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她的神力已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你们何必要再取她性命呢？”

“留着终究是祸患。”一巫女说，“当时绿衫圣医没有在她们刚被生下来的时候就杀了她们就已经铸成了错，如果让神帝知道了那您和大巫师怕都不会好过……”

“你们大巫师这么辜负她挚友花幽影为保全这两个孩子所费的一番苦心，这事幽影他知道吗？这些年他俩之间的嫌隙还不够多吗？”西玄心里怒气难平，打断了那巫女。

那些巫女心有不甘想要追过来，却被一面无形的墙壁阻住了，原来刚才说话间，西玄就已经做好了结界。

西玄回过头来得意地笑着，恍惚间仿佛有了一丝少年气，他对众巫女说：

“回去告诉我妹妹，让她不要忘记了河君曾经帮她治理好了淇水涝灾的恩情。他救了你们煜熹数万人，你们不能连他的这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西玄说完静静望着她们，眼神却是有聚焦的，聚焦在一个巫女身上，自西玄现身以来那巫女一直在躲闪，更别说和他搭话了。

西玄用一种看旧友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像是在说：

许久没见，你还好吗？

那巫女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自己都怀疑对方能不能看到。

而西玄显然是看到了，他又笑了笑，不同于刚才自己诡计得手后得意的笑，这次的笑只是笑给她的，好像在说：

那好，那我走喽。

西玄转过身离去了，雪花已落满他的发髻与肩头，他的衣袂散乱在无边的风雪里，背影尽是风尘与沧桑，脚步却迈得毅然而倔强。

原本煜熹帝国大巫师的位置是他的，他却让给了自己的妹妹。说是自己随性散漫不善从政，其实是他更想去尘世里关心天地间的众生。

冰渺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阿爹送她的那匹白马上，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骑着马，从后面拥她入怀。

冰渺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翻下去。

西玄急忙抱她抱得更紧一些，轻声说到：

“啧，别动！你身子正虚着呢。”

他们挨得极近，冰渺甚至能感受到西玄说话时的气息。她伏在西玄的胸口那里，听得到他的心跳。西玄身上好闻的香料味道也扑进了冰渺的鼻里。

冰渺感觉十分羞耻，她生性孤僻，从来没有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所以十分抵触和排斥。

“你救了我？”冰渺问。

“对。”为了配合冰渺说话简洁、句子极短的风格，西玄特意只回了一个字。但到底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必谢我。”

“还是要谢谢，但可不可以放我自己走？”冰渺问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背景与实力，他的神情又是那么不可捉摸的。

“不可以。”西玄直截了当地说，“冰天雪地的，你又刚受了伤，我怕你死了。”

“我昏过去之前看到你和伤我的那群人是一伙的。”冰渺始终狐疑地看着西玄。

“那些是我妹妹的手下，她们听我妹妹的，我妹妹听我的，所以她们听我的，放过你了。”西玄这么解释，说到“我妹妹听我的”的时候他心里一阵暗爽，因为在这方面他也就能逞一下口舌之快了。

冰渺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了西玄像是吹牛一样的几句话，又问：

“要怎么称呼？”

“我叫西玄。你可以叫我西玄哥哥，也可以叫我西玄叔叔。”后半句一说完西玄便有些后悔，因为果不其然冰渺立刻喊了他一声：“西玄叔叔。”

西玄佯作怒状，问：“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冰渺童真无邪的蓝色眼眸望向他，说：

“你不老，但是我岔开辈分叫，为了安全。”

安……全……神他妈的安全！

西玄听完一头黑线，心里感叹到她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冰渺的身体不复从前的寒凉，反而渐渐有了平常人的温热，她体内的寒气被吸走了。

西玄向西面大仟氏国方向走去，那白马默默地跟着他们。

西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

“这女孩儿，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了。既然神力已无，便不会被神帝发现。你们回去告诉我妹妹，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说着他向昏倒在地上的冰渺走了过去，把她抱了起来，拥在怀里。

他以“天选之人”的身份得以长生，在幻世奔波游历多年，认识的人各式各样，遇上的事也千奇百怪，所有尘世里的大喜大悲他都已经历过了，本该已经变得超脱，甚至说冰冷、不近人情，更甚于说冷酷麻木。但时至今日，他胧本西玄依然是个赤诚的人，也是难得。

那巫女们见了他，皆过去给他行礼，他们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冰渺已经听不见了。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和精气神也在刚才的那个结界里面被吸了出去，她昏倒在了地上，她的马哀叫着，用头轻轻触碰着她。

另一边，西玄的神色像是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意，他开口问：

那巫女道：

“大巫师与花公子的事，她自会自行处理，我们做属下的，不能多过问。”

巫女们惊讶于他会这么说，她们面面相觑。

西玄解释到：

“西黛呢？”

一巫女答：“上清那边鹿空家的人近日有些动作，巫师留在朝中料理那群人。”

那人身穿一袭玄色的衣服，衣袂被寒风吹得飘荡着，如同浮动着的流云。他的五官生得极为贵气，发眸如墨，添了一丝深沉。他身姿挺括，满是伫立于苍茫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与傲骨，眉宇间却锁了一重永远散不去的雾霭，使他看起来像一个忧国忧民、下一秒就要为自己的亡国投江的文人。

煜熹帝国大巫师胧本西黛的哥哥，胧本西玄，“天选之人”。

西玄从不怀疑自己妹妹的政治手腕，但他惊叹于自己妹妹竟然对自己的手下如此放心，就这么把弑神这么大的事交给她们来做了。不过转念一想也难怪，她们要杀的神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对神力的控制并不熟练，心智也尚不成熟，若非自己及时制止，那女孩儿怕是已经死了。

西玄看着一旁昏迷着的冰渺，心里有些不忍，他好声好气地对那些巫女说：

“放了她吧。”

冰渺向巫女们的包围圈外面望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

“住手。”他对那十三巫女说，那些巫女便停下了。

应该是这些人的主子呢。冰渺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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