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界尘

“你们以为来法师学校就是来学习怎么做法师老爷的么？别理会你父母跟你鼓吹了什么，我也不管你们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星野，但是在这里你需要面对的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不要问我为什么，要怪就怪你出生在落云，你是一名落云人，落云的法师不能养尊处优，落云的法师必须是战士，必须捍卫你脚下的自由之土，如果你们不站出来，落云的命运终将和北陆其他小国一样，沦为六大帝国的附庸，届时，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将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你们的后代出生起就比别人低一等，因为那时的你们是附庸、是奴隶，那时的你们没有人权！”

学生里再没有一个捣乱的，虽然各怀心思，但是在索拉卡掷地有声的演讲中都选择了沉默和聆听。

“是的，你们都还很年轻，年轻到像是经风就会凋零的海棠，但是不经历风雨，你们永远只是海棠，结不出任何果实！学校想给你们的是作为一个学生到战士转变的成长，不是要你们送死，挡在你们身前的有老师，有你们学姐、学长，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完了才会轮到你们面对敌人！”

“野外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艾莉西亚试着凝聚风旋，右手平举，手势是最基础的分列式。

叶凡掰了掰她紧绷的手指，示意她放松，法术施放时法师心理层面一定不能紧张，那些元素精灵在法师紧张时会变得格外不听话，放松状态可以相当程度提升法术施放成功率和法术威力。

触碰到艾莉西亚指尖时，她下意识手一缩，抬头正好跟叶凡对视，两人脸一红各自别过脸去。

“谢谢，不过我不想搞特殊，到时候我分到哪里就去哪里吧。”

见他这么说，艾莉西亚也没多劝，她其实也希望叶凡能得到锻炼，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又真心担心叶凡这个良师益友发生什么意外，才会作出这样的邀请。

叶凡知道艾莉西亚的心思，也知道跟着她肯定是最安全的，但是就像索拉卡说的，不经历风雨，自己永远只是插在花瓶里的海棠，元素契合度再高、掌握再多法术不会在实战中运用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那到时候你自己当心些！”

叶凡淡淡一笑，艾莉西亚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子，没想到她心里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天色已暗，马修依然在训练场挥汗，叶凡悄悄走过，手上拿着一个像是漩涡又像是翅膀的小小银色吊坠儿，这是艾莉西亚分别前硬塞给自己的，叫银翎，说反正不值钱给叶凡拿着玩，叶凡才不信她的鬼话，他是亲眼看着艾莉西亚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的，能被她贴身带的东西会不值钱？哪怕是朋友，叶凡也知道无功不受禄，所以坚决不要。

哪知艾莉西亚不依不饶非要他收下，眼看艾莉西亚就要受不了这推三阻四即将暴走时，叶凡只得收下，并说以后赚了钱会还她一个，艾莉西亚只是摆摆手，叶凡知道她压根没把这话当回事。

叶凡之所以没把它直接挂脖子上，因为这上面还残留着属于艾莉西亚的淡淡体温，他总觉得就这么挂自己脖子上实在不合适，太暧昧了。

忽然，叶凡停住了脚步。

有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昨天冥想时候，他法灵正式突破二阶后，意外发现风元素会给他反馈一些含意模糊的信息，一开始他没在意，只当是这些活泼的小家伙在调皮，但是随着信息越来越多，而且明显是有规律的，他就知道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反复试验尝试加上对照验证，他终于弄懂了那些风元素给他反馈的信息是什么，那是周围环境的情报。包括地形、生物、温度、能量体、能量波动等等，因为元素精灵无孔不入的特性，这些信息可以精细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叶凡下来查阅了不少书籍，均无这类现象记载，方才也旁敲侧击问过索拉卡，他亦对此毫不知情。

当下叶凡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只要在风元素可以到达的地方对他而言都是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这样的侦查利器没有任何人不眼红，所以哪怕暴露自己元素契合度，也绝不能暴露自己有这样逆天的感知能力。

叶凡把这种信息探知方式称为风媒，因为才接触，现在还在一个非常初级的地步，探知范围只有十米左右。目前他也只能解读最基础的信息要素——地形和生物，但这已经足够他发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逐渐接近自己的不轨黑影了。

叶凡其实有些奇怪，他不奇怪凯尔文会报复自己，只是按凯尔文今天的表现，他应该是打算到了野外生存训练时候才会跟自己算账。在那里他不但手脚可以彻底放开，甚至还可以杀死自己，只要推到野兽、境外势力身上，自己一个没背景的普通学生死就死了谁会去深究，艾莉西亚会邀请自己跟她一起想必也有这层顾虑。那么为什么他现在就动手，难道是忍不住了？

