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灵之祸
一声低沉的呼喊如自远古传来，令人牙酸的关节摩擦声如同生锈齿轮龃龉的咬合声。
迪恩男爵周身笼罩在高达数米虚化的半身巨人之中，口眼开合间青色光芒吞吐。那巨人肌肉虬结，青筋鼓起，光头之上一个玄奥符文青光更甚躯干，凸显而出。
男爵挥手横扫，巨人虚影也横扫巨臂，那几个追逐杰夫曼而去的黑影便像几只蚂蚱一样被扫飞，狠狠拍打在十数米外的院墙上，砸出一个个人形凹槽，就此不省人事。
“杰夫曼爷爷……”
如果是往常，这一连串奇异的事情发生，马修一定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是此刻他顾不上好奇，悲伤如决堤之水滚滚袭来。
“对不起，少爷，老爷现在更需要我，你是迪恩家最后的希望，保重好自己。”
似乎嫌马修家徽戴歪了，老人将那枚镌刻着白尾鸢家徽的盾形金色别针摘下，重新端正别在马修左胸，笑眯眯地抚平了少年头顶顽皮翘起的一角发梢便消失在这山坡，无论少年怎么呼喊也再没人回应，四周除了这个站牌，只有连绵起伏的绿色丘壑却哪里还有什么后门。
远处天际，一艘钢铁之舟划开气流，硬朗坚挺的出现在这山峦之间。
“你是哪级生？”
叶凡一脸懵懂地望着问话的年轻女子，旁边树丛里还有他刚刚因为强烈眩晕感吐出来的东西。
“问你话呢，这么晚了不回宿舍在这里闲逛。还有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百鬼节还早呢，你这打扮是要做什么？”
“迷路了……”
年轻女子额头青筋跳了跳，叶凡脑袋往后缩了缩。这死孩子撒谎都不打草稿的么，就算是一级生，这都过去小半学期了，现在还能在这主干道上迷路？
“你这孩子……你叫什么？”
“叶凡。”
“叶凡？好奇怪的名字，你住哪个宿舍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说完年轻女子便欲离开，却发现自己衣角被拽住了。
叶凡算是明白了，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个学校，只是不知是教授什么的。
“老师，这里是学校么？”
年轻女子看样子是真的要暴走了，现在这些破小孩都这么喜欢戏弄老师么？
“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再不回宿舍我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你是想跟风纪处那些老头老太太……噢，上了年纪的老师好好交流么？”
叶凡看着年轻女子，她淡定得仿佛那老头老太太是别人说的一样，不由佩服她神经的强大。
“我没有宿舍……”
“哈？”
年轻女子轻轻打了个响指，指尖就窜起一束火苗，借着这光亮从钱夹中抽出一张卡片模样的东西往墙上插槽一放，整个屋子就亮了起来。
“叶凡，以后不要这么晚到处闲逛！违反纪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安全。”
“知道了，伊莲娜老师。”
伊莲娜自然是那年轻女子名字。伊莲娜住在离学校不远处，房子不大一看就是一人居住的那种小窝。里面到处散落着各种书籍和模样稀奇古怪的材料，还有奇怪生物的残肢，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还真不定敢进这屋。
“嫌弃就别进来了！”
叶凡哪敢嫌弃，再怎么也比睡大街上强，不过他试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方，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漂亮的伊莲娜，生活却这么邋遢。
伊莲娜强撑着倦容给叶凡找了床被子出来，自己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听啤酒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睡了过去。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叶凡很是鼓起莫大勇气才把那摆满了材料的沙发收拾出来睡了下去，不过睡得并不踏实，他总觉得那茶几上的大蜘蛛在盯着自己看，虽然他知道那是死的。
一夜无话。哦，伊莲娜晚上倒是说了不少梦话，都是尔等小贼吃本大侠一记火球这一类的豪言壮语，倒是把被惊醒的叶凡吓得不轻，还以为她是对自己说话呢。
暗星夜没睡好的叶凡还在迷糊中，伊莲娜已经出门了。醒来时，叶凡看到自己旁边放了一叠衣服还有一张房控卡，想来是伊莲娜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这个女人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试了下，意外挺合身的，干脆就洗了个澡脱下那宽大的罩袍换上了这身。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看来食物问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叶凡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凉气飕飕的立柜里找到了类似食物的东西，正打算下厨烹饪时候，那水槽里叠了十几层没洗的碗碟再次刷新了他的三观，无奈摇摇头只得从收拾碗碟开始做起。
