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斗
一个人手上拿的是一把样式古朴的琴，琴的底座上有一个小篆体【1】的“清”字，琴弦也不是平常的直线形状，而是呈水纹状。每一根琴弦都是水纹状的，合在一起，搁在琴座上，却又像是五根笔直的琴弦。
另一个人手里拿的是一支洞箫。也不是寻常的洞箫。这萧身上是没有萧孔的，萧身呈墨绿色。如果细看，会发现萧身上从上到下，依次排列有十个指纹一样的痕迹，甚至连形状大小都是和人的十指指纹相吻合的，拇指，中指，食指，小指头。
持萧人的手指，也就摁在这些痕迹上。
当年还是俗世凡人的时候，年纪轻轻就被认为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只是这个才女似乎不愿意做大家闺秀，也不愿意做小家碧玉。一心想的是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清月仙子无意中在自家的藏书阁楼上得到了一个记录修真者故事的书卷，就此沉迷，一年后，竟然离家出走，留书家里说要去寻访什么神仙之道。神仙之道固然没有寻访得到，但是当年还只是一个凡人女子的清月仙子，竟然就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手上的那一个书卷，创立出了一整套适合女性生理特征的修炼功法，并由此在随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开创了一个新的修真门派。
也就是清月盟。
宗门位置就选在了山东蓬莱阁。蓬莱仙山。
清月盟的功法，都是只适合女性修炼的阴柔功法。
不仅如此，清月仙子创立的这套功法，还结合了自己俗世凡人的生活经历，整套功法是以音律为基础创立起来的，称为宫、商、角、徵、羽五音功法。清月盟使用的法器，也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眼前这两个人使用的这两件就是其中的两件。
清月盟门内最著名的一件法器，是当年清月仙子创派之前使用的乐器——筝。五音筝。
五音筝，也就是清月盟门内唯一一个阵法——五音阵的阵眼，五音阵，自然就是由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律组成的阵型。五个清月盟女修各持一样，占据五音的音位，以作为法器的乐器激发五音功法，然后用五种音律构成阵法体系。
清月盟法器阵型富于变化，是一个偏重于内功的阵法。在清月盟门内，五音筝是只能由掌门人使用的法器，也就是说，出任清月盟镇派大阵——五音阵的人，也只能是掌门人。这是自从创派祖师清月仙子以来，就定下的门规。
刚才火亦杓叫出来的那个清月双姝，说的不是功法，是人。清月盟门内的核心弟子，在修真界里被称为一，二，三，四，五。
一，自然就是清月盟的掌门人，是那个使用五音筝的人。是清月盟里唯一的那个人。二，就是清月双姝，清月双姝是一个代号，在清月盟里，每一代的门人弟子中，都会有一些双胞胎，或者亲姐妹的门人，这些人因为血缘的关系，往往会更加心意相通。由他们组成一对双修，更能发挥威力。
清月双姝搭配使用的法器就是清心琴和抚心箫，一个是弹奏，一个是吹奏。火亦杓一直尾随着的这两个女孩子，就是下一任清月双姝的继承者。两个人在俗世凡人就是一对亲姐妹。她们的师傅歌舞双燕，作为上一代的清月双姝，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而火亦杓面对的这姐妹俩，现在在清月盟门内的名称是——红云女，彩霞妹。
三，是清月盟的清隽三仙子——清隽子，清扬子，清秀子。对应的法器是动心琵琶，倾心瑟，留心笛。和清月双姝一样，清隽三仙子也是代称。三之后，就是四，清月四仙——歌仙子，舞仙子，琴仙子，诗仙子。和一、二、三一样，这清月四仙，也是代称。
最后的五，不再是代称。五是清月盟一、二、三、四、五的最后一个，是和最开始的一相对应的。一，代表的是清月盟里的五音筝，五，就代表的是五音阵。五，是五音阵中的宫、商、角、徵、羽五个人。也包括了掌门人自己。掌门人就是宫音，宫音是五音之首，统御其余四音。
相当于玄天宗宁家五行中的土行。五，就是以掌门人为首的清月盟五个人所组成的清月盟镇派大阵——五音阵。
红玉女，彩霞妹，这次离开清月盟出来，是得到师傅和掌门人许可后出来游历的。游历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继承清月双姝的名号。既然是要继承清月双姝的名号，清月双姝的法器，自然是要随身携带的。清月盟允许两个小丫头带着清月双姝的成名法器出来，也存了震慑宵小的意思。
