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树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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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信我?”棋子悬在半空,手中的一颗小棋子,会在哪个地方起到作用,只有下棋的人清楚。

沉默良久,她接着问,“那一百两是公子给的吧?”颜宋不自觉地回避了那个问题,转而问向其他事。

“是。”黑子已胜了两子,棋局明朗。

“我可以理解成公子品行清高,想要助我为我表哥翻案吗?”

他嘴里噗嗤笑出声,面具下的眼弯成一个弧度,“何事有助于我,我便会去干何事。清高也好,彻查也罢,这事我要真相,就必须得出结果来。”

从那夜马车上的一番交涉,她便已经对他的性子做了总结,厌世清冷,与人冷淡,自私自利,捉摸不定。

“公子真会算计,怕是也把我算计进去了。”

“你是聪慧,也够能忍,唯独不懂这世态一点,最终可能害死你。”

他眼神从那面具下透着的清冷,一个满是心计的男子比一个满是心计的女人更为可怕?因为他除了心思缜密,更有权势在手……

她勾着笑,不再是之前凄冷的惨笑,“如果公子愿意教,我也愿意听公子的。”

“怎么,还想拜师不成?”

“我活了十年忍辱十年,最终落得这般下场。回头想过,还不如轰轰烈烈一回,烟花绽放天际,虽只有一刻,但却让世人永远牢记。”

她攥紧手,这话她这十年从未敢说过,这种野心,怕是也只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

他起身,凑近她,绕着耳边暖暖的一股风,“我小看你了。师父这词,看来也不敢当。”

“不,整日叫公子也别扭得很,如今就叫师父,也好。”

他坐到一旁的矮凳,“随你,这次进入太学,你帮我找到三份文书。”

“文书?”

视线偏离,他朝着窗外的风景望去,“年度学生考核中每每都有暗箱操作,更不用提官员选拔试了,这三份文书分别记载了这些年来往的帐册,学生名单,以及已上任的官员名单。这些事自然不止一个人参与,幕后的罪魁祸首,也是十年前颜太傅罢官一案的主使。”

“是……外祖父那件事?师父真是越来越让我想不明白了,你特意救我,让我入太学,此刻更是提起外祖父当年之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沉默,将视线重新转向她的身上,“他是我师傅,颜太傅。”

他这句似乎解释了所有事,却又没法解释所有。颜宋看着他,他是皇子,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外祖父?

“既然是外祖父的事情,我也必会用尽全力去调查此事。”她的脸比罗府时那惨白无血色的脸好看许多,的确,这是一个二八少女本该有的姿色。

“明日我就安排你去宫学,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因为二皇妃献计一事,皇上封她为韶华夫人的同时,还任命她为官家女子的女傅。”

他说的无疑是罗素儿,那个千方百计想让她消失的罗素儿,再次出现,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没有心慌,只是淡淡来上一句,“看来想要躲的,怎么也躲不掉。”

而他倒是提醒得很贴心,“凡事小心,有事就逃命。”

颜宋嘴角上扬,听着他嘴中出现这样的话总觉得好笑,“师父似乎看不起我这个徒弟?”

“的确,我怕你忍不了一天就会哭着回来。”

“好啊,那就看我是否是你说的那么不堪了?”

隔着面具,颜宋似乎听见他轻笑的一声,“对了,老沈的女儿也在宫学求学,叫沈全胜,真遇上事,你找她便好。”

“好。”

玉仙楼,遇仙路,与君长谈,莫不过韶华时光……

玉仙楼旁的小巷是儿时娘亲常带她去的地方,这小巷没多少东西,大多卖的是些手工艺品,都是巷子里的人闲来无事找的生计,价格实惠且东西精致可爱。

娘亲每次来也不过是去买王婶家的木梳,不知为何,娘亲有许多把相似的木梳,虽颜色深浅略有不同,却都有着同样的形状。

光是颜宋记得的就已不下五把,虽然罗良从不过问,但她也会奇怪,那个木梳的故事,会和那个从未见面的亲爹有关吗?

