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命神殿
不用想，说话的人自然是迦耶氏。顿了顿，迦耶氏又接着说道：“乔本，我知道你对叶凡没有好感“看了看商队众人，”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因为安拉是为了保护他死去的。”
众人脸上皆浮现悲戚不忿之色。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那位老人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对象，如果让他得知咱们竟然这般对待，他会怎么想？”
“你去哪里？”迦耶氏大声喝问。
“没事，让他走吧，他只是想冷静一下，给他点时间。”刚才制止迦耶氏的老妇人说道，“乔本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放心。快到巴克利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许多织以后，叶凡依旧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怜悯亦或同情？这种肤浅的文字似乎难以承载那厚重的感情。
那不掺一丝杂质秋水般透亮的双眸流露出的却是了无生气的麻木，那是一池死水。
小不点有些畏惧地拽着叶凡衣角，藏在他身后，叶凡不比小不点高大多少的身躯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赖，灵慧早开的她不想面对这样一双眼睛。
如果说到底畏惧什么，那是生对死的恐惧，是希望对绝望的畏葸。
少女看上去豆蔻年华，却已出落得无比隽逸娟秀，精致小巧的五官像是雕塑家用刻刀对唯美最好的诠释，瓷娃娃般的小脸在一头柔顺乌黑的姬发烘托下更是显得吹弹可破。
“蔷薇。我们还会再见的。”敛了敛祭服，少女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转身离去。
叶凡还沉浸在对少女眼神带来的震撼中，这种震撼不仅仅来自于那眼神带来的情愫体验本身，更来源于一种熟悉，一种矛盾感。
叶凡总觉得见过类似的眼神，但是他忘了在哪里见过，却觉得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少女的身上，这是矛盾的缘由。
等到叶凡回过神来，才记起少女的容颜，不仅仅是因为那份美丽，更因为那种精致小巧。是的，终于察觉到为什么感到格外亲切了，那个少女是叶凡见到的第一个跟自己相貌相仿的人。想要追上去，却已难觅芳踪。
“不好意思，这里不经常来香客。怠慢了……”老妇听到动静颤巍巍从帷布后走出，刚想致歉却看到只是两个半点大的娃娃，顿时失望地摇了摇头。
老妇叹了口气就往帷布后走去。
“老婆婆……”
“什么事啊？”
“刚刚那个女孩子是？”
“什么女孩子？这神殿离废弃已经不远了，祭司们走的走死的死，主祭死后，神殿就我一个服侍过主祭的老婆子还苟延残喘着，以前身子还硬朗时候还能每天打扫一下神殿，现在……哎……原来还有流浪汉会来，现在也不知为什么连流浪汉都不再来了，哪会有什么女孩子……”
“可是刚刚明明……”
“若是不信，这神殿你们大可随意走走，反正也没人会来。”
老妇蹒跚着继续迈开沉重的步伐不再理会两个误闯入神殿的孩童。
话说商队一行经历了沙漠哥布林一番变故后，继续朝着巴克利行进，一路上叶凡和孛尔回回与众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除了小不点和伽耶氏基本没人靠近这一人一哥布林。
令叶凡失望的是孛尔回回对自己情况也是知之甚少，除了得知自己现在身处一颗名为波希亚的辅星以及自己先前进入的是一种名为翡翠源境的特殊境地外没得到多少有用信息。
在进入巴克利前落脚的最后一块绿洲里，被小不点拖着出来玩耍的叶凡恍然发现了这座生命神殿。
不同于这里随处可见的圆锥尖顶形制，神殿的屋顶是两檐翘起的梯形。屋舍也以方形结构为主，区别于这里建筑着重强调的弧形结构。那记忆中熟悉的房屋样式顿时激起他好奇之心，叶凡带着小不点进了神殿，于是有了先前的一幕。
虽然外部还算光鲜，走进神殿后，里面层层堆叠的灰尘和陈旧腐朽的气味却暴露了这里的凋敝萧条。
叶凡与小不点沉默着行走在这铺满青砖的古殿。就连一向活泼的小不点也受到这肃穆气氛感染，不敢造次，只是静静观摩着这里残破的一切。
那虽然破败却雕刻华美的神像，那厚积的香灰，那剥落斑驳却用色考究的漆皮无不反映了这里曾经的繁华，可以想象这里过去也有过香客如织、访客不绝的热闹场面。
神殿内部规模比看上去大不少，布局形制也与印迦常见的建筑区别很大。进入朱漆大门后就是前殿，前殿后的庭院中轴上置有一方香火早已熄灭的香炉，而后直通供奉神像的主殿，也就是叶凡二人遇到蔷薇的地方。
主殿后是纵形排布的侧殿，对面有数间静室。
再往后是一处不大却结构完整的花园，只是同样已是荒草丛生、破败不堪。花园后就是以前祭司们起居的生活区了。
