那么多伤害。

对不起。给你了很多很多不愉快的悲伤回忆。

对不起。即使知道自己是那么不堪，我还是想和你继续当朋友。

我已经不会再抱着可悲的懊悔与自责活着了。因为我知道你从未责怪过我。

“咱们谁跟谁，现在还说这种话……”花涪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哈哈……是啊。”我轻笑出声，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么……”

“谢谢。”

“你永远都是我的DiehardfollowersNo。1。”

没等花涪回答我就挂断了电话，因为我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会更加留恋，会把好不容易隐藏的脆弱再次展现出现。

已经，够了啊……

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能帮他解开心中的结，能让他重新微笑，能对他说出我最想说的话……就足够了。

重新迈开脚步，这次我前进的方向却不是通往青春学院的了。

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同样需要关心和帮助的人。

“森夏……”

过了很久，那个熟悉的声音才沉沉地响起，却夹杂着浓重的痛苦。

“……是你吗？花涪。”按下了接听键，我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道。

电话的那端没有了声音，安静地只能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然而就是这份不正常的安静令我的心又开始不安地抽痛起来，我再次开口：“……花涪？”

这就是我。即使再不堪，这也是自己。

如果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如果自己都不能谅解自己，如果自己都不能喜欢自己……

你又如何奢求别人能爱这样的自己呢。

突然，袋中的手机开始躁动不安地响起来。我下意识地微怔，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抽出了手机。

屏幕上闪动着一个于我而言许久未见的名字——花涪。

既然这是爸爸交给我和不二两个人的选择，那么就应该由我们两人共同作出决定，我一个人拼命地胡思乱想是得不出什么十全十美的结果的。

所以，我决定去找不二，和他见面后，很多问题也能迎刃而解吧。

走出咖啡厅，重新融入一片冰冷彻骨的寒风中，我不由伸手拉了拉大衣的衣领，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早上围着的毛织围巾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了。

也是呢。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掉了也是正常的吧。

说到底，再怎么努力地套上坚强的面具，内心还是无比脆弱的啊。

可是，这又如何呢？

刚才与Knight交谈了一番后，我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至少不再那么混乱得毫无头绪了。

尽管还无法真正下定决心，但我心底已经有了前进的目标。

是啊，她说得对。

犹记得那段孤独一人默默流泪的日子。

铺天盖地的空虚几乎将全部的思绪淹没，然而伸出手却寻找不到任何依靠。

一个人的道路，无论再怎么强颜欢笑，也终究掩饰不了笑容中的悲哀。多么渴望能得到一些支持和鼓励，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手势，也足以抵过千万次的自我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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