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走，神棍

“老叔，你上哪儿去了？”我绝望地站在雪地中抽泣着。

突然，一阵低吼从我身后传来。我被吓得一抖，缓缓地转过身。只见一只灰色的“大狗”就在我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正用它那泛着绿油油光芒的眼睛盯着我。

“是张三！”

狐狸并没有闪躲，或者说它已经无力闪躲。它浑身是血，肚子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我那时虽然还小，但也知道它怕是活不长了。它就安静地伏在我的身边，眼睛望着我不时地眨一眨。

我也哭了，边留着眼泪边抚摸着它说不要死，不要死。它轻舔着我的手，黑油油的眼中也流出泪来。突然它仰起头，“咯”的一声悲鸣，然后猛地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背瞬间流出血来，可我并不觉着如何疼。它松开了嘴，又望了望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它就这样死去了。

小叔找到我的时候，狐狸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我跟小叔讲了经过，把他也吓得够呛。但他怕回去挨我爷爷揍，便要我保守秘密，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给任何人，还承若给我做一把火药枪，还有大把大把的烟花鞭炮。

我茫然地点着头。小叔还要把狐狸带回去，做一顶漂亮的帽子。可我说什么也不同意。他拗不过我，只好挖了坑把狐狸埋了。

回到家我没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细心的母亲虽然发现了我手背上的伤口，但我只说是帮小叔抓兔子时，不小心被兔子咬伤的。

母亲没有多想，只是再我不再和他上山。其实不用她说，小叔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领我上山去了。

那情景我这辈子不会忘。那条饿狼低声嘶吼着，嘴角垂着涎水，左冲右突想要摆脱狐狸然后扑倒我。可是那狐狸却悍不畏死，把饿狼所有进攻的角度都封得死死的，没有给它留有一点机会。

终于，那条狼失去了耐心，一步一回头心有不甘地走了。狐狸在饿狼身后跟了一段路，然后返回到我脚下，蜷缩成了一个团。这时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它身上来回抚摸。

我清晰地看见一张长满锋利獠牙的巨口已经扑到我的眼前，我甚至能闻到那张巨口里散发的腥臭味。就在这时，“一团火”一样的东西从我肩头越过，迎着饿狼的巨口冲了上去。

是它！就是我前些天曾经救助过的狐狸，一条后腿上还有我绑上的纱布。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它，而且还出现在性命攸关的生死时刻。

它在救我！它的身形比那只饿狼小得太多，只有狼的三分之一大。可它仍然奋不顾身地和饿狼在雪地中搏斗着，撕咬着，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斑驳的血痕。

小叔闲着没事，一有空就带着我到后山打鸟。那时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说法，后山上的兔子、鹌鹑，山鸡随处可见，随便人打也没人管。

小叔带着从二叔那借来的高压气枪，带着我一上山就是一天。饿了就捡些树枝生起火堆，把打来的鸟或者带来的地瓜放在火上烤，那味道……真不咋地。

小叔厨艺差了些可是枪法却还不错。我们每次上山都会有所斩获。总能带回几只山鸡，兔子什么的，最差也能捕到一些“老家贼”，也就是麻雀。当时麻雀算是四害，捕食它们也不算犯法。

那一瞬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的灵魂仿佛一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汗毛也都站了起来。我不敢动，不敢叫，就这样死死地盯着那只狼，连目光也吓得不敢移开。

那条狼有小驴驹子大，嘴上喷着白气，慢慢向我靠了过来。我浑身战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却唯独不敢动一下。那狼来到我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俯下身去，然后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这时天越来越黑，我的心也越来越慌。我呼边喊着小叔边向林子里走。又过了一会儿，天更加黑了。我害怕极了，开始哼哼唧唧地哭了。

到处都是干枯的林木，不时有动物的叫声传来。我在没膝的雪地上艰难地走着，眼泪已经化作冰晶模糊我的视线。

那是小年的前一天，眼见着天黑下去了。小叔和我已经打了一只兔子，三四只鹌鹑，还有十来只“老家贼”。正当我们兴冲冲地往回赶的时候，小叔忽然拉住我。

他看见一棵树上落着一只灰突突的“老鹞子”，就是老鹰。小叔忙摘下枪，压上气又塞进钢珠，把枪口对准了树上的“老鹞子”。

因为天气太冷，托儿所供暖的锅炉不堪重负，被烧爆了。水淌了托儿所满院，连暖气片都被冻成了冰坨子。因为将至年关，矿上的生产任务又紧，腾不出人手来修理，所以托儿所只有放假。我也被送到了爷爷家里。

当时小叔中学刚毕业，爷爷正四处求人给他安排工作。爷爷是矿上的调度，虽算不上干部，可仗着建国前参加的工作的资历，包括我亲爹在内，我二叔、三叔的工作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嘭”的一响，“老鹞子”随着枪响向下坠去，可是落到一半却突然抖着翅膀，向前面的林子里飞去了。

“小国，你在这等我。叔给你逮鹞子去。”小叔说完也顾不上我，追鹞子去了。

我在小叔的后面紧撵，追了一会儿，便再也瞧不见小叔的身影。四外里白茫茫一片，大地静寂无声。六岁的我就站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里，无助地东张西望。

看到狐狸走了，我的心里难过了好一阵，甚至还背着母亲偷偷哭过好几回。

转眼年关将至，老天爷又降一场豪雪。这次的雪下得比上次还要大，还要厚。每到傍晚的时候，我都会心不在焉地在炕上玩，耳朵却支楞着听着门外的动静，期盼那只狐狸会再次光临。

可是我却失望了，那只狐狸并没有再次出现在门外，它像是永远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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