让叶凡觉得奇怪的是沙漠中降雨很少，这样形制的建筑就显得非常突兀了。
神殿结构虽然听上去不少，但规模都不大，以叶凡和小不点两个小孩的速度也不过不到一旦时间就把神殿走了个遍，那少女却已是杳然无踪。
在返回营帐的路上，叶凡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眼神了，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眼神。那叫做蔷薇的美丽少女如同这外表光鲜的神殿一样，似乎正在静静等待着死亡。
“站住！”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带着四个年龄稍小的小孩挡在了二人面前。
“你干什么，潘？”那高瘦男孩是商队里的孩子王，其他小孩自然都是他“手下”了。
“小不点，我警告过你离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小不点把嘴一撅就准备绕过几人。
“这商队我父亲是预备的安拉，现在汉斯死了，乔本走了，我父亲肯定会接任安拉，到时候你就想因为这个外人被所有人孤立么？”
小不点跟叶凡说过，安拉对于一支赛尔特族群，相当于先知和引路人一般的存在，多数时候也兼任族长，在族里受到最为崇高的尊敬。
仔细看，潘正是那天大流沙时提醒汉斯已走不出风沙带，被灌了一嘴沙子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潘体型比较高，再披上宽大的罩袍完全看不出还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大孩子，而让他跟在那么靠前的位置自然也是有意培养他识路方面的本领了。
“让开，我想对谁好用不着你教！”小不点最不能忍受谁威胁自己，也强硬回应道。
叶凡看着小不点那娇小身躯却说出如此掷地有声的话语，却感觉不到一丝违和感，他知道这也是小不点，是小不点的另一面。
“虽然我很不乐意承认，你也是迦耶保齐的后人，也就是我钦定的未婚妻。就算我不想要你这么丑的妻子，你这么一天跟个别的男孩子厮混到一起也让我很没面子！”
啵！
叶凡瞪大眼睛，自己竟然被小不点偷袭，亲吻了脸颊。
“我就喜欢他，以后要嫁他，你管得着么！”说完拉着目瞪口呆的叶凡绕开一脸愠怒的潘朝帐篷走去。
“那个……”
“怎么，觉得我占你便宜啊？长得好看了不起么……你上次还突然抱我呢！”
“没有……不是，那回不一样……”
叶凡还准备说什么，却看到小不点已是泪眼朦胧，便不再言语，一边走着一边身上翻找着什么可以帮她擦擦眼泪的东西。
“长相就那么重要么？你们男的都是只凭女子长相区分三六九等，凭什么？”
沙漠中孩子早熟，十四五岁就到了婚嫁年龄，小不点虽然还是个孩子却也意识到了男女问题。
翻找了半天叶凡才找出块手帕，刚想递给小不点忽然记起来这是自己擦过脸的，沙漠中清水实在宝贵，刚到绿洲还没来及清洗，却被小不点一把抢走擦着泪痕。
叶凡尴尬搓了搓手，想收回手帕又害怕小不点多想停住了手。
“干什么？嫌弃我弄脏你手帕么！咦，这手帕怎么有点眼熟……”
“没有没有，你随意用……”叶凡决定打死不说这手帕来历，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叶凡知道小不点看似大大咧咧，说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刚刚那个叫潘的男孩子说的话已经伤到她自尊了。
“我老家有句话叫女大十八变，小不点以后一定会长成一个大美人，嫁给印迦最有钱最有权势的男人的。”
“哼！算你会说话。老家？就是祖地的意思么？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么？”
“真的不记得了，但是知识性的东西还记得些，比如语言和文字……我的所有记忆是从被那头驼羚——”
“朵西！”
“从被朵西舔——醒——开始的。”
叶凡费了很大劲才把舔醒两个字说出口，小不点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忽然小不点不笑了，一个劲儿吐着口水。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亲了朵西的口水。”小不点一脸嫌弃。
叶凡涨红了脸，看样子要发作。
小不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就跑开了。
叶凡静静走过夜里安静下来的绿洲，抬头仰望璀璨星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月么？真是个美丽的字眼呢！
看到蔷薇眼神，不知为何他想起的竟是那幻境中看到冰冷国度的小女孩，明明毫无关联的事物，大概相同的只是叶凡这个年纪本不该体会到的痛吧！
离阿契美尼越来越近，叶凡就愈发强烈感到心神不安，但是那种不安来自何处叶凡也说不上来。见到蔷薇后，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但是依然说不出造成那种不安的根源。