叶凡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他实在看不惯这屋子里的“末日”景象，吃过饭就开始收拾起来，除了伊莲娜的私人物品和女性用品没动，别的都分门别类收拾了个清爽干净，也算是报答了伊莲娜的收留之恩了。
当然最考验他的不是这庞大的工作量而是桌上那只大蜘蛛，叶凡发现自己似乎格外恐惧这种多腿长毛的节肢动物。
稍事休整叶凡便开始梳理起自己掌握的信息，以作出下一步安排。
现在他处在一个陌生的地域，按那圣灵族人的说法，自己现在应该离开了波希亚，而且居然凭空降临到一个废弃的杂物间，他不知自己传送后昏迷了多久，只能走出杂物间去搜集有用的信息，一股强烈眩晕感袭来，自己只得靠在法术灯解决生理不适，于是就碰到了伊莲娜。
他有些奇怪按理说那么晚了，自己不该出现在校园里伊莲娜那么晚又去那里做什么呢？
还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现在包括精灵语和那种自己觉得格外亲切的语言在内，已经会四种语言了，而且他相信自己肯定还会更多语言，只是还没到用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就像伊莲娜说的话很明显不是上面两种语言或印迦语，但他却可以毫无阻碍跟她交流。
他身负一半精灵血脉，还进过一个名为翡翠源境的奇妙境地，从中知晓了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他，还学到了一个自己没放出来的术式。跟自己身世紧密相关的月之心吊坠儿为了活命作为代价交给了那生命神殿地宫里的圣灵族人。
目前为止看起来最为适合作为突破口的蔷薇却在生命神殿匆匆一晤后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叶凡摇了摇头，这些信息都太零碎了，根本找不到线索也无从下手。既然自己被送到学校里，而不是荒郊野外，那说明这是那圣灵族人有意为之，他只能先从了解这学校、这星球开始。
不过从哪里去了解呢？
看着伊莲娜那满屋子的书，叶凡有了主意，伊莲娜不正是这学校的老师么，那么她看的书籍里肯定多半是跟这学校教学相关的。
《魔药淬炼》《魔药地理图志》《泛北陆物种大全》《翠晶矿分布与勘探》《法灵简史》《对角鲲兽的研究报告》……
叶凡就是再笨也知道伊莲娜是教什么的了，怪不得她房间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魔药材料。
不过真正吸引叶凡兴趣的是一本名为《法灵之祸》的书籍，看得出来书籍是非常小众的，不但是手抄本，而且作者竟然没有署名，也不知是不满意作品还是有所顾虑。
他决定先啃这本书，要了解一个地方，从俚文化开始总是最有效率的。
让他失望的是，这不是那种非常民俗的书，只是观点冷门。作为对比，叶凡又翻阅了几本同类书籍。大多都是停留在讲解法灵的发现、运用以及关于成因种种子虚乌有的揣测。
只有这本书另辟蹊径，着眼法灵普遍运用的今日带给了人类怎样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也反思带来怎样的恶果和伤害。
所有介绍法灵的书籍公认法灵是一种稳定的能量形态，遍布自然界每个角落，不过不同地方疏密有别。人类对法灵运用起步较别的长生种族晚的多，但是崛起速度却是最快的。
上古时代，第三星元第一轮末梅莉尔德时期，矮人族与精灵族因“血月事件”爆发全面战争，两族诸多古籍、族人流向外族，加上一些记载有传承和知识的古迹在战火中损毁遭到遗弃，当时弱小的人族趁此机会千方百计向两族偷师，从此学会运用法灵，史称照亮人类文明的第二把火。
自此至今历经十数万织，从一个任人宰割甚至沦为他族食物的弱小种族，一跃成为可以与恒界众多强大种族并列，无人胆敢轻视的强族，并在曾经的灭魔之战及大肃清之战中在晨曦势力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可以说对法灵的运用，不但使弱小的人类拥有了远超自身身体极限的力量，更使人类生活方方面面更为方便快捷。另一项推进人类文明的重要发明是灵卡。
大约四千织前的中古时期，本星元第一轮海格纳112织，一位研究星象学的人族怪才——希尔特·凡森纳在结束长达一矢时间计算一个星轨偏离常数后，发现因助手的大意，某天记录结果小数点错位导致后面推导全部出错，需要从头开始计算！终于，希尔特不堪忍受无休无止繁复的计算，于是决心利用法术知识来帮他完成这些琐碎的工作。
第一张灵卡雏形——深蓝就此应运而生，当时那张灵卡耗费了近万种魔药材料，绘制在一张足有楼板大小的一张蓝色卡片上，只有一条繁复至极主魔纹回路唯一的作用就是计算。而后几百织时间，随着魔药应用理论、材料分类学以及魔纹学的研究发展，灵卡大幅拓宽应用领域，在运用到日常生活后，人类的生活真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灵卡走进日常生活以前，普通人没有冷冻食物的手段，新鲜食物难以长期保存，每织都会因为食物霉变中毒损失大量人口；在中古初期大型城市出现前，人类不得不与野兽、异族争抢地盘，没有自卫能力的普通人，在这样的争夺战中无疑处于极度劣势。