虽然奇怪，叶凡可不打算坐以待毙。

这可是在学校，他相信凯尔文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伤自己性命，只要没有性命之忧，那战便战，有什么好怕的！

风媒感知到尾随自己的那个黑影明显一顿，看来他很吃惊叶凡发现了他。

黑影明显训练有素，虽然吃惊自己提前暴露却没有半点慌乱，一道光矢飞速射来，叶凡匆忙避开，不可置信的看着黑影方向，那黑影依然掩藏在一丛灌木后，叶凡看不到他，令叶凡吃惊的是他居然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涔涔冷汗打湿后颈，如果刚刚叶凡还有些玩味锻炼的心思，现在是半分不存了，脑中只剩一个想法——那人想要自己的命！他怎么敢！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叶凡心境略一波动就平定下来，虽然突然从磨练战变成了生死战，叶凡也知道慌乱没有任何作用，只有沉着应对，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黑影可没打算给叶凡片刻喘息之机，紧接着六道光矢角度刁钻地朝着叶凡射来，每一根都卡在叶凡最难受的位置。

“该死！”

饶是叶凡冷静也不由有些懊恼，如果他能提升风媒等阶，提前预警，这些光矢他完全可以避开，可惜现在他无法解读风媒反馈的关于能量体的信息。

“风法，乱云流！”

叶凡学习法术速度实在快到可怕，在别人还在痛苦学习梅花三弄时，索拉卡已经开始向叶凡传授一些自己压箱底的法术。

叶凡法灵昨天已经突破二阶，这个索拉卡学生时代自创的颇为得意的二阶身法法术乱云流就当做贺礼传授给了叶凡。要论战斗能力，索拉卡在星野排不上号，但要论跑路保命，整个星野都没人敢直撄其锋。

只见叶凡如同一只滑溜的泥鳅，身体诡异摆动着避开了全部要害，只被一只光矢蹭破了肩膀一层皮，算是见了红。

黑影咦了一声，显然惊讶叶凡居然能躲过这样的攻击。

叶凡可不是没脾气的泥人，被人莫名其妙上来就招呼要害，说没有火气那是假的。

“风法，梅花三弄——草斩！”

一道横向空气斩波飞速切向那丛灌木，黑影失去藏身处迅速起身换了一处灌木，然后于黑暗中换到一株大树背后。

如果叶凡没有风媒或许真的会上了他的恶当在攻击那丛灌木的时候被他冷不丁从树后放冷箭。

“风法，梅花三弄——渊剃！”

连着三道空气斩波叠在一起化为一道无比凝实的空气波开赴黑影藏身的大树。

这是连索拉卡都砸不绝口的法术形态重塑，本来是上位法师才能掌握的能力，但是以叶凡变态的元素掌控力，他现在就能做到一些初级的形态变化。本来梅花三弄只有三种形态，速度型的锥形，变化型的花瓣形以及斩击型的刃形，更加有利斩击的斩波形是叶凡自己琢磨出来的，包括叠加斩波也是叶凡不缀练习换来的，目前叶凡只能做到叠加三层。

不过只是进行形态重构并不是说就成了新的法术，因为法术特有的引导回路、引导方式不变，能量转化效率不变，法术规模没变，哪怕外形改变再多，本质上依然是梅花三弄。

黑影狼狈从树后逃出，身形甫定，那株大树就沿着切口倒下，只最后缀着一点树皮没被斩断。

黑影戴着面具，个子矮小，比起孩童身的叶凡也只高出半头。

他看了眼那被斩断的大树，心里暗骂给自己提供情报的人是废柴。这种威力的法术是一个刚接触法术修行的人可以做到的？打死他都不信，不过好在局面还在他掌控下，今天自己既然显出身形那说什么也不能让叶凡活着离开了。

“刺金双刃！”

黑影双臂张开，两手虚握。尺许短刀在黑影手中出现，是极为低调的黑色和暗金色交织的对刀。

“器炼家！”

叶凡一下子判断出黑影的职阶，心下更加谨慎。法术类法师最怕的莫过于器炼家，器炼家近身后，法术类法师基本被宣告死亡，而在远程上，器炼家还有射程超过法师法术的器炼弓箭……器炼家是法术类法师天敌，这是整个恒界人族的共识。

