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愿我考上一个好高中。”

而她却说，

“愿得一个人，白首不相离。”

愿你始终能有独身一人闯天下的孤勇。”

可能在我成年以后工作以后结婚以后无论过去多久，我都能时不时地想起，多年以前在一个破落的北方小城里，在元宵深夜稀疏的烟火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空中的许愿灯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后记：二零一七年四月，猴子与刘凯分手。二零一七年七月，猴子复读。

虚妄幻想终灭，残酷现实永生。

我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收到猴子寄来的信的，她说她很好，在那个没有人在学习的学校里她次次都可以考到年级第一，她说她和刘凯也很好，在那个人人都搞对象然后几个月腻歪后就分手的学校，她和刘凯坚信彼此会陪对方走到最后。她在信封上给我写道：

“愿你始终能有十年饮冰却难凉的热血，

我祈祷着猴子的盲目可以换来长久，后来猴子身上就发生了许多事。先是猴子的奶奶过世，再是猴子的妈妈生下了她们家的第三个孩子，之后是猴子操劳过度的爸爸患上了脑血栓连吃饭走路都成问题，最后是猴子与刘凯的事被他们学校发现猴子被学校处分然后回家反省。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命运漩涡里。

有一次她开着玩笑和我说她们高中里的文科班每年只能考上几个本三，但愿到了一七届高考时那几个人里会有她吧。我无言以对，因为就算有她又有什么意义呢？本三的大学学费高昂对她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何况她家里还有她生病的爸爸和年龄尚小的弟弟妹妹。即便是读完了四年毕了业那又去哪里找工作呢?我望着她手机屏幕上刘凯的照片，那个男生的手插在裤兜里

一副痞痞的样子，在认识猴子以前不知有过多少个女朋友。我想起我与猴子经常散步的那条坝的北侧，浮世的风经常会吹到那里去一些植物的种子。但由于是阴侧，所以那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那些种子终日活在阴影里，看不见太阳也望不到未来，在命远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最后葬身在深海。

初中时我们两个所在的学校都是两周放一次假，而且时间被错开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偶尔有几次次遇到她休假我也休假的时候我们就还到那条坝上散步。

那条坝的下面是条小河，河边散乱着乱石与荒草，周围的住户住河边倾倒的垃圾浸泡在水里发出腐烂的味道，星星点点的黄色的野花盛开，我们从坝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我从她的嘴里听到了“高旭亮”这个名字。这是二零一二年的事，那时的我天天在学校里只知道念书对这方面的事的了解少之又少，望看她说起高旭亮时满脸幸福的样子，我禁想不出哪句话来劝阻她。

“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随后而来的中考，猴子连五百分都没有上，然后她去了一所风气更差的高中。我想起元宵节那晚，我在送猴子回家以后自己独自往家赶时，一个许愿灯因燃料耗尽而坠落，它那微弱的光与火在寒冷的冬夜里熄灭了。

高一的暑假时我从猴子的嘴里听见了一个叫“刘凯”的男生，我翻着她空间里一页又一页刘凯给她的留言，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心情。我从来不像别人那样给予她祝福，在她秀恩爱的说说下评论“999”，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被一个男生用几句花言巧语骗走了。有时我们觉得那些美好的关于未来的许诺过于虚假，但如果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么自己一定会选择相信的不是吗?

我们一人花十元买了个许愿灯和路人借了个打火机。

灯下，我说:

“早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早恋...只是年轻时候的不懂事。”

升入六年级后我们开始练习奥数口语等一些私立初中入学考试时会涉及的内容，后来在临近毕业时的五月我们同时考上了一所位于省城的学校。在我的要求下我的父母欣然同意让我外出求学了，可那个学校一年七万元的学费却让猴子的父母望而却步。

她哭着说“我不能和你念同一所学校了。”然后她去了一所风气很差的中学。

这些话我们都知道，可当自己真正要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这些话也只会在脑中浮现出几秒来然后便会被心中骚动着的冲动所冲淡。这是父母长辈们谈之色变的东西，它像是洪水猛兽，但正是因此，在少年的眼中它像禁果一般充满了诱惑。

大概是在几个月以后猴子告诉我说，她和高旭亮分手了。

那是在二零一四年的元宵节，也是我五年以来唯一一次在家里面过的元宵节。猴子是个贪玩的女孩，不拖到假期的最后是绝不会写作业的。元宵节那晚临近假期开学，猴子约我出来陪着她满城去借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念书的人的作业抄。我陪着她在寒夜里满城乱转还不忘嘲笑她真是乖，我从来不写，连抄都懒得抄。待她集齐所有科目的作业可以召唤神龙时已是晚上十点了，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也变得零星起来，街上卖许愿灯的人也陆续回家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只在命运漩涡里挣扎的猴子

猴子是和我在同一个产房出生的，我们是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一天泡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几个小时，我们的成绩差不多，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直到小学毕业时我们原本重合在一起的人生轨迹分叉了。

猴子从前和我在小城边上一条九八年发洪水时修的坝上面走，她眺望远方，她说她想长大，她向往远方。那时候还没有“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样鼓舞人心的话，但她出神专注地盯着通往几百里外的省城的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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