而今人们运用灵卡，只需几张小小的卡片，就能让冷柜长达数织时间保持低温，大大延缓食物变质时间，战斗灵卡的出现更是令普通人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还有魔光束、云舰等众多灵卡衍生发明的运用，更是大大便捷了人类生活，提高生活质量和工作效率。这也是人族今日强大之根本。
但是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好或绝对不好的。
法灵以及运用法灵的灵卡在带给人类众多好处的同时也因为其赋予人类更为强大的力量，带来了另一种形态的灾难——战争。
很少有种族像人族这般内战纷争不休，掌握强大力量后不仅时时垂涎别的种族肥沃优良土地，同族的资源也在被惦记觊觎的名单列表。甚至更多时候，同族的优先级更高。
这本书最后总结道，纵观历史，客观来讲，法灵带给人类的好处是远远大于坏处的。它给予人类的除了力量，还有捍卫自己种族尊严的能力。
叶凡还沉浸在书籍带给他的震撼中，却没察觉到一双明眸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伊莱……”
一团温香柔软从背后包裹住叶凡。隔着薄薄的衣衫，叶凡深刻体会到了身后的波涛汹涌，他僵直着身子动弹不得。
就这样，叶凡坐在地板上，伊莲娜跪着从后紧紧抱住他，僵持了足有三梭时间，伊莲娜眼睛红红的。
“对不起，失态了，你看书的神态太像我那已经去世的弟弟，而且没想到你会看这本书……”
原来那是伊莲娜父亲的著作，虽然并未发表。
伊父是学者，他的观点因为触及很多大人物的利益，终生遭到排挤，郁郁不得志而终，但伊莲娜弟弟小伊莱却是父亲学说最坚定的拥趸，这本书就是伊父临终托付给伊莱的，也是伊莱生前最喜爱的书。
叶凡心情有些沉重，看来身上这身衣服不用说也是伊莱的了。他看不出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的伊莲娜，竟然时刻承受着这么大的悲伤——两个对她生命最重要的男人相继离去。
“你有一双和伊莱一样温柔的眼睛。”
叶凡转过身轻轻搂住伊莲娜脖颈，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拍打着她后背。
“昨天是他的忌日，我永远忘不掉那个暗星夜……”
“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伊莲娜轻声抽泣着，叶凡能给她的帮助也只有这些，他无法体会伊莲娜的痛。
两人在一个黑底金字的站牌下停留，杰夫曼把已哭成泪人的少年按在站牌下的长椅上，不让他返回那扇后门。
“马修少爷，老奴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老人变戏法一般凭空拿出一个跟少年一般大小的提箱交给少年，“一会儿云舰来了问你，就说去星野。去找一个叫盾歌的旅店，那里有人会帮助你。”
那老者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布袋，不时有鼓起突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要从里面出来。
“杜·卡蜜拉·洛！”
杰夫曼吟唱声罢，抱着怀中少年从以往无数次穿过的后院门走出，光景却已大不相同。冷清逼仄的巷道变成了视野开阔一望无垠的绿色山坡。
那物什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
迪恩男爵强行压下怒意，咬牙说道：“那东西不在我手上！我二十织前就退出法师世界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哦……看来我们迪恩男爵除了骨头外还有别的地方也格外的硬啊！”
“契魂使！不错不错，要不是准备了这个今天还真有不小麻烦。”
红袍男人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面貌在六十岁上下，外形邋遢，不修边幅，一双眼睛却有着洞穿人心般的魔力。
“休想！”迪恩男爵大声喝道，“荒古的巨人——坎特雷拉向无知的凡人显现你伟岸的身躯吧！”
呜啊——
“火法，迪卡拉之怒！”红袍男人轻叱。
“德斯勒你疯了么？这里是凡人世界！杰夫曼！”迪恩男爵大惊，一边吩咐一边挥手张开一道透明光幕挡住从天而降的漫天燎原之火。
“拉兹叔叔！你这个杀人犯！”
人群后一个红头发的少年看清那物什后控制不住情绪，张牙舞爪着要朝红袍男子冲去，却被一个老人拦腰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迪恩男爵身后众多族人仆役吃惊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火幕，他们中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是，老爷！”杰夫曼抱着还在挣扎着的少年快速向后院跑去。
“杀了那个男孩子！”被称呼为德斯勒的红袍男人愤怒咆哮道，他身后几道矫捷身影便朝着老人杀去。
泽尼坦主星艾维亚。
“迪恩男爵，恕我直言，我认为你在浪费我时间！你该不会认为会有救兵来吧？你看看这是什么？”
身穿红袍的中年男子接过手下扔来的一个包裹撕开扔在地上，一个圆滚滚的物什就滚到了迪恩男爵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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