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阳光的尘埃

竭力在混沌的脑海中搜寻着答案，麻痹了思绪的却只是悲伤的回忆与对现实的抵触感。

不知何时，竟把最初的梦想忘却了。那缕微弱得快要熄灭的光芒只得埋葬在内心最深处。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而且……我好不容易在日本寻找到了自己所珍惜的，爱着我的和我爱着的人们。

十几年来一直在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地行走，如今认为自己终于走向了正确的方向，终于可以摒弃一切黑暗与污秽，迎接光明与美好……

我怎么忍心就那样轻易地把我努力的成果否定呢？

这里还有我无法放下的亲人和朋友。

爷爷，外公，外婆，我还与他们约定好了会时不时回去探望他们的……

我所认可的知心朋友并不多。但是，我怎么忍心离开花涪和Knight呢？

还有，不二。

对。这次我的选择还关系到不二的未来。

我不想否认，自己内心一个自私的想法在蠢蠢欲动着，挣扎着想占据我的理智。

我喜欢不二。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希望就那样与他分离。

是不是……如果我开口请求，他就真的会愿意陪我一起去美国呢？

像他那样温柔的人……恐怕是不会拒绝的吧？更何况，是我提出来的。

如果可以这样的话，那该多好……

可是，不可以。我做不到。

我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自私葬送别人的幸福。我会一辈子被自责与不安折磨至死的。

在不二的心中，亲人和朋友对他来说有多么珍贵，难道我还不了解吗？

而且，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对他来说，亲人就是一切……

不仅仅如此，在日本，不二还有他无法割舍的梦想，他所热爱的网球。他还要陪同那队对他而言无法取代的朋友一起走向中学网球界的顶端……

面对着这样的抉择，我身处的这端的天平必然是被对方压制着，没有一点点胜算的。

即使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二选择了我。我也不希望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只能看着他忧愁寂寞的表情，我不愿他为了我而无法展露开心的笑颜……

并不是自作多情地表现自己伟大的奉献精神，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不二能幸福。

那么，不二他跟我在一起……真的幸福吗？

——如果你执意要留下，那也无妨。你以后一定会再次遭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即使连累到他，你也无所谓吗？

是啊……仔细想想，与我相遇以来，不二一直都是被连累的那个人呢……

学生会那次，他为了我挡下别人的铁棍，不惜让自己宝贵的肩膀受伤。

扬回来的那次也是。我可耻地屈从了自己懦弱的内心选择对他动手，他不但不介意反而坦然赴约，还拯救了险些堕入黑暗漩涡的我。

因为我的一句任性的请求，他牺牲了休息时间，陪我去了遥远的神奈川。

今天，他再次被卷入惊险的事件中。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与黑手党斗争，受到手枪的威胁……

而且，因为我的父亲，他现在一定正处于两难的境地中。

他无法放弃在日本的一切，但他也不忍心伤害我。

不二……你一定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安，很彷徨了吧？面对那样咄咄逼人的抉择……

但是今天见了面，你什么也没有跟我说，你是在担心我会因此而焦虑难过吗？

可是，我……这样的我……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啊……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可爱的人，我心里经常会有着黑暗极端得可怕的想法，连我自己也经常会为自己龌龊不堪的心灵感到悲哀。

我脾气很差，很容易被负面的情绪控制，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尖酸刻薄。

很容易被打击，很容易一蹶不振，却总是把自己幻想得很坚强，以为这样就足以武装自己。

不会关心人，总是会手足无措地添乱，却一直贪婪地享受着他人的包容与谅解。

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不二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我并未完全地进入不二心中，我无法真正理解他的伤痛。

我所自以为是的那些付出，与他给予我的帮助相比，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世界上还有好多女孩子……好多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温柔，比我能干，比我有个性，比我更懂得怎么关心人，比我更理解你，比我更适合支持着你的女孩子啊……

——但是，坂本森夏只有一个啊。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我就感觉鼻尖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谢谢你，不二……

