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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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学?为何罢学?”

“据宫人说是他们不服于太学的选拔制度,我朝每年都会从太学中选出优秀人才,可每年因私通关系而入职的占多数。”

太学本就有东西殿之分,东殿乃是皇族官学弟子,而西殿大多是地方小官弟子,玉都本就不大,大多官员都从太学中选出。

“那可还有什么法子?”

九皇子双手微托着腰,“皇嫂不必担心,闹事的是西殿的人,明日我找几个手下将他们的亲眷一抓,他们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会给我好好听话。”

“绝对不可!”“不行!”

颜宋脱口而出,岂料和那人撞上了,她一直没留意九皇子身边一直杵着那人,黑紫色的大褂加上那张清秀的脸,一股寒气环绕,四周阴沉下来。他是皇子?

危险在慢慢逼近,一旁九皇子正仔细打量着她,很快认出了,“你,你不是婚宴那天那个……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他这一怒,身后的随从立即跪下,“主子饶命,那日恰逢一高人出手,小的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他弯斜着嘴角,从鼻中轻哼一气,“高人?那这次总没人来救她了吧,赶紧将她拖下去……”

“是……”

“且慢!”一旁黑紫大褂那人开口,她对他愈加注意了,他的面容清秀,不像是会舞刀弄枪之人,“你刚刚说的不可,是何意?”

九皇子摇头走动,“八哥。这种人你还和她废话什么,没准就是想来勾引你的。”

“九弟的方法的确不可行,她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何不就让她说说?”

九皇子嘴一憋,站在一旁默不出声……

她屈身上前,说道,“回殿下,奴婢以为此事已经闹到皇上那里,想必皇上对此事已经关注,那么自然不能用治标的方法,殿下一旦抓了那些人,不仅救不了二殿下,反而会触怒龙颜。”

“八哥,她是在胡说八道吧?”

“她说的丝毫没错……”他只是用最平常的眼神望向她。

“八哥你……”九皇子依旧不服,皱眉看着她。

“你可有法子?”他的声音不似他的容颜,如温水绵绵般舒适。

“奴婢没有法子,奴婢只是觉得治标必须治本,西殿众生不过是求公平公正,倘若能有一个更公正的制度出台,正廉政之风,严惩贪官,西殿众生定会自行退去。”

九皇子这回找到毛病,“你说的容易,太学里的都是老一辈的功臣,你让父皇如何去严惩他们!?”

“那就杀鸡儆猴,虽不会将他们连根拔起,只要从中选一个罚,其余的也必会心虚,而对西殿也算是有了交待。”

他的脸上多了一抹笑,虽然在她身上的眼神依旧是最普通那种,“皇嫂,你这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连丫鬟都能想到此计策。”

“八殿下见笑了。”罗素儿嘴角的笑勉强,只能将头低得愈加。

“八哥,这女人说得方法真的可行?”九皇子依旧不信。

“可行,只不过这主意必须亲自上报给父皇,但父皇是愈发动怒还是因此消气,就不得而知了。只得看谁愿意一试了?”

“奴婢愿意去。”“我愿意去。”

九皇子一拽,“你还真不知死活,一个下人难道还想进宫面圣?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哦,我看是你想着邀功吧!”

九皇子的针锋相对,她丝毫没反抗,她想得无非是救出玉恒,因为无论如何,她必须知道玉恒为何会忘记当年的事。

“我看也是让皇嫂去,此次是进宫,以皇嫂的身份尚能出现在父皇面前,而且皇嫂和二哥是夫妻,倘若父皇消气,也必定会看在皇嫂的面子上放了二哥。”

她没再出声了,罗素儿能救他,只要这结果就行。

罗素儿看着她,嘴角洋溢的得意怕是掩饰不住了,“我明日就进宫面圣。不过殿下,王府的事情就劳烦你了。”罗素儿口中的劳烦,无疑是针对颜宋。

“好,这次定能让皇嫂满意……”

九皇子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后退,她还是逃不过吗,是那公子说的根本没用,还是自己不够聪明?

不,因为她没有想过,倘若她根本不是蝶,这蚕茧就永远也挣脱不了……

换句话说,权力永远比什么智慧才能更加管用……

手脚冻得发紫,隐约间嗅得一股酸臭味,这儿是废弃的粮仓,罗素儿自入宫后,九皇子便将她困于此处,莫非这次是想要将她饿死?

