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小人物

宝烛双辉前引道，一枝花影倩人扶。”

最后一“扶”字，声音拖得极是长了些。傧相口中说的这些吉祥话，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背的倒是挺流利顺畅，可道理却不见得通透，却是个照搬把事。便如“宝烛双辉前引道”一句，此处又无喜烛，何来引道之双辉，就算强说是篝火之辉光，那“彩舆安稳护流苏”再难圆说过去。也难怪，毕竟他们也非汉人，不懂此间礼仪也是正常。但是无论怎样，单论此刻听来，却有一种吉祥喜庆之感，陈词滥调、生硬话语也变成了善祝善祷。这一个“扶”字完毕，又听鼓乐齐鸣，两个喜娘便搀扶着一位红服新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新娘子是外来人，名唤齐蒹葭，并非土苗村生长的。她前些时日因伤被新郎官吴不流所救，几日相处，二人情投意合，她为报救命之恩便决定以身相许，故而有了今日婚宴。也正因着她汉人身份，村长也决定以汉人礼节迎亲。

“小女子敬少侠一杯。”齐蒹葭拂袖遮掩着喝了一碗。

徐步见状，也不客气，毕竟是水喝的自然无酒那么畅快，一碗水喝的比齐蒹葭半碗酒都要慢些。徐步喝至三分之一碗时，齐蒹葭已是缓缓落下袖口，众人始料未及之事转瞬惊现。

一抹寒光闪耀周遭众人，冰冷的匕首不偏不移的刺在徐步心口！任谁被人在心口处刺上一刀，都会痛苦不堪甚或当场毙命。反观徐步非但无有痛苦，竟连诧异都未显露！

苍琼就在徐步身侧，待她看着短刃刺入徐步胸口，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无法言语，刹那间心脏仿佛被甚么揪住一般！她顾不得其他，迅踏步上前一掌将齐蒹葭击退数步，远离徐步。与此同时，又对着徐步胸口几个止血的大穴道点了数下，这番动作眨眼间便全数做完，苍琼却汗流浃背。这不是累出来的，而是被惊出的冷汗！

徐步在被点住穴道的同时，竟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入口内，进而咽下。他抬首望往被苍琼击退的齐蒹葭，神情淡漠不显诧异，他缓缓开口：“我从未放松戒备，早知你会动手搏杀我，你的演技差多了！可我未曾抵御，是因我亦欲知潜龙究竟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冰冷的眼神仿佛天道，无情地扫视着齐蒹葭！

他向来语气平淡如水，但个中气势却在众人耳中各不相同，使闻听者犹如被滔滔江水般冲击。这就是他，这就是素有武痴赞誉的“剑痴狂”徐步！

以身试法，而且还是即刻毙命的杀法！徐步之痴劲儿，已是到了无法言语的深处。苍琼忧心更甚，却又再难存进。无可奈何，这是她得知他的道之后，最深刻的体会。

“蒹葭，你……你干甚么？”吴不流难以置信刚刚那般血腥的场面，竟出自那位向来温柔典雅的娘子。齐蒹葭气质再作变化，霎时间冷酷无情，仿佛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

“很显眼，目下我还能做甚么？自然是杀戮与血战！”鲜红的嫁衣衬着新娘脸上的笑意，在黑夜徐徐的火光里恐怖得像是恶鬼，格外恐怖瘆人。

吴不流不自主地后退险些跌坐在地，而周围已是炸开了锅，土苗村人纷纷后退甚至逃跑，现场只留下一些巡村的壮丁以及土苗村的村长。

苍琼看着杀人不眨眼甚至还在微笑的齐蒹葭，眼里心中俱是燃起怒火，逐渐燃至心脉。只见她体内武功兀自运转，右手缓缓抚向长剑。

“欺我九剑门无人？那么我不论潜龙有多狠有多大！欺九剑门一人，我便让他头悬九剑，满门皆死！”

苍琼首次发怒，竟连徐步都有片刻失神，他好似已遗忘他也是九剑门一员，头悬九剑，满门皆死！这不是苍琼原创的，而是当年御龙神说过也做过的！

齐蒹葭忽然有些后悔了，懊恼为何心血来潮接这单生意，可是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承担诸般后果。

“若只动嘴皮子，你还是省省吧。潜龙从不怕要挟！”齐蒹葭混迹江湖多年，已是将心下繁绪纷纷压制。她恢复如常，冷冷回道。

“头悬九剑，满门皆死。从来不是妄言。”苍琼眼神有些血色，胜似怒火，她手持长剑，一步一步逼近齐蒹葭，就好似黑白无常索命寿尽者、佛祖五指封妖，苍琼背后隐有无边黑雾笼罩，周遭竟有丝丝压迫感。