修真界正、魔两道，对于清心琴和抚心箫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拿出这两件法器来，至少一般的魔道门人是不敢动手。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心性极高。离开了蓬莱就没想要借助师傅和门派的名头。不仅收起了两件法器，连清月盟的标识都隐去了。
这也才有了火亦杓眼下的麻烦。
红云女，彩霞妹姊妹两人，在俗世凡人世界里，是出生在洞庭湖附近的渔家子女，父母都因为渔船遭遇风浪倾覆，死在了湖里。机缘巧合下被清月盟收到了门下，在清月盟修炼已经有十年时间。
这次出门游历，是两姐妹第一次离开蓬莱阁的清月盟宗门。两个人功法修炼已经有所成，又有姐妹同心的先天优势，所以被当作下一任的清月双姝来重点培养，两个人一路南下，是到洞庭湖祭拜自己的父母。也算是进一步坚定自己的心志。
两个小妮子从同在山东的德州正道全盛观拜访离开后，一路从山东向南方，走到了襄阳城。
从火亦杓盯上她们的第一刻起，两个人就发现了火亦杓，也很快明白了火亦杓的意图。一直隐忍不发，一则是不明白火亦杓的身份。二则是城里人多，不方便动手。
等到后来火亦杓为了试探两个人的身份，毫无顾忌地放出自己的法术气息后，两个小妮子确认了对方不是正道中的人物，隐隐约约是魔道焚心堂火家的赤焰术后，这才决定动手。
地点就选在城外的这片空地。
火亦杓这边六个人的反应也算快。毕竟虽然在功法修炼上，焚心堂火家的焰术和清月盟的五音功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在与人斗法的经验上，火亦杓可是比对面的这两个小妮子多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呢，年纪摆着这的嘛。
火亦杓一声大喝，七个人同时出手，七道火焰，以一前六后的阵型，呈一个箭头的形状击向对面的清月盟的红云女，彩霞妹。
突在最前面的那团火焰是火亦杓激发出去的。他是七个人里功力最强的。这个方式暗含了火家的一种火焰秘术。
突在前面的那团火焰，作为最强的那个功力，既可以吸取后面六团火焰的功力，汇聚成更大的一团火焰功力。也可以成为后面六团火焰的指引，指引后续的功力源源不断地攻击向自己的敌人。
火亦杓是想先下手为强。争取缠住对方，寻得脱身的机会。都跑了不可能，能跑一个是一个吧。尤其是自己。
“对面的是清月盟的人，咱们先想办法拖住她们，找机会就赶紧走！能走一个算一个。”
“杓公子，你先走，我们六个人给你殿后。”
“别啰嗦，能走一个算一个，对面儿的人，能不能给咱们机会逃走还另说呢！”
这边七个人还在争论的时候，对面的清月盟两个人已经将手里的法器展开了。一件摊开放在身前，一件竖起，搁在了嘴边。
“赤焰术，果然是火家的人。那就叫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火。”
话说了不少，但其实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只看见清月盟这边，使用清心琴的那个人左手五指张开，平放在琴弦上方，眼睛平视前方。目光冷凝，右手食指轻柔地在琴弦上一拨。
一组活跃，又高亢，轻快，还在不断流动着的音律从清心琴里发出。
宫、商、角、徵、羽。
徵音。五音的第四音，在音律里属于舌音。按音律来说乐音次高次短次清。五音对五行，徵音，五行正是属火。
五方鬼帝一边说着话，一边退后一步，身后的黑水王则上前一步。五方鬼帝是对了一掌之后，就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对对方的实力还不甚了了的黑水王，则是在看到阿三被制住以后，多少明白了对方的实力。两个人都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九幽门的另外两个高手——搜神子，鬼如来，也各自上前一步，分别站到了五方鬼帝的左手边和右手边。两个人的手上都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搜神子手里拿的是一柄钢叉——搜神叉。鬼如来的手里则是一柄缩短了很多的禅杖。这是他家传的兵刃。
“不接受我的提议。还是准备打。就因为你们人多，是吗？”
那个老者的声音又响起来。五方鬼帝这下看出来了，对方的三个人里，这个老者才是领头的人。老者的声音里有种讥讽，嘲弄的意味。冷冰冰，硬梆梆！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只是用诡异的法术和身法制住了阿三的那个黑衣人突然一扬手，三个头颅咕咚咚地掉落在黑水王和五方鬼帝的脚下。四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正是留在岸边看守渡船作为接应的那几个门人当中的三个。