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她想她不会饿死的,按这冬日日益渐冷,定会先冻死。

注定漫长而毫无结果的等待,而她不过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命运。

窗缝间透过的的一道光亮,让她努力将身子慢慢挪向那儿,月光照得她整张脸凄冷。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明白她,十年前,她身后随从百人,与他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谁料到,十年后,她卑如蝼蚁,谁都可以轻易将她踩于脚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却岂料得到如今惨状。她正惨笑着,窗口传来动静,咚,咚,咚……或许是因为这夜太静,声响随着心跳一声又一声……

这里本是粮仓,那这动静莫非……?她微微后退,心中还是有些害怕,随手抓起墙角废弃的扫帚,准备朝那窗口抡去……

咚,咚,咚……

她双手悬在半空,这次不同,伴着声响好像还有人声,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里头的,死了没?”

有人!是有人来了!……

她“啪”得将扫帚扔下,扒拉着窗缝,想要看清来者是谁,呼吸急喘着靠在窗边,窗缝细窄一条,只隐约看到……

“倘若没死,就说话。”或许是这句冷淡的语气,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到这里难道会比登天还难?不过,看你的处境倒是比上一次更糟了。”

“……”真是他,她身子一松,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月夜,窘迫之境,还有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怎么不说话了?”

“……”不对,这里绝对有问题,倘若上次是偶然,这一次,他亲自找上门来,还是来找她?不,这一切都说不通。

她起身朝着更深更黑的地方走去,心绪不宁,声音渐远,“你走吧……”她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总是给人一种摸不透却总是要出现的感觉,奇怪,太奇怪了……

月光将他的轮廓映在窗户上,他好似换了一个姿势,将身子朝窗户倾了倾,“如今的态度倒是无情坚决,当初都用在哪里了?”

她没出声,抱着手臂蹲在一角,只是靠着身子不定频率地发抖支撑着。

“那就说几件宫里的事,你可知皇上今日在朝堂上为了太学的事龙颜大怒,随即封了太学不说,还将好几个太傅被发配边疆。”

“皇上动怒了?那二皇子怎样?”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那人是在套她的话。

他停顿了片刻,道,“怎么?关心他?放心,皇上虽动怒,但也多亏他娶的好夫人,不仅人没事,还封了她韶华夫人的称号,瞧,这罗府今晚不就在忙着庆祝这事嘛……”

“韶华,夫人……”那法子奏效了,玉恒没事了……

“怎么?不甘心了?想着法子折磨你的人,拿着你的法子去邀功,全府上下都在大厅庆祝,却把你关在这里。”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如同绷紧的一根弦,颜宋警惕着此人。

他轻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在这里受罪,他呢,早已抱得美人,在屋里欢欣愉悦了……”

她没有吭声,就连急喘着的呼吸声也尽量掩饰,她将眼睛睁大,尽管眼眶发热再发疼,但她不能哭,或许打心里她也不想被人说成懦弱的人。

听她不吭声,他轻轻扣了扣窗,语气依旧平淡,“丫头,别怕死,我会救你出来的。”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总让她觉得不自在,他说救,可他为什么救?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窗外的轮廓沉默好久,鼻息重了些,声音也较刚刚微沉,“目的?自然是有的,但你放心,绝不会伤你,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得到该得到的东西。”

她沉吟许久,说道,“你想我怎么做?”

他浅笑,“明日便会有人来救你,后面的事我自会安排,一有消息我让老沈来找你,你按他的意思便好。”

“好。”她回答得干脆。

“怎么,现在你不怕我了?”

“比起现在想要除掉我的人,你更值得信赖。”

身影在窗户前静止,然后便再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地离开了……

他说,明日,会有人来救她,他口中说的人是谁?这十年的忍辱,但愿罗素儿每件都还记得,因为她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滚!

青瓷茶具就被她一把抡了下去,发出刺耳吓人的声响,罗素儿的手紧紧揉攥着桌上的绸布,不由地抖。门口候着的下人见势,立马退下了……

“娘娘,千万别伤着身子。”

她松开布,眼神黯然中实则藏着一把锋利的剑,“身子?”

“娘娘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好日子,不仅殿下的事情解决了,皇上还封了您韶华夫人的称号,整个玉都城的女眷可都羡慕你呢!”

“羡慕?可为什么我觉得我所得到的一切都像是她施舍给我的!”罗素儿咬着牙,却拼命压低声音,本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也变得难听。

颖儿凑近了些,“娘娘何必动气,这颜宋是有些小聪明,可她始终是奴婢,不像娘娘是主子。”

那主子二字一出,罗素儿的神情愈发难看,“呵,你自然认为我是主她是仆,你入府时间短,自然不知十年前这罗府的大小姐究竟是谁?”