吴不流一屁股坐在地上，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事情发生的太快，反差亦不小，饶是精神脆弱些的已是昏死甚至散魄离魂了。徐步则是愣愣地看着，有些吃惊与震撼，他从未见过气势以及气场如此的女子，更何况还是朝夕相处的师姐。

性格似有些差异？徐步皱眉困惑不解地想着。

而在徐步疑惑诧异之际，苍琼霍然拔剑动手，那柄剑掠过虚空，带动少许冷意，直向齐蒹葭心脏刺去。

一剑还一剑，苍琼怒其伤人心脏，怒其伤者还是她的意中人！

“一堂皆酒仙，地远无人画。”

血醉，杀！

“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总的说来，苍琼为人处世都还算老成，敬的不如自带的，加之周遭全是酒水，此举也就没甚不妥之处。

一干而尽，新娘子也上前一步来，敬的却非苍琼而是徐步，因着前有吴不流敬酒苍琼答话，看去便似吴不流敬苍琼，此次齐蒹葭敬徐步也就没了甚么值得疑虑之处。

苍琼自始至终都很专注，有憧憬向往、有期待羞怯，但更多的是失落与无奈。当看到两位新人走过来时，她赶忙扯着徐步站了起来。

齐蒹葭儒雅般笑道：“二位也是汉族人吧，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得汉族同仁祝福，我很开心。”

“蒹葭一人在此，难免有些寂寥，更何况是大喜的日子。有你们的祝福，也算聊解孤寂。”吴不流举起手中酒碗，“吴某人在此敬二位。”

噗嗤！苍琼顿时忍俊不禁，师弟有些真的耿直讨喜。苍琼正待出声，忽而一些精壮汉子踏步走来，领头者见徐步手边无酒，便好心递给他一个酒袋。徐步无可无不可地接过，却被苍琼给拦了下来。

“多谢好意，不过我这师弟不胜酒力，从未品过酒水，未免尴尬还是别让他喝了。”苍琼前后话语交相呼应，条理极是分明，短短数语便绝了递酒之举。虽然苍琼厌烦徐步极危猜测，却也宁信其有的应对周遭情况，当是想的周到全面。

领头见状，神情露出恍然之色，继而哈哈大笑道：“既然小哥不会喝酒，又有嫂夫人看着，我也不勉强、不勉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之后，大礼即成，也就遂着土苗村的习俗，敬酒！

吴不流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露出了下面那张漂亮而又洋溢幸福的俏脸，齐蒹葭并非多么貌美，中人之姿，但周身气质确实引人入胜，有股莫名的魅力。

新郎已在篝火前翘首以待，耳旁听着鼓乐一时齐住，傧相又扯着嗓子，一字一板的高声叫起来，此处是村子中央的空旷地，这声高叫确是相当嘹亮。听他道是：

“彩舆安稳护流苏，云淡风清月上初。

精壮汉子亦是猜测，毕竟徐步二人年龄相仿，又是同伴同行的，难免会被误认为是夫妻同游。他倒是说者无意，可害苦了苍琼。纵使苍琼性情随意散漫，可终究还是个女子，但凡涉及到感情方面不免显露小女人形态，脸颊绯红螓首低垂。她偷偷瞥往徐步，却见徐步面目不动甚或竟连眉睫都未颤几下。一股莫名恼火涌进心间，苍琼轻哼一声便不理会徐步。

一个声音忽自中央传来：“如今我们既已安居中原，便以中原礼仪服饰举行此次婚礼，配以入冬仪式，当真应了圣尊当初不分部族的律令之意。”

凡世情感有时确来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师姐，我怎感觉你审视我的眼神，与跟看路边野狗甚似？有股子嫌弃的韵味。”徐步皱眉不解。

前朝时期，光帝统御天下，海内咸服正是因着有宰辅宁辞道的辅佐。宁辞道自擢升左相之后，推行各种政策与律令，使得国泰民安。其中一条便是“凡中原者，皆为大奉子民”。

不分部族，皆为奉民。

然而真当实行下来，却颇难有所见效，只因着那东方倭贼。不过今日此地此情当真有那律令的几分结果，若能推而广之，世间纷争或多或少会减轻几分

“师姐，目下情景甚与当初艾家庄相似，我有心灵内闪过一刹警兆。哈哈，果不无趣！”徐步侧偏着脑袋，在苍琼秀发缠绕的耳畔笑声低语。

苍琼闻言，脸色骤然发黑。

看到如此浪漫的场景，但凡是女子，都会欢欣肖想甚或将自身带入其中。可惜徐步这种人又怎懂女子心内浪漫？苍琼原本喜悦的心情全被徐步这个痴人给磨破殆尽。苍琼内心是崩溃的，她又再次打量起徐步，内心无奈道：我怎就喜爱上这么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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