步履轻盈,走入小巷的那刻开始,她便放下了所有的心思,这个地方,多少承载了回忆,珍重的,难以忘记的……

那家做了十年草鞋生意的现在还开着,尽管生意不好,但只有他坚持开了十年。店家是个瘦老头,眼神不好,但手极巧,喜欢鼓弄些新鲜玩意。

她最喜欢的莫过于老头用草绳编制的手环,与翡翠玉镯相比坚韧且不易碎,与金器银器相比又显得轻盈随意。

加上手环上落着大小样式不同的结,染上些简单的颜色,显得很不一样。

众多的花色中,她总会选择那个最简单的结……

“给我这个!”“这个多少?”

两只手似乎同时指向同一个手环,她不自觉地抬起头,却定睛看了许久,默不出声。

“你?”那人先开口,收回手,微蹙眉将目光收回。

她回过神来,连忙作揖,“殿下……”

玉恒一身黑紫大袍外裹上了更为隆重的外披,与她单薄简约的小袄对比着,有些好笑。

他将眼神收回,重新落在那手环上,“店家,给我这个。”

“诶,好!”

颜宋嘴角浮出难堪的笑容,他的动作像是刻意躲着她。可他手指着的手环,让她心中撒过欢喜。

瞥到余光中的那个手环,她竟大胆地追问,“殿下……为何喜欢草环?”

手随着话音落下悬在半空中,尽管他刻意忽略她的言辞。但他也会不由地想,为何喜欢?这种喜欢平白无故,毫无理由。像是从哪一天起,草环代表着什么,在他心里无法割舍的什么……

“阿恒……”她闪烁着眼神中的希望,阿恒,是记得的,那个草环他还记得。

“住口。”玉恒攥着那个手环,终于转身向她,眼光冷淡。

光线很好,她粉黛容光,面容与王府见面时不同,淡柳眉间的一点朱砂,带动整个人的气质,配上淡粉色的短袄,显得娇嫩可人。

只是他微沉着脸,用那天冷漠的语气说道,“你再这么说下去的,你比我更明白下场……”

如同一颗碎石沉入大海,那么深,那么得永无边际,零碎的过往最终也会被现实吞噬。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想要寻回当年的阿恒,她终究得承认这现实。

弯着嘴角,配着阳光的角度,她抬头望着他,不再是那副令人怜悯的样子,“谢殿下提醒,那我就不打扰了。”

落着小巷里的余辉,穿梭在傍晚最热闹的人群中,她的背影,让玉恒一直觉得单薄无力,似乎下一刻她会倒下,又似乎她会顽强地再次站起。

猜不透的人,才会越发想要了解,却又克制自己。

手环放入一个小盒,木色的外壳,与那手环的素雅相应。

“公子,认识阿绮吗?”老头挤着皱纹,笑着将盒子递去。

“阿绮?”

“就是刚刚那个姑娘啊,看你们聊了几句,以为您认识呢。”

“不认识。”他冷漠答道。

“唉,那就可惜了这个同心结了。”

“什么?”

“哦,就是您手中那个……这同心结虽常见,但能用草编织而成的却不多,得看这草的长度和软硬。阿绮这孩子,每次来都是来找这个的,这几日就编成了这一个,被公子买走了。”

“她,经常来?”话语间依旧冷淡,看着手中的木盒。

“是啊,阿绮这孩子几乎每月都会来个一趟。”

“……”他思虑着,回想起当日婚宴上的她,产生了一种连他都觉得可怕的念头,她说的是真的,那丫头说的会是真的。

“公子买这同心结是回家送给夫人的吗?”

玉恒两眼一抹黑,空洞的眼神依旧放在视线最远处。

老头见他不答,便立刻赔笑,“哈哈,是老头我多嘴了,只是这同心结啊,同心而结,心相通则结,心不诚则断。公子收下,赠予爱妻,必定和和美美。”

他微微点头,谢过店家,也一同陷入这小巷的余晖中……

冬日的冷过去了,夹杂着残留的冬味,一阵春风东面而来,绿了湖畔,红了花园,人们才慢慢意识着这春日的来到。

“宋儿,虽说是求学,但也是去宫里头,处处都要小心,知道吗?”姨母叮嘱着,已走到了颜府门口,车夫缓缓驾车而至。

“姨母放心,我会小心的,姨母也别每日睡得太晚,多喝些安神的补药,别太费神了。”

自表哥在边城音讯全无后,姨母开始以泪洗面,而后则是夜不能寐,初见姨母时还算精神焕发,如今好似失了魂。

“懂事的孩子。”姨母弯着嘴角,却感受到那丝无力,“好好听傅者的话,知道吗?”

