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妖娆

面前的人，眉宇鬓角鼻梁唇角，每一处的起伏，她都不能再熟悉了，萧景云。

她这一路来，费尽心思遮遮掩掩，以为藏得很好很深的那些辗转回肠，一时如利刃划过素笺，分明裂开无可逃避。

萧景云看着眼前面目陌生的宫女，神情呆滞恍惚，心中略动了动。尚不及细思，身后的玥美人已出言道：“这小宫女虽有失体统冲撞了王爷，不过臣妾坐了这些时辰，的确感觉不适，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萧景云却从一开始就站在离她十分贴近的距离，这个距离让慕容馨十分烦乱。

她不自觉将衣角在指间反复缠绕，却看见萧景云又上前了半步，这半步踏出，他与慕容玥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十分亲密的地步。

慕容馨的心里沉了又沉，接着就看到萧景云微微俯下身，面庞凑到了慕容玥的耳边……

慕容玥似乎不愿再忍，往后退去，手腕却被萧景云一把握住，她试图挣脱却无论如何无法脱身。

慕容馨再不迟疑，掀开蛟纱而入，“玥美人需赴华沐苑陪皇上晚膳，若是迟了，奴婢恐担待不起。”她说得恭恭敬敬，没有半分犹豫。

余光里，萧景云松开了慕容玥的手腕，阁里又是一片静谧。

外头总算想起内侍的声音，“楚妃娘娘请玥美人过去说话。”

慕容玥再不犹豫，绕过萧景云出了雪阁，临出去前，脚步略停了停，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阁中就只余了慕容馨和萧景云二人。

慕容馨只觉得前所未有的乏意将自己围了个结实，眼下只想速速离开这地方，垂目道：“奴婢告退……”

头顶传来萧景云冷冷的声音，“我让你出去了么？”

慕容馨退了一步的脚顿在那里，又乖乖放了回去。

“我方才好似听你说，玥美人正要去陪皇上用晚膳？这么巧又被楚妃唤去了？”萧景云的身影将她的拢住。

想着方才所见，慕容馨觉得连替自己分辩的力气都没有，“是，奴婢撒了谎。”

“撒谎？假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罪，你的胆子够大……”慕容馨听着他的声音，却觉着前所未有的陌生，一时并未出声。

“方才伶牙俐齿，怎地眼下说不出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垂着的腰牌上，修长的手指将那腰牌拨了一下，“知风？新入宫的？”

慕容馨点点头，望着自己的足尖。

萧景云有些迟疑，方才她的谈吐举动像极了那人，可为何见到自己却并无任何喜色？纵使她刚刚知晓自己是王爷，也不该是眼前的样子，这般冷淡……

来这里的路上，颜湛传了信过来，新入的宫女里确实有他寻了许久的那一个。如今易容装扮，再度入了宫。那女子应是在司膳坊，名字却不该是这个……

他的眸色深了深，“你方才在外面可看见了什么？或是听见了什么？”

他身上一时散发出的压迫感，令慕容馨有些呼吸不畅，这是以往同他在一起，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这才有些明白，当初自己并没有去询问他的身份，似乎心里刻意躲避的正是眼前这般。

她只觉心灰意冷，淡淡道：“王爷不想让奴婢看见或是听见，奴婢自然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萧景云向着她走了几步，她也跟着退了几步，直到后腰抵在身后的栏杆上，再不能动弹。

他将她的下颌抬起，眸光凌厉直入她的眼中，“看不见听不到的，向来不会是活物。”

她试图不去瞧那阁中动静，却不自觉地张望，只看见萧景云挺拔的身影，将慕容玥的身形越发衬得娇小玲珑。

慕容玥始终垂目而立，面色淡淡话语并不多，慕容馨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慕容馨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眼下只想速速逃开了去，但面前两个人却都不允。身后阁外的内侍已将蛟纱拉起，她只能躬身退了出去。那内侍示意她就在蛟纱外守着，自己却远远退开了去。

蛟纱虽不十分通透，然而映着烛火，里头的情形却能看出个大概。里面的二人压着声音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

慕容馨只觉得脑中乱作一团，萧景云就是六王爷，自己是傻到什么地步，才会到了今日方知道。而眼下这又是哪一出？他与七姐又是怎样的关系……

思及此处，慕容馨才有些想不明白，一个皇上宠爱的妃子，一个皇上亲近的弟弟，在这种地方见面，似乎有些不妥……

“不知玥美人在此赏湖景……”六王爷的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慕容馨一时怔住，偷偷抬眼瞧去，却只能看到烛火中并不分明的背影。

正恍惚，耳边响起慕容玥的声音，“王爷说笑了，此处本是皇上和几位王爷自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臣妾这就告退了……”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萧景云没动，他若不动，玥美人就不便绕过他自行出去。

他盯着眼前仍有些痴愣的小宫女，许久方道：“你去外面候着，一会儿有话问你。”

慕容馨此刻心中正扇着自己的脸，听到此话也无不顺从的理由，遂缓缓抬头。

待看清面前之人的样子，原本一脸恭顺谦卑瞬时凝住，方体会什么是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的感觉。

“玥美人留步……”

慕容馨虽是极力不去瞧那二人，还是无法错过这位六王爷，很不适宜地拦住了玥美人的去路。

慕容馨原以为可以趁机溜之大吉，这下只能退至一边，垂首候着。

蛟纱扬起，她余光里瞥见一人入了阁中，质地上乘的青色衣摆蟒纹繁复华丽。再往上自然不敢随便看，仍乖乖垂首立着，只盼着他二人能有一个嫌自己碍事，将自己遣了出去……

她几乎未做二想，踏步上前，走到那位六王爷身后，躬身道：“王爷，此处风凉，美人久坐恐不胜寒气，奴婢需护送美人回宫休息了……”

面前的二人似乎都错愕了一瞬，阁中静谧，慕容馨觉得自己唐突也已来不及。只道自己护姐心切，竟没有仔细思虑，眼下就有些尴尬了……

她弓着身，眼风瞅着原本背对自己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似是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才沉声道：“抬起头来。”

听到六王爷三个字，慕容馨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秋狝时的那只雕儿，不觉皱了皱眉。

眼前慕容玥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压根儿没听见内侍的声音，兀自望着一片水色。

慕容馨小心立起身，方要开口，听见慕容玥淡淡的声音，“你且在一旁候着就好，一会儿尚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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