不远处，一道黑影突然自神殿围墙后蹿出，快速朝着叶凡接近。
“来了？”
“主上！”
孛尔回回的形象实在扎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辰时候，叶凡嘱咐他就在绿洲外侯着。
“沙漠哥布林是不是擅长地穴开凿？”
“正如主上所言。”
“帮我查探一下这里没有什么隐藏的地窖或洞穴。”
孛尔回回应声告退，只留下叶凡用手轻轻触摸着石刻神像残破的躯干上精美的纹饰。神像头部已遭到严重损毁，辨不出容貌，但从残存的躯干依稀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尊女性神像。
联系生命神殿的名字，不难联想，该是生命女神一类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香火竟然寥落若斯。
声声虫鸣泣伴随着老妇间断的咳嗽声，这破败的神殿似乎也诉说着自己的不甘。故事在时间长河中传颂，沉淀，最终消逝，似乎亘古如此。
“主上，发现一座地宫。”
“地宫？”叶凡吃了不小一惊，本以为这小小神殿那少女能藏身的不过是个地窖、地下室之类的建筑，竟然是座地宫么！
孛尔回回小心伏在叶凡耳畔细声轻语着什么。
乔本沉默，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自己身材较其他赛尔特人魁梧那么多，为何每次问及安拉自己父母情况时安拉总是闪烁其词，为何向来心思缜密的安拉在自己安危问题上竟然犯了疏忽？这一切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乔本默默转身，朝沙漠中走去。
“我就是要说，乔本年纪不小了，安拉也归元了，有些事他该知道！”迦耶氏却不领情，继续道，“你还记得你眼角的疤是怎么来的么？”
乔本扭头不语。
“安拉跟你说是自己外出寻水把你独自留在营帐被痛痛啃的是吧？骗你的！不过是为了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好好想想安拉带领商队这么久，什么时候那么粗心过？你这伤不是痛痛是黑鬃胡狼咬的。安拉为了把你从胡狼嘴里救下来，才失去了一条腿！你其实跟叶凡一样都是安拉不顾自身安危救下来的孩子。”
更吃惊的是商队的众人，即便知道叶凡来历不凡，还是没想到他一个照面就驯服了这么凶悍的沙漠哥布林，还有那手腕的光芒，难道他是传说中的法师？
听着那记忆中熟悉的语调，叶凡只略微揣度了下形势便同样用精灵语回应道：“起来吧，我来这里的事不要宣扬，遣散别的哥布林你跟着我，关于这片大陆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其他沙漠哥布林看掌旗哥布林那般作为纷纷立在当场不知所措，孛尔回回吩咐了几句，才有些迷惑不解地退了兵。
乔本刚欲反驳，却被迦耶氏立马打断：“乔本，你知不知道，这个商队里你是最不应该对叶凡这般的！”
“妹好！”商队一位老妇人预料到迦耶氏要说什么，直呼迦耶氏名字制止道。
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乔本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正要发作，一道女声却抢先说道：“这就是我们赛尔特人的待人处事之道？别人救了我们性命，然后就把他当仇敌看待？你这样做事，安拉在天之灵如何安宁？”
乔本咬了咬牙，把伸到半空的手又缩了回去。
叶凡不想解释太多，朝驼队径直走去，却被一道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我不信任你！”
“吾主，我精灵语说的不是很好……不知您降临这偏僻小星，冒犯之处万望海涵！沙漠哥布林第三掌旗孛尔回回迟来请安谢罪！”
叶凡没有散去这威压时，勃尔回回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别的哥布林血脉不够精纯还感受不到这种直接来自血脉的压迫，他却首当其冲，直面这无比恐怖的威压，仿佛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是乔本，强忍着躯体的疼痛拦住了叶凡去路。
孛尓回回露出一丝不耐，龇牙作势又要拔旗。商队众人也提起武器，气氛瞬间凝固，形势剑拔弩张起来。
啪！
习习凉风卷起点点黄沙，叶凡宽松的罩袍和柔软的黑发都随着风的韵律轻轻摇摆，一股磅礴的威压仿若从虚空迫来。
依循着记忆中的感觉，叶凡伸直右臂，手腕内侧金色的刻印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掌旗哥布林恐惧地看向叶凡，慌忙散去法术回归最初的棕色哥布林模样，跪伏在叶凡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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