她点头,伸手抱紧姨母,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亲密,她第一次触碰,好近,原来人的拥抱可以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备,可以泛起她所有的快乐。

马车朝着宫门驶去,恰逢朝臣门下朝的时机,宫门外也热闹得很。

“二哥,据说这次边城的暴乱厉害,好几个官员被杀了。方才太子站出来,竟和父皇请命管此事,我看此事悬啊。”九皇子玉德鼓弄着朝服的腰扣,走在玉恒身边。

“太子近来确实得意,此事不提,朝堂中也多了有不少大臣支持他。”玉尧说道。

“这可怎么办?要是他再办成了边城的事,父皇到时肯定会对他更加器重!二哥,这可不行!”

玉恒本是平坦的眉间多了一片川,思虑了一会儿问,“八弟,我记得你的母亲是边城贵族吧?”

“是,家母娘家确实是在边城,做的是布料生意。”

“那边城的事情由你去处理,记得千万别伤及百姓,务必要抢在太子之前将这事解决。”

“是,明日我就出发。”

“诶,八哥,你最近不是忙着查太学的事吗?”

玉恒一丝疑惑闪在眼眸,“太学?八弟你最近很闲?”

“我总觉得父皇处治的那三个少傅,不是幕后黑手,而且此事怕和颜师父有关。”

玉德皱着脸,斜着看着他,“颜,颜师父?十年前的案子,你还想翻出来?”

玉尧没出声,只是平拉嘴角,对上玉恒的眼神。

“也罢,谁让当时他和颜师父关系最好呢。不过八弟,此事暂且放一边,边城的事务必,记住!”玉恒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急促的马蹄声朝着他迎面而来,车夫靠着整个身子的力拉着缰绳,除了马凄惨的嘶吼,马蹄声愈发接近……

眼看着撞上了……

马蹄悬在半空,离玉恒只有半步远的地,随着众人一声惊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转身一跃,坐到马背,拉紧了缰绳,车身晃了晃而后安定下来……

车帘内映着的素蓝衣装,略带惊慌依旧端坐,宫门外众人大多瞠目。

玉德也刚缓过神来,看着二哥从马上一跃而下上前,“是谁家的马车,你可知你撞的是谁!”

马车内的人影慌乱站起身,怕是也是才定惊回神,匆匆走下车。

玉德顺着衣裙自上而下地打量,眼珠一转,一抬手,“怎么又是你……难不成这是你勾引二哥的新花样?”

颜宋抬头,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流苏挂在发髻上显然也惊魂未定。

她见玉恒故意瞥到一旁的目光,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答道,“殿下误会了,我今日去宫学,不知为何路上马突然受惊。惊扰到诸位殿下,真是抱歉。”

“宫学?!二哥,你看这大白天的就有人在说梦话了。”玉恒没有搭理,只是轻瞟过一眼,然后看向围在一边的大臣。

许是见他这副态度,颜宋心里的不是滋味都一并冲着玉德而去,“敢问九殿下,我颜家乃是添喜郎世家,外祖父曾是太学的太傅,家中即便是女眷也是熟读四书,为何偏偏我不能入宫学?”

就像是突然从一只低头啃草的羔羊变成一只撕咬猎物的狼崽,几日不见的巨变,让眼前三人有些吃惊。

玉德皱着眉,嘴角不自觉微张,“你说,你是,颜太傅的外孙女?这怎么可能?”