头颅的脖颈处，血迹都还没干。被割下来的时间应该不长。
黑水王和五方鬼帝对了一下眼神，心下就都明白啦——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对己方的人员安排，行路方式都探查得一清二楚。
这是志在必得啊！
“现在还觉得你们人多吗？”
还是那个老者的声音。联想到上一次说话后的行动，黑水王和伍方鬼帝都是心中一惊，黑水王更是提早一步向身后的阿三那个方向靠过去。
但还是慢啦。
五方鬼帝只感到眼前有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了一下，跟着，又是一闪。五方鬼帝鬼帝赶紧出掌打过去，想试试这个人的功力修为，但对方一闪而过，没有和自己对掌的打算。
他的目标是阿三。只是阿三。
五方鬼帝心脏像是被抓了一下，一阵疼痛。来不及想什么，赶紧看向自己的徒弟林阿三，刚才还站着流汗的人，现在已经是一堆被切成了几大部分的肉块。
头，脚，手，还有身子。还有各种鲜红的伤口。
下手真够狠的。
五方鬼帝怒目看向对面的三个蒙面人，看到的是三个人六只冰冷的眼睛。在他们的眼睛里，五方鬼帝看出来，死一个林阿三还不算完。对方这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自己这边的人先丧失掉斗志。
要达到这个目的，光死一个林阿三，恐怕还是不够的。
果然，对方再次出手。还是没有一点声响。只看到人影一闪。这次五方鬼帝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找到，对方就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下手的对象是站在死掉的林阿三身边的另外三个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全死了。也和林阿三一样，被切成了几大块肉块。头、脚、手、身子，四个部分。
黑水王和五方鬼帝的脸色更加阴沉啦。
九幽门的门人弟子们一阵骚动。不安的骚动。
黑水王和五方鬼帝都知道，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正在得逞！让自己这边的人心里先有了恐惧感。等到真的开始展开斗法的时候，自己这边的人就会感到胆怯，畏惧。
五方鬼帝决定不再给对方这样的机会啦！
“门主，你退后。鬼如来，搜神子，我们仨儿上！”
“上。”
五方鬼帝一声呼喝，跟着人纵跃起来，扑向了对方三人中的那个老者。他看得很清楚，三个人里，这个老者是领头的人，擒贼擒王。鬼如来和搜神子在他的身后，分别扑向了跟五方鬼帝对过一掌的那个人，和老者身后一直没说话，只是杀掉了己方四个人的那个人。在他们三个人的身后，余下的二十名弟子中的十个人，也跟着亮出法器、兵刃扑了上来。剩下的人则开始向门主黑水网聚拢。
由于修炼的是鬼道法术，功力都是阴寒的。一时间，这小小的空间里，竟然有了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感觉。
“哼，这也算鬼道法术！”
说话的又是那个老者，还是满口的不屑和嘲讽味道。
“第一招儿，巫妖之战。”
老者一声低沉的声音，三个本来站得前前后后的黑衣人突然变换阵型，站成了一排，然后三个人同时伸出双掌，迎着扑上来的九幽门众人，平平推出了一掌。
刹那间，原本冷飕飕的阴风瞬间消弭不见啦。冲在最前面的五方鬼帝、鬼如来和搜神子三个人都感到一股盘古开天辟地般的巨大法力向自己迎面而来，这股法力像是两条缠斗的蛇，不，应该是空中两条纠缠不休的蛟龙。
“退！”
五方鬼帝大喝一声。知道这一掌是不能硬接的。以自己的功力都得是筋断骨折，更别说别人了。
五方鬼帝，鬼如来，搜神子三个人硬收了自己的功力，向后退开，身后跟着的一干门人弟子，有的人退了回来，有的则被那三掌掌力震倒在了原地，死在了冲向对方的路上。十个门人冲上去，死了四个，伤了两个。完完整整地退回来的，只有四个。
这是一种五方鬼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力。
修真界那么多的门派，五方鬼帝不敢说都有所了解，但绝大多数宗门的功法，五方鬼帝都敢说是有所认识的。可对方的这一招“巫妖大战”法术，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巫妖大战。
对方嘴巴里说的是巫妖大战，但功法招式和功力里却是一派正道大宗门的中正平和，纯正，甚至是醇正。法力精纯，浑厚，是那种经过长时间苦修得来的法力，没有半点单旁门左道的邪术。
难道对方是正道某个门派的人。