但是，跟我在一起就意味着要与我一同面对我身后的整个世界。

那个黑暗的，污秽的，惊险的，神秘的，无法预测的，世界。

你真的愿意与我一起面对今后的风风雨雨吗？即使再艰难，你也愿意与我一起走下去吗？

我，不会同意的啊……

即使再怎么想要和你在一起，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放手，即使再怎么喜欢你……

我也不要你为了我承受痛苦。那些沉甸甸的担子，由我去扛就够了。

尽管如此，但我真的会伟大到放弃自己爱的人，独自奔赴未知的未来的境地吗？

坂本森夏，你以为你是谁！

你终究不是圣人。你哪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伟大，那么坚强，你只是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傻瓜！

就算现在的想法很完美，你又如何确信在将来的日子里自己会无怨无悔？

无论遇到什么，都只能一个人面对。无论再怎么痛，也只能一个人蜷缩着****伤口。无论再怎么无助，都只能一个人抱紧身体寻求慰藉……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要发疯啊……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终于崩塌了吗……

如今，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抬起头仰望灰蒙蒙的苍穹，我只感觉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着，思维混乱成一锅粥。

生活……太沉重了啊。

“……诶？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错愕在我身后响起，一直失神地向前走着的我猛然一怔。

转头，一个跨坐在自行车上的修长身影映入眼帘，那头黑发细细碎碎显得格外清爽。

“……Knight？”你怎么骑自行车了？说起来那辆奔驰SLK好像爆胎了，难怪……

不，这不是重点吧……

Knight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我只感到内心的一个角落开始瓦解，有许多话即将脱口而出。

你，能给予我答复么？

***

幽静典雅的咖啡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轻柔舒缓的音乐静静回荡在温热的空气中。穿戴整齐的服务员走上前，动作优雅得体地将两杯香浓的咖啡摆放在我们面前。

我凝望着眼前那盏白瓷杯中流动的深棕色液体，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所以说，现在你很纠结？”平静地听完我的一番叙述后，Knight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

“嗯……”我低声回答，内心的烦恼与不安仍没有消除。

尽管很想问问Knight我们走了之后发生过什么事以及她的身份，但此时见她平安无事我也就暂且将这些问题搁在脑后了。

我认为她是一个无需我担心的女人。不知为何，大概就是感觉吧。

“唉……真不是我多嘴。但是，我亲爱的姑娘，你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啊！”沉默了半晌，Knight脱力般躺倒在沙发上，无奈地感慨道。

“……你以为我想啊。”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拿起银质小勺搅动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你还是赶快给我出个主意吧……我快疯了。”

Knight坐直身体，用手托着腮，半眯着眼望着我：“好吧，我理解你，毕竟这的确是个坑爹的选择……你爸真是个狠角色，刚见面就给了你两条死路。”

我的心猛然一颤，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样的父亲……我已经无力再去揣测他的想法了，想到他那张冰冷的脸我就感到绝望。

“不过，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我认为你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Knight再次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像是觉得苦般皱了皱眉，她抬起眼认真地与我对视，“你现在只是欠缺下决定的勇气吧？因为害怕，害怕失去。即使是损失最少的那条道路，也会让你失去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呢……”

是的，她说的没错，我在害怕。

无论选择哪方面都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关键是，我愿意失去什么。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你真正的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吧？”Knight挑唇露出个妩媚的笑容，她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我……”话语卡在喉咙里，我只感觉思维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

我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不二能幸福的，我不想他为我受一点点伤害……

但是，我真的愿意忍受今后那孤独无依的日子吗？

尽管这一别也许不是永别，但却意味着……我失去了能与他在一起的珍贵时光。

那样一大片的空白该如何弥补呢？我和他再也不会有携手共进，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的经历了……说不遗憾，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而且，我又是以怎样的资本，怎样的权利要求不二能一直等我？

在我离去的这段日子里，不二也许会遇到更美好的，更适合他的女生。与她在一起，他会更幸福，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不会再面对那些沉重的事。