玉恒没移开眼神,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车夫这才拉走了受惊的马回来,屈身上前来解释道,“回殿下,这位颜姑娘确实是太傅家的。”

听到这话,玉德眉头皱得更深,嘟囔着“可她分明是在二哥府上……”

“好了,九弟,你忘了府上的事吗?”玉恒一开口,她便掀起精神来,两眼望向他。

玉德却话越说越重,“二哥,我平生就看不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而且这对嫂子实在是……”

“九弟!”玉尧突然打断他,声音微沉,“话说重了,听二哥的,我们回府还有事商议,她不过一姑娘,你何必如此。”

“我……”就连玉尧也如此说,玉德自然说不下去了,只能站在一旁盯着颜宋不吭声。

她见这时机,立刻躬身道,“谢过三位殿下,颜宋这就告退……”

她转身而去的影子,跟着宫里来的嬷嬷的脚步,走向那扇大门。颜宋还是阿绮?玉恒越是想要避开的人,却这世界上他最无法避开的人。

马车上,玉德还在为刚才的事闷闷不乐,“二哥,八哥,刚刚为何要帮那丫头说话?”

“她既是入宫求学的官家女子,就不便在宫门逗留,你这一闹,刚下朝的那些个大臣已然注意了,如此下去,你和她都会落人口舌。”

“可这便宜了那丫头!”

“九弟就如此不待见那姑娘?依我所见,那姑娘机灵得很。”一向安静寡语的玉尧今日的话显然多了。

玉恒看向他,嘴角稍浮着笑,“哦,我也奇怪着八弟这平日不善言辞之人,今日倒帮人说话了?”

“觉得有些意思。”

“八哥,不会那妖女的*汤没迷倒二哥,把你给误伤了吧!”

玉尧浅笑,没人猜的出他的心意,或许是觉得有意思,或许是觉得很有意思。只是那浅笑扰乱的是另一个人的心思……

平了惊马风波,她理了理衣装,显得不那么狼狈。许是方才马车上的颠簸让她有些头疼,立刻就让宫里的嬷嬷领着她进了宫。

宫门前的甬道很长,两边高墙砌起,说不上的压抑扑面,却总在砖缝间透着清冷。

大概绕了四五个弯才稍稍拐进一条稍窄的巷子,红砖绿瓦随处可见,她没敢太刻意地张望,只是小心记下,心里默念。

嬷嬷指着北处的宫楼,露着一处房檐的尖角,“那里就是学堂,老身还有事,先行告退,姑娘自行进去吧。”

“劳烦嬷嬷了。”

随着青石板地,一步一步踏上去,鞋跟哒哒作响,一步一声地朝着大殿走去。

殿前的空地,素蓝衣裙的身影,渺小至极,由浅入深,由小到大……

她轻跨而入,殿内坐着的大多是二八年纪的女子,官家女子个个锦衣华服,并不稀奇。

不过对比着她那套素蓝衣裙,蓝紫小袄就显得有些寒酸。

攥着新来者的注目礼,颜宋找着最边角的一处空位坐下。

“你就是颜宋吧?听说是颜太傅的后人?”石榴红裙步步摇曳走到她面前,女子面容清爽,不带脂粉之色,却算得上倾城之色,女子伸手,“幸会!”

颜宋有些怔住,微微颔首,站起身子,想起公子师父交待过的沈全胜,应该是个厉害人物,否则他不会让她有事麻烦她的。莫非此人便是?

“你是……全胜?”

话音未落,女子却嗖得收回手,眉间挑起轻蔑,收回刚刚那态度,“当然不是!沈全胜,你找她?!……真是可笑,大伙儿,颜宋说要找沈全胜呢?”

“猪胜?怕是还在宫门口吧!”

“她找猪胜干嘛?!”

“猪胜她定是又睡过头了!”

大殿内四处都是关于猪胜二字的声音,嘈杂得不行。

突然,随着地板的微微有规律地颤动,所有声音消停下来。

“迟了!迟了!完了!”声音微粗,回荡在大殿里盖过那些的嘈杂声,众人将目光随着那声音移到门口。

背着光,看不清脸,只是那身躯竟然将整个门内透过的光遮住。

“哝,这就是沈,全,胜。”光映在全胜的脸上,一张圆滚滚的脸上泛着绯红,两眼也圆滚滚的,一张小嘴显然在这张大脸上不合适。

“猪胜,你不会又胖了吧?”一旁小丫头笑着捂嘴。

全胜两眼一眨,嘴嘟着,“哪有,爹爹说我瘦了。”

颜宋望着沈全胜,只是平拉嘴角眨眼,公子师父找来的帮手和她的预期有些偏差,不,是完全想错了。

沈全胜,沈将军的独女,为何是这副模样?