颖儿低头,不语。

“是她,只有当她颜宋从那个位置下来时,我才有机会从庶女变为这罗府的大小姐,才有机会遇见殿下。这韶华夫人的称号何不是在打我的脸,告诉我,我罗素儿这辈子都要靠着她!”

最后一句,她再也压制不住,声音尖而利,吓得一旁的颖儿立即应声跪下。

“娘娘息怒……颖儿倒觉得那颜宋不足为患,即便她曾经是风光过,现在得意的还不是娘娘您,受苦的不还是她嘛?”

颖儿这话倒让罗素儿心安,且痛快,沉吟片刻,她嘴角勾勒出邪魅的笑,“说的对,颖儿,去把那箱子拿过来。”

她指着桌案上的木色小盒,上面刻的花案是牡丹,大大小小参差不齐,最显眼的应该是那古铜色的小锁。她利落地从身上掏出钥匙,将那盒子打开。

盒子里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只有一封信,看着纸张崭新,想必不是积了好久的信。

“娘娘这是……?”

她依旧挂着的笑像是要融了她手里的那封信,“把这烧掉。”

颖儿拿过信,见信是今日的还没开封,便多问了一句,“娘娘这还没看呢?”

“我说,烧了它。”

她不过眼神一扫,颖儿忙意识到,答应着,“是,是。”

颖儿转身正准备离去,罗素儿又叫住了她,“对了,这天气愈发冷了,指不定会冻死个人,明日你去看看她,记得,一定要将她冻死的事禀报给我,听见了吗?”

她故意将冻死二字加重,颖儿自然明白,匆匆应声退下……

罗素儿不敢明目张胆杀人,但是让她冻死饿死就怪不得她了,而这方法又简单又不留痕迹,只需浇上冷水,扔在那大院里,怕是不到一个时辰,便会毙命。

次日清晨,伴着锁链低沉的声响,颜宋的意识慢慢开始恢复,阳光透过窗缝照在她的身上,回暖了些。

她随意一动便就觉得浑身酸疼,难以动弹,可能是维持了一夜蜷缩的姿态造成四肢僵硬。

虽说外头洒满了阳光,但依旧从那半开的门中不断地向里灌风。

“你怎么样?”一股暖意从她的肩头包裹着她身体的全部,她抬头,身上被人披上了件薄衫,她的脸色极其不好,嘴唇动着发出微弱的声响。

除夏将她扶起,她身子软塌地躺在她怀里,“快!这儿有热汤,赶紧喝下暖暖身子。”她乖乖张嘴,随即一股小小的暖流从她嘴中流入身体的各处。

“现在好些了吗?”除夏年纪较她稍大些,但声音却是温柔地很。

她渐渐回过劲来,眼皮微张,轻点着脑袋,“谢谢……”

除夏将那薄衫裹得更紧,“不必谢我,是夫人,今早突然得知你被大小姐囚禁的消息,可把夫人急坏了,便立即让我来看你。”

“夫人?”除夏是罗夫人身边最亲近之人,自打夫人入府以来便跟在身边,与颜宋而言也是从小认识的。

而罗夫人是个天性温和善良之人,全府上下皆知,自她娘亲死后,更是唯一可以信赖之人,多番帮她不说,这十年来倘若没有她,怕是早死了。

她眼眸中的黯然少了些,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想起昨夜来,“除夏姐姐,昨日,昨日府里是不有庆功宴?”

除夏眉头微皱,“你,你问这干嘛?”

“你可知道,那庆功宴中来了谁?”

除夏思虑着,答道,“昨日前来恭贺大小姐的人确实不少,大多是玉都城的官家女眷,还有就是几位皇子……”

“皇子?”

“是,昨日来的有九皇子还有八皇子,对了,还有一个年纪稍老些的将军,似乎叫沈什么大将军。”

沈?老沈?他的随从,如此说来,那么到场的九皇子和八皇子之间必然有一个是他。倘若是皇子,确实可以在罗府来去自如……

“颜宋,你怎么了?”许是见她思虑着什么不吭声,除夏不由担心。

她回过神,接着问,“那他们二人昨日的衣装又是如何?”

“我记得九皇子穿得一身蓝紫大袍,八皇子似乎……是一身净白,没错,殿下还提起过一句,说八皇子穿得一点儿也不像来庆祝的样。”

如此说来,昨夜在窗缝中见着的也是白色的衣料,八皇子?身份还有衣饰全部相符的那人……莫非真是他?

而当日庭院中所见的八皇子,他虽居于九皇子之下,但论智谋绝胜于九皇子。这样的人愿意居于人下,心中谋略必不会小……

除夏起身,张望四周,“咱们别在这儿呆着了,一会儿大小姐的人来可就糟了,先去夫人那里吧!”