黑影双刀交替斩击如飞，叶凡拼命催动乱云流也只能堪堪避开要害，短短片刻交手，叶凡身上已经添了大大小小五六道伤口，素色的内衣都被鲜血染红。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叶凡表情有些狰狞，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士，接触法术世界满打满算也才半矢，但求胜欲望刺激下，叶凡头脑变得无比清晰，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自己跟黑影实力差距太大，实战经验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自己没有取胜的可能性。所以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在黑影身上添一道伤口，而是要想怎么减少黑影在自己身上多添一道伤口，现在虽然临近暗星夜，但这里离校区已经不远了，这里打斗这么激烈巡岗执勤的老师迟早会注意到，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拖，拖到有人注意到这里打斗他就赢了。

这一战目的——活下去！

虽然落云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是叶凡也一直奇怪，仅凭这样的地理位置就算一时可以挺立，但数百织时间下来，怎么也该被渗透瓦解了。今天从索拉卡身世叶凡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落云的风骨，落云人宁战死不屈服，这才是落云保持独立至今的真正理由。

实际上，星野这种实践课在北陆褒贬不一。有人批判这种行径野蛮，摧残青少年身心，也有人称赞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说这些话的人八餐饱暖，衣食无忧，不过是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于落云人，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这就是他们需要每天面对的生活，要么战斗，要么屈服。

能到星野就学的，脑袋都不笨，哪怕还是半大的小孩，多半心智也比较成熟了。他们有的已经想好今天回去就跟父母商量退学，有的家里有些手腕的要求家里暗中加派保护人手，但是更多的则是坚定了信念，他们知道落云不大，总有人要站出来肩负起责任，他们不想背上亡国奴这样的千古骂名。

叶凡这段时间落云史、北陆史看了不少了，从《和平条例》（新约）签订之初北陆群雄割据发展到今日六朝十国的局面，落云的存在实在不合常理。

六朝十国是官方说法，实际上北陆人都知道哪有什么六朝十国，北陆就是六大帝国的天下，除了落云，别的九个小国不过是六大帝国中某一个大一些的郡县罢了，根本没有自主权，当政势力也不过是帝国的傀儡，一切以帝国利益为核心。

“现在活跃的这些都是傀儡、跳梁小丑，不把藏在深处那些包孕祸心的家伙揪出来，今后的纠缠只会无休无止。叫我凯南就行了，我从索拉卡那里听说过你的事。”

直到目送马修回到宿舍名为凯南的暗中保护人员才开口说道。

“凯南老师，胧月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说到这里索拉卡忽然哽咽了，叶凡知道这是勾起索拉卡的伤心事了。他说不下去了，摆摆手，示意学生解散。

今天学生没有三五成群，心事惴惴地走下雪风岭，沉默着往山谷对面的学校后山走去。凯尔文不怀好意地朝叶凡笑了笑，叶凡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也没当回事，就像艾莉西亚说的，别人花钱给他送陪练，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哼！

一声重重的冷哼声响起，如在平地投下一枚炸雷，起哄的学生纷纷一滞，刚刚喧闹无比的一下变得落针可闻，安静得有些诡异。

凯南只是摆摆手，向着叶凡点了点头算是作了告别后，身形就融入夜色之中。

“课程就到这儿了。今天已经是更矢三日了，以矢百鬼节后就是学校每年的野外生存训练了。”索拉卡今天一改往日轻松随意，神色严肃道，“虽然冠以实践课这样冠冕堂皇的名字，但你们必须认识到这种课程的残酷性。在学校里，你可以心不在焉、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你们有学校保护着。但是到了野外，这些都将不复存在，哪怕经验再丰富的老师带队在情况复杂多变的野外一样充满凶险，你们可能会挨饿，可能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

这些看似不打眼的小技巧对没有实战基础的叶凡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

暗星夜已深，休衍中叶，萧瑟寒风已沾上几分凛冽意味。马修终于起身往宿舍走去。

索拉卡神色已带上几分休衍的冷酷，初段班上的学生基本都是半大的孩子，听说会死有的吓得两股战战，有的神情恍惚，有的干脆放声哭了起来。

“不，我不要参加实践课！”

有了一个学生带头，更多学生便跟着起哄，整个雪风岭乱糟糟，闹成一团。

叶凡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注视着训练场上马修的一举一动，没等来黑暗中青色瞳孔的出击，却无意从马修身上偷师了些小技巧。

马修父亲冯·迪恩作为当初闻名落云的三首法驱之一的鸟首白鸟，个人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虽然不知为何最终隐退，也极力避免家人接触法术世界，但白鸟毕竟是个醉心法术之道的人，他可以让家人不碰法术，但他自己却终究耐不住技痒，偷偷修习。

一次两次还罢了，日复一日，哪怕再小心，终究还是被好奇心重的马修发现了，耐不住马修的软磨硬泡传授了马修一些法术知识，也允许马修旁观自己修习，耳濡目染之下，马修随手用出的法术都颇有其父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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