但是，正道的人，来寻一个小小的鬼道九幽门的晦气干什么呢？还蒙着脸。不敢示人。哪个正道门派的弟子，会用半道杀出，还蒙面的这种招数呢？来人实在太可疑了。
“第二招儿，天帝之争。”
不等五方鬼帝想出个眉目来，对方的第二招已经打了出来。
这次不仅法术招式的名字变化啦，法力运用也变化啦。刚才的那招巫妖之战，是两股纠缠的巨大力量，两种力量互相冲突，却又不散开。这一招天帝之争，却是数股不断冲突，互相矛盾的力量交织，拉扯，盘绕着袭向五方鬼帝他们这些人。
这些力量互相纠缠，却又不离不散。就集中在一个点上，袭向五方鬼帝，和他身后的黑水王。己方的第一高手，和门主。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再退！”
五方鬼帝再叫了一声。不用接招，他就能感受得到，对方的这第二掌功力，比刚才的第一掌还要更强。而且，对方的三个人看得很清楚，本方这些人里，就属他的功力修为最强。所以，这一掌形散神不散的掌力，最核心的方位，就是冲着他这个方向来的。
注释：
【1】小篆体：小篆是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前221年），推行“书同文，车同轨”，在原来秦大篆籀（zhou）文基础上简化得来的。
“哼！清月双姝，要是我师傅在，还会让你们活到这会儿，早在襄阳城里，就让你们魂飞天外啦！魔道妖人，来吧，接招儿！”
清月盟，是修真界里唯一一个只招收女性作为门徒弟子的门派。清月盟的创派祖师清月仙子，当年是一个俗世凡人世界中大家族的小姐。家道殷实，家学渊源，从小就喜欢琴棋书画，尤其弹得一手很好的古筝，写得一手好字。据说还有一副好嗓子。
火亦杓不自禁地失声叫道。随即知道自己失言啦。
清月双姝那是早在三十前就已经成名于修真界的人物，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副少女的模样。但这两个人手里拿的，明明就是清心琴和抚心箫啊。清月盟的门规，每一件法器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有第二件仿制品。
要真是清月双姝，自己还能跟着走那么长的路！
双凤，一为冰凤，冷若冰霜，酷寒难耐，冰寒刺骨。一为火凤，烈焰焚心，销骨断金，炽热难当。这些名头，都是从对敌的狠辣得来的。
“清月盟！”
火亦杓回过头，对赶上来的那六个随从说道，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刚刚镇定下来的心绪，又被打乱啦。乱得一塌糊涂。
清心琴，抚心箫。
“你们是清月双姝。”
这是清月盟弟子的标识。看来两个人先前是用法术遮盖了这个最显眼的标识。没想要借助宗门的声望。不然，火亦杓怎么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这回，真是把事情闹大啦。
再看那两个小丫头，两个人的手上，已经各自多出了一样东西。
“清月盟。”
六个人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说话的时候也都有种口舌发干,后背发凉的感觉。要真是清月盟，这回麻烦就大啦！
清月盟以一个纯女修，只修炼内功的门派，能够在正、魔两道诸多门派中一直排名前列，其功法是有独得之秘的。门下的一众女性门人弟子，因此而生出的清傲，也是必然的。
双凤仙子，清月盟现在的掌门人。双凤这名字的的由来，是从进入清月盟开始修炼就得来的。
“无耻小人，受死吧！”
低沉的声音，话音一落，空地旁边的林子里，两个身影就蹿了出来，就是火亦杓他们一直跟着的那两个女子。这时她们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俗世凡人少女的恬静，而是满脸的厉色。
衣服还是先前穿的衣服，只是，在胸前心脏的位置上，各自有一个月白色的圆圈，圈里用红线绣了个鲜艳的“盟”字。
第十五章斗
正、魔两道那么多的门派，玄天宗宁家，万灵宗，法相寺，天残地缺一体道，这四个惹不得，那固然是不能惹的。但如果真惹了这些门派，自己这个罪人死了也就算啦，焚心堂火家不是什么大门派，这些大宗门不会持续地和焚心堂为难。
清月盟不同。清月盟历代掌门人都是出了名的护短。谁要是招惹了清月盟的女弟子，就是和整个清月盟为敌。那么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宗门，就全是清月盟的敌人。是挑衅清月盟威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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