颜宋点头,身子还是有几处僵硬发麻难以动弹,除夏扶着她朝着门口走了还不到三步。

门口嘈杂的脚步,带着一股风扑面而来。她见颖儿身后带着四五个家丁立即把门堵住。

“你是谁?”除夏问。

颖儿语气变得轻飘,“是娘娘让我来的,你们几个将她拖到后院去!”

那几个家丁应声,随即将颜宋按住,她本就冻了一夜,好不容易回过些劲,他们只是轻轻将她向外一拖,她整个人便像倾倒一般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嘛!谁敢碰她!”除夏使劲将她拉回,却丝毫改变不了局势。

颖儿见她闹,脸浮上笑意,“给我将她一并抓住!”

“是!”

除夏被那几个大汉抓得发疼,朝那几人吼道,“我可是奉了夫人的命令,都给我滚开!放手!”

一声轻笑,颖儿眸子转向她,“呵,夫人?除夏你是老糊涂了吧,这罗府如今谁才是当家说话的!”

“你!你……”

颖儿转而看向半身拖地的颜宋,她脸颊冻出紫红,身子塌软得连话也说不上。

便朝着那几人吩咐道,“给我拖出去,她要是晕倒了,就用水把她浇醒!”

“你疯了,外头那么冷,她怎么受得了这般折腾,万一弄出人命……”

“除夏,瞧你这话说的,这天寒地冻的保不准就会冻死个人,到时候老爷夫人那儿就说颜宋在囚禁期间冻死,怕也没人会怀疑吧。”

“你……”

“来人,给我泼!”

她被那几人随意一扔,全身塌软着倒在地上,胀红的手指在地上扒拉着什么,一时间,头顶上一下倾盆而下的水,她根本躲不过。

微弱的*,重重砸在地面的闷声,只留下毫无反击的瑟瑟发抖。水在这种天气不到一会儿便已凝成了冰,在她的头顶闪出冰晶的光色。

“放开,你这样会弄死她的!”

“继续给我泼!”

那几人正准备动手,罗府的李管家急急忙忙跑来,看这场景竟也没露惊讶之色,只是俯上颖儿耳边私语,“老爷那里传话了,让颜宋赶紧去大厅。”

“什么?”颖儿的脸色变得难看。

“赶紧的吧,老爷那儿等着呢!”李管家说完看了眼地上那丫头,只是摇头便离开了。

她思虑了一会儿看着那几人端在半空中的水,喊道,“住手!……今天,就到这里,给她换身干衣服,其余人退下!”

四处人走尽后,除夏扶起她,擦干她脸上的水,冰冷的外衣里皮肤滚烫,而整个身子如同烂泥般瘫倒。

“颜宋,颜宋?”

昏死过去……

而殿内,怕是早已有人按耐不住,“什么?她没死?!”

颖儿跪在地上,“娘娘,真不是奴婢的错,是,老爷那里……”

“爹?……怎可能,爹向来不管这丫头的死活。”

“不是,是,是颜家派人来了。”颖儿支支吾吾。

“颜家?!这更不可能。”罗素儿放平的嘴角挂上笃定,眉头一时挤在一块。

颜家不可能找来,这些年的书信不是被她烧了就是被她丢了,颜宋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有书信往来,更不可能向他们求救。

“昨天那信你烧了吗?”她转身抓住颖儿的肩,神色有些着急。

“烧,烧了烧了,娘娘交于我后,我是亲自烧了。”

“那就奇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救她?!”她在房里来回踱步,突然想起什么,“颜家来的是谁?”

颖儿答道,“是一个女的,和夫人差不多年纪,或许是颜夫人。”

“不,是颜家大小姐,颜如玉,颜宋的姨母。”她眼中担忧少了些,心中大石也浅浅落下,“看来不是那欧阳长世,呵,我看这次颜如玉也带不走她!”

她害怕了十年,十年来她身为罗府大小姐担心的东西,不过就是颜宋有朝一日会翻身。

颜宋再有知觉便已是第二日清晨了,松软的被褥透着淡淡清香,大概是嗅着这味道脑袋才开始苏醒,她迷糊着眼,她没死,也许是口干头疼,让她意识到她没死。

听着自己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呼吸,她没有力气从床上坐起,那日跪在园中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救她的那人会是谁……

“宋儿,宋儿……”她闻见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朝着自己愈来愈近,模糊的轮廓也开始清晰。

是个女人?穿着一绒毛马甲,素色的衣