到时候的我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呢？早已经，没有我介入的余地了啊……

我又凭什么要求不二为了我埋葬美好的青春岁月，去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人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紧紧咬住下唇以缓解内心的疼痛。

望着我纠结困惑的模样，Knight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你实在很为难啊……好吧，那我就说些自己的想法。仅供参考噢~”

“嗯。”我点头，有些期待地望向Knight。

“首先啊，有些事情别想得太复杂啊。很多时候人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啊。还有，看待问题要一分为二啊。失去了什么，总会相应的得到什么的啊……诶我绕得自己都头疼……”Knight闭上眼，伸出手指抵住眉心，“无论如何，我觉得你想得很对。如果那么做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也不是百分之百会发生啊。与其往坏的方面想让自己头疼，不如想点好事，又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嗯？”

“……是吗？”我犹豫地问出声，突然感觉心结被打开了一点，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唉，都说了仅供参考嘛！”Knight有些耍赖般瞪了我一眼，继续说着，“还有，我觉得你还是去找不二那小子谈谈吧。别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没准人家不那么认为呢？”

“依我看啊，他又不是真的对你没感情。亲人朋友固然重要，可你对他来说又不是一文不值！失去你，他也肯定不愿意啊！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给出答案呢？既然还在犹豫，就说明他也不忍心放弃你啊……尽管跟你在一起被卷入了很多事，但也许人家并不反感呢？我觉得他说不定会笑着说‘很有趣啊’……”

是这样……吗？

他……不会觉得我很烦吗？他不会觉得我很多事吗？他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吗？

他还在犹豫，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有与他的亲人、朋友、梦想相比较的价值吗？

“再说，到了美国可以再联系的嘛，现在通信技术这么发达……你爸那么有钱，家里说不定有直升飞机什么的，到时候节假日回日本玩玩不就好了……”Knight开始越扯越远，但终于在我的眼神攻击下扯回了话题，“好吧，其实我觉得既然你家里出了些事，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跟你爸相处一段时间也不错啊，增进点感情什么的，毕竟是亲人啊。而且你可以趁此机会问他些问题啊，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弄明白了，活得也轻松点不是么？”

的确如此。尽管现在我无法接受这个父亲，但我还是想从他口中问出真相。

虽然真的很失望，但我心中仍抱有最后一点点希望。

毕竟，外公和外婆都那么说了……他们的眼光，应该不会有错的才对。

Knight瞥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我，然后轻笑一声，目光转移到远方，望着窗外的景致。

“还有，你啊，看待爱情的话，心理负担不要太重噢。”

“……诶？”我有些不解地问出声，她怎么突然把话题扯得那么远？

“我啊，曾经因为自己的固执与自尊，千万百计想要逃离一个人……”Knight或许并未发现自己此时的目光是那样地温柔，“或许，我是怕给她的生活造成难以言状的打击。或许，我是输给了自己的怯弱，害怕拥有，因为担心失去……”

难道是……Vicca？

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穿着浴衣的高挑身影，想起她的所作所为我就不寒而栗。

“所以我逃了。可是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不顾一切地追来了。无论我逃到哪里，她都会来到我所在的地方……”Knight叹了一口气，露出个淡静的微笑，“就那样你追我赶地，绕着世界转了一圈。想想，真是好笑啊……”

周游世界？她倒真是过得愉快呢……

不过她本来就是一个神秘到接近传说的女人不是么？居然还是黑手党，真不敢想象。

“可是，当我回到中国后，回到一切的起点时，我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我错得可笑，错得幼稚……可是那个大傻瓜啊，居然就那样毫无怨言地陪着我一起幼稚，原谅我的任性……所以我决定再赌一次，再任性一次……”Knight突然止住了话语。

“怎么了呢？”我好奇地问道，望着她无奈而宠溺的表情。

“我去了南极啊……”在我震惊的眼神中，Knight缓缓道出了事实，连她自己也不由发笑，“然后，那个傻瓜还是追来了，她终于抓住了我。”

