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妖娆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头的内侍从才放慢了步子，低声嘱咐道：“前头转过假山就是瑶雪阁，进去以后不用说话，放下食盒自有人布菜。”

慕容馨急忙点头应诺，不过心里着实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敢问公公，今日在此处用膳的是哪位娘娘？”

那内侍脚下不停，接道：“今儿是皇上新宠的一位美人，这里原本是皇上赏雪的地方，平素无人可以过来，这位美人受的恩宠也是前所未有了。”

守在格外的宫女掀开蛟纱，慕容馨敛息屏气，捧着食盒垂首而入。

有人上前将食盒接了，布在桌上，又有人上前试菜，之后才退出阁外。没人招呼慕容馨，她立在那里不敢妄动。

美人背对着慕容馨而坐，并未瞧那桌上餐食，仍望着阁外湖面出神。

慕容馨眼看着餐食渐凉，终是没忍住，低声道：“娘娘，餐食将冷……”

“你坐过来，陪我用些。”那美人忽而出声道。

慕容馨四下看了看，阁中除了美人只有自己了，自然不能继续装作透明，遂提步走到她的身边站好。

“坐。”那美人又道，目光仍落在远处。

慕容馨顺从地坐下，这才看清了美人的样貌，手一抖碰到了案边，桌上酒器叮咚一声。

她花了十分的力气，才险险将七姐二字咽回肚子里。

面前的她虽是略显浓厚的宫妆，锦衣霞帔，但那模样分明还是当年唯一对自己亲善的慕容玥。

彼时并不觉得七姐在一众姐妹中容姿出众，不过此刻眉眼神情之间，除了清雅柔顺又添了几分当年不曾有的婉转风流态度。这么看着，却是倾城之姿，竟半分不输长姐。

慕容玥被那酒器轻触之声惊醒，这才转眸看向她。面前是个面容陌生的宫女，此刻眸光躲闪，似是有什么极力隐忍的情绪。

虽是不曾见过，慕容玥却莫名有着熟稔感，柔声道：“莫紧张，不过是陪我坐坐，有什么爱吃的，只管用些。”

慕容馨听着熟悉的语调，眼眶酸涩，勉强压住心头起伏，微微俯身道：“多谢娘娘……”将面前的酒盏端起，喝了一大口，呛得猛咳了几声，急忙用袖子将口捂住。

慕容玥心中恍惚一动，脱口就道：“你这样子，倒似我的小妹……”说着递过一块帕子，“吃东西总没个样子，总是被大家取笑……”

慕容馨佯装被呛得厉害，才堪堪遮住泛红的眼睛，“娘娘赎罪，奴婢扰了娘娘雅兴。”

“雅兴？”慕容玥似乎自语，重又将目光落在格外水色之间，“此处纵然景色极佳，旁人眼里是天家恩宠无限，当中滋味……”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对这陌生小宫女似乎说得太多，止了话语，再不出声。

慕容馨自然明白她眼下之意，七姐心思温婉柔和，不知何故竟会入了宫中，以她的性子，纵然此刻盛宠于身，又如何招架这后宫酷厉？方要出声宽慰一二，却听阁外内侍低声通报：“玥美人，六王爷在阁外……”

慕容馨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位天子实在太会享受也太过奢侈。

顺着石阶而上，蛟纱轻扬，上好的冷檀香萦绕左右。阁中美人的身影曼妙，只不过孤身一人，略有些寂寥。

慕容馨自是明白，虽说被皇上放了鸽子不敢说什么，心情肯定不会太好。这趟差事难怪没人愿意来，就遣了自己这么个小角色过来。

这么想着，已转过了前头一丛假石，一片水色粼粼扑面而来。

今日浮云缭绕，月色浅浅，然而水面上浮了许多玲珑烛舟，映着苇草如雪水色清透。再看那临水而起的瑶雪阁，四根柱子竟是四棵巨树的枝干。那枝干向上蔓生，在顶处结冠如伞，仿佛青葱华盖将那水阁拢住。蓝紫色的花顺着藤蔓垂下，恍若瑶池仙境。

起初她并没有认出这只猫，不过是看着有些眼熟。那猫儿却也执着，蹲在她面前赖了大半日，将尾巴甩来甩去没停过。

慕容馨才总算想起，这竟是当初在慕容锦宫里的那一只，当初拿着羊肉骗了它出来……似乎和它聊过什么……

想到此处，慕容馨有些愕然，自己原先当真可以和一只猫儿说话？那么何故眼下却是不能了。

“那……那皇上也在？”慕容馨总觉得那位龙椅上的人，看人忒厉害了些，不知眼下这般会否被他瞧出来。

“皇上今日本是要来的，据说是驻守西疆的五王爷传了急函入宫，皇上估摸着是过不来了。所以……”他侧过脸撇了她一眼，“一会儿可要小心伺候，别惹恼了美人。”

不过能走出御膳司，已经足够让慕容馨兴奋不已，当下去膳房领了食盒，随着前来的内侍往那瑶雪阁而去。

一路分花拂柳，虽是已近深秋，宫里头景致仍是上佳。宫灯之下仍可见姹紫嫣红，影影绰绰的芳姿。

那猫儿尾巴摇累了，卧在草丛里打盹，雪白的一团。慕容馨走上前，小心地摸了摸它的毛，它耳朵闪了闪，并未搭理她。

慕容馨去屋子里寻了些碎羊肉，又蹲去它身边，此番它才心满意足地吃了个饱，临去前，在她手上蹭了蹭，很快消失在墙角的树丛里。

然而自从进来，她想方设法不露痕迹地打听慕容修仪的事情，被问的都摇头不知。她自己的腰牌等级又太低，连离开御膳司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她有些哀愁地发现自己的腰上多长了一圈肉的时候，院子里却来了一只猫。

慕容馨托着脑袋郁闷了半天，若是能想起如何与它交谈，岂不是能更快地探听到长姐的消息，自己也可以早些想办法混出去。

天擦黑宫灯初上的时分，安心忽然来寻她，“知风姐姐，前头让送膳食去瑶雪阁。本该是我去的，今晚御膳还没来得及做完，麻烦姐姐帮我跑一趟吧。”

瑶雪阁是御花园里临湖的一处，慕容馨虽没有去过，之前在御书房却常听鱼雁说那里是宫里头最漂亮的一处。尤其是冬日雪落之后，如同仙境。此刻只是仲秋时节，既无雪赏何人又会去那里吃饭？

安心虽然怎么也不承认有个双胞胎的姊妹，可慕容馨怎么也不能相信，世上怎可有长相如此一致的人？

诚然如她所说，安心只是御膳司里等级最低的宫女，而安宁虽不知在那院子里担了如何的差事，瞧她举手投足和手下人对她的恭敬来看，想来不是一个普通宫女可比。二人性子又天差地别，花了好些天，慕容馨才渐渐习惯些。

此番再入宫，虽是领了腰牌，却并不算御膳司的人，当初在渡口的那人说过白藏会找她，可也没说什么时候会来找她。好在御膳司虽偏僻，却是个颇热闹的地方，加上有各种好吃的东西，慕容馨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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