“猪胜,今日你当值,快把女傅的东西从后院搬进来。”方才说话的女子已端坐回位置,执笔写字。

沈全胜拉了拉裙摆,不得不说那裙摆围在她的腰上有些紧,勒得腰间的肉堆在一起。

“顾婠婠,分明今日轮到你当值了!”

顾婠婠低头继续写字,一言不发,四周的官家女子如同约好一样,将矛头指向了全胜。

“猪胜,你看看我们之中谁能搬动后院那些东西,也就是你,力气多。”

“就是,咱们婠婠可是皇贵妃的亲妹妹,千金之躯,怎么能做粗活,万一要是弄伤了,你可担待不起。”

“猪胜,别磨蹭了,女傅可要来了,要是这东西不搬来,女傅可是要重罚的。”

“这与我何干,这是顾婠婠的事!”沈全胜叉着腰,明显气势压过了那些个没她半个块头大的官家小姐。

“沈全胜!你是故意和婠婠作对,是不是!哼,你以为咱女傅罚得了婠婠!?”

“够了!”一直埋头执笔的顾婠婠淡淡打断这场闹剧,只是轻轻甩出一句,“今日是沈全胜当值,你们可记得?”

其余的人沉默片刻立即答道,“记得!记得!对对对!”

沈全胜自然生气,但也拗不过这众口,只能瘪嘴皱眉,转身无奈走去后院。

颜宋沉默,她知道,顾婠婠早已得了所有人的人心,而倘若自己就这样为她出头,就别想在宫学中继续待下查案。

沈全胜的力气确实夸张,那院子里一大摞书籍被她左一捆右一叠就给搬到前殿。众人只是掩嘴笑着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

余光轻瞄至顾婠婠身上,沈全胜又何尝没有羡慕过顾婠婠,得众人所追捧,沉鱼之颜,曼妙身材,再看得她,腰如水桶,脸如圆月,除了自家父亲,谁人愿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可上天,就是那么不公平的,以至于你的所有抱怨和委屈他都能选择视而不见……

“女傅来了……”不知谁人喊了一声,稀碎的声音一下消失不见。只见殿后缓缓走入一女子,年纪有些,却梳得一个高发髻,一支玉簪更为端正典雅。

女子拂袖而坐,脸上的笑也只是微微显现,眉宇间的神色炯炯,瞥到桌案边的古籍,“哦,今日这书搬来的真是及时,是哪位小姐如此细心?”

还没见全胜站起身,方才吵得最厉害那位起了身,“回女傅,今日是顾家小姐当值。”

刚浮上的一点喜色一下消失,也不知如何反驳看着众人都是一样得意的神色,只能睁大眼看着。

沈全胜坐在最角落,刚好与颜宋相对,她的所有神情被她全部捕捉。颜宋或许也有过这神情,或许是在罗府,或许是在玉恒面前,同样都是无可奈何地失去。

“顾家小姐?是皇贵妃的那个妹妹?……果真是识大体懂礼数,你们得好好向她学,晓得吗?”

“是,女傅。”顾婠婠并没有立马露出得意,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浅笑中眼神扫过沈全胜。

“女傅,听闻韶华夫人也要来我们女学为我们讲课,可是真的?”谁人问了这么一句。

这四字倒是让颜宋提起精神来,公子师父也曾提起,罗素儿将在这宫学任教,早晚必须面对的处境。

女傅点头,“不错,韶华夫人为正我玉都清廉之风出谋划策,得圣上的亲派来女学任教。”

“韶华夫人和二皇子殿下可是玉都中最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小声嘀咕着那人,年龄尚小,扎一小长辫与胸前。

“这温柔翩翩公子,配上蕙质兰心夫人,着实让人羡慕。”

见那些个女孩在大殿内吵闹起来,女傅清了清嗓,“好了,都别吵了。今日不是有一位新来的官家女子?是谁?赶紧上前来?”