“因为爱我，她陪我走过了整个世界。因为爱我，即使我逃到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她也会追来，只为了把我留在她身边。”

Knight终于将目光移回我身上，此时她的表情出奇地严肃和认真：

“所以……相信爱吧。”

“相信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相信爱能战胜冰冷的现实。”

“爱并不等同于责任啊……用谁付出得多来衡量爱的话，不是太苍白了么？而且，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那小子一定也明白的吧。”

“年轻人嘛，爱就要爱得更坦率些，别去考虑那么多嘛。”

“连那个原来花心得不可一世的大傻瓜都会为了我做到那份上，你又为什么不相信不二好少年呢？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变心的样子啊！”

望着Knight略带调侃意味的笑容，听着她尽管别扭却着实透露着关心的话语，我只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

原本因苦恼而变得昏沉沉的头脑此刻也清醒了起来。一束光芒似乎穿破了厚重的云雾直抵我浑浊沉黯的内心，滋生出一股名为勇气的力量。

胸口暖暖的，暖暖得让我几欲落泪……

“谢谢……Knight。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深吸一口气，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希望将我最真诚的谢意传达给眼前的人。

“好啦……肉麻兮兮的。知道就赶紧去做吧。时间不多了不是么？”Knight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闪躲着我的视线，抬起带着腕表的那只手指给我看了看。

“嗯！”我站起身走出座位，理了理大衣上的褶皱。

临走前，我再次转头望着仍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Knight，那个给了我许多帮助的女人。

“再见，Knight，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Knight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她向我点了点头。

是啊，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彷徨了。

我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了。那个属于我的答案终于在心底渐渐清晰。

口袋中的手机开始躁动不安，Knight放下端着咖啡的手，抽出手机。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不禁再次无奈地笑了起来。

“喂？哦。我知道了啦……”

“我只是在路上遇见一个迷路的小孩，顺便好心帮她带了路罢了。”

“傻瓜……你不会进房间里去等啊？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吧。”

随口说了几句后，Knight挂断了电话。她站起身，到柜台处结了帐后走出了门。

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室内外极大的温差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转头，望着那个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娇小身影，她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Aurevoir，machérie。”

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想去美国的。

我不想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在中途干涉着别人的生活。

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阳光呢？

刚才爸爸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着，就像最严酷的惩罚般令我纠结得几近发疯。

那样残忍的选择……让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很吵，也很烦。

这个社会很冰冷，也很苍白。

不知为何，此时踽踽独行的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只是满目苍白，头顶是灰暗无光的天空，阴沉得令人恐惧。

想要停下脚步，内心的空虚却立刻翻涌而来，像是惶恐着身后的什么似的，只能迈开步伐继续前进。纵使内心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前进。或许，只有疲倦能填补心中无底的空洞。

可是，不断地前进着，又是在寻找着些什么呢。

纵使再怎么活得自以为是，你终究只是六十亿人群中一粒渺小得毫不起眼的米粟罢了。

不被任何人注视。不被任何人关怀。不被任何人挽留。

眼前那一幢幢鳞次栉比的高楼直耸云端，周身则仿佛被灰蒙蒙的雾气包围而显得毫无生气。

汽车刺耳的鸣笛声不时地响起，与人群零碎嘈杂的交谈声夹杂在一起，混乱地令人烦躁。

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般，内心那匹名为怨恨的野兽正歇斯底里地叫嚣着。

一股无法抑制的孤独感彷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想努力微笑，却找不到快乐的理由。

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住什么，触碰到的却只是冰冷彻骨的空气。

酷寒的冷风呼啸而来，如一片片细小而尖锐的冰凌刺在脸上，刺骨地疼痛。

抬起双臂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茫茫人海中。

迎面走来的那些人脸上都保持着冰冷无温度的淡漠表情，他们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神直直地穿过我落到不知名的前方，他们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一刻也不停歇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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