“回女傅,是我。”颜宋起身,缓缓走到过道再行了大礼,“小女名颜宋,来自江南颜家。”

突然眼前一亮,“江南颜家?莫不是颜太傅的后人?快抬起头来。”女傅听闻是颜家,异常激动。

颜宋缓缓将头抬起,许是又靠近了一些,女傅的脸愈发清晰,一双丹凤眼盯着她,迟迟不肯转移。

“果真与颜太傅好些相似。太傅生前受的宫中众人敬仰,也希望你能承袭太傅的品格,为我玉都效力。”

“是。”颜宋叩首,而其余那些个女子虽嘴上没有出声,心里头早已疑惑满满了。

“女傅对那颜宋竟是这般看重,之前说到婠婠不过是说识大体礼数,可说起她来竟是扯到了为国效力。”

“芙蓉,你可知颜太傅是何人?”

“不过一已死之人,或许生前饱读诗书什么。”芙蓉语罢看着顾婠婠的神色,立刻收回了刚才的语气,“或许是个大官?”

“你以为就凭此,女傅会对她这般?……二十年前,边城四国大战一触即发,玉都正处危机之时,圣上却唯独派了颜太傅去四国谈判。本以为此行必定有去无回,谁料得颜太傅竟与四国讲和而归,这玉都百姓才能免了战火之苦。”

“如此说来,颜家是功臣之后,理应是名门世家,可我并没听闻过什么江南颜家?”

“那是十年前,颜太傅被查出偷盗宫鳞玉,被圣上罢官,回乡不久后便郁郁寡欢而终,颜家的事也就当初宫里的老人知道。”

“偷盗?我不明白,他已是太傅,受万民敬仰,偷盗那宫鳞玉做甚?”

“此事也让人费解,各中原委我也不知。”

“所以,婠婠你方才主动向她示好是为了拉拢她。”

顾婠婠沉默片刻,“她若肯与我同列,我自当不会与她为敌,但倘若她……”

“婠婠,颜宋在那儿。”芙蓉指着大殿西侧台阶上的那人。

顾婠婠稍加快了步伐,朝着颜宋走去,步伐虽快,但每一步都走得规矩大气,“颜宋姐姐!”

颜宋止步,见身后二人带着笑意朝她走来,一个是顾婠婠已经见识过她的厉害,另一个则是方才大殿内吵闹的最欢的那个女子。

“顾小姐是在喊我?”

顾婠婠一脸笑意,“颜姐姐走得急,都还来不及与姐姐搭上话,我是顾婠婠,顾尚书府的二小姐,顾家姐姐应该听过?”

她刻意指明自己的身份,无疑是想告诉她,顾婠婠这个靠山很牢靠。

颜宋点头,“自然是听过的,顾尚书,皇贵妃就算是在江南也是人人皆知。”

果真满意地露着笑,“颜姐姐说得极是,婠婠看颜姐姐出自添喜郎世家,投缘得很,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想要拉拢她,颜宋觉得可笑,自己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被这心思缜密的二小姐看上?

想了想答道,“顾小姐客气了,姐姐二字我颜宋自然是不敢当。况且攀姐姐的高枝,也并非我所愿,留给那些想要攀上的人,岂不更好?”颜宋语罢,看向一旁的芙蓉。

芙蓉虽个性冲动但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明白得很,立刻提上气来,“颜宋,你这话什么意思,婠婠称你一声姐姐,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可知在这宫学,要是与婠婠为敌,会有怎样的下场?沈全胜就是个例子!”

“芙蓉,住嘴。”淡淡一句住嘴,顾婠婠脸上的笑意尽失,眼神中的光由暖而冷。

而此时,沈全胜也恰巧路过,走得有些慢,似乎在思虑些什么。颜宋见状,想到一法,拉住她。

“全胜,你等下。”颜宋倒越发起劲地挑起争端,“芙蓉姑娘口中的沈全胜,好巧不巧,正是颜宋的好友。看来,要与顾小姐想的背道而驰了。”

气氛很怪,沈全胜站在原地看着三人,一个怒气在眉间,一个冷眼似刀剑,还有一个神情自若。

顾婠婠厉害之处莫过于她从不将喜怒表露,依旧是她一贯的浅笑,“颜宋,那就且看往后了,想必一定精彩。”

转身快步离去……

沈全胜见她走远,“你这样和她摊牌,必定会惹恼她的,惹了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使现在妥协往后也会吃尽苦头。”

沈全胜傻愣愣站在一旁,这才想起什么,“对了,还没好好介绍,我叫沈全胜,你是颜宋,对吧,我爹已经叮嘱过,往后在宫学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沈将军,看来公子师父并非亲自出面。

“对了,你刚刚就不生气?她们捉弄你?”

“说不生气自然是假的,我力气是大,可我又不能对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动手啊,所以只能忍。”

见她多了一丝忧愁,颜宋笑道,“往后我们是一个阵营了,他们要是动手,千万别客气,只管一拳打回去即可。”

噗嗤笑出声,沈全胜倒是乐了,“颜宋你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哦,那里不一样了?”

“因为你没有那些贵家小姐独有的脾性,真好!”贵家小姐的脾性?的确,她不可能有,她本就当了十年的下人。

尝尽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往后她与沈全胜要面对的是宫学里所有人,那又是什么滋味,没有满心期待,只求问心无愧。

他拾起那两颗已死的白子朝着一旁一丢,转而眼神落在她身上,“太学的事情牵扯甚广,绝非表面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一个人想去调查绝对会惹上事端。”

他的意思,反倒是从她的角度考虑,为她思量。

眼眸抬起望向他,“报酬?什么的……报酬??”

“放心,接下来这事有关太学,我相信你绝对乐意去做。”

“太学的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先发制人,也让人越发不明白,他究竟是谁,难道真是半路仙人不成?

颜宋站在原地,仔细看着这六处一模一样的房间,玉仙楼,究竟遇上哪路神仙?

吱呀…的一声响,上层一处房间开了半扇窗,里头传来两字,“进来。”

尽管一头雾水,她仍旧很快朝着二楼隔房走去,他愿选在此地会面的原因和接下来他要吩咐的内容难道是见不得人的,还是说,以他的身份不能明着做这种事?

“这一百两他日我必会还你。”

他立刻说道,“不必,你安心收下,那是报酬。”

“怎么,对我的样貌如此上心?”又是一声清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停留在那棋盘上。

她努力捕捉着唯一显露的目光,脸颊泛起红晕,“兰陵王遮住自己容貌是为了更好地上阵杀敌,就不知公子揣着什么心思了?”

她推门而入,桌案前跪坐着的男子手执黑子,动作已定,依旧是一身白衣安静落在脚踝,往上看奇怪的是他的脸,铜制棱角面具,盖住他脸的全部,只露出冷淡的目光。

“坐下吧。”黑子落在棋盘,清脆一声。

大概只有引路小厮知道,大概转了四条路才到了西阁,西阁有二层,却只有一个房间中坐着人,其余四五个一模一样的房间不过是用来作掩。

“公子人带到了。”小厮话刚落,不等里头的反应便离开了,利落干脆。

颜宋端坐着却不自然地调整姿势,一时间倒对他脸上铜制面具颇有兴趣,“初见公子是在帷帐中,未见公子的样貌;上次府上公子也是隔着窗,如今公子又戴上这面具……”

她话里有话,他却再度拿起一颗棋子,指尖转了好几圈,才放下,“面具自然有面具的作用。”

“哦,莫不是公子也同兰陵王一般拥有美貌,怕被世人嫉妒不成?”颜宋一句调侃之词,气氛不再那么僵。

玉仙楼,在玉都城当地以其神秘出名,更有这么一句,玉仙绝非欲仙而胜遇仙。

所谓遇仙,即是你永远不知这玉仙楼内有藏多少隔间,来者会是何方能人贵人甚至是仙人?

其实这玉仙楼并不大,却因为错综复杂的廊道而令人眩目。小路岔口一而成三,三分六,六为十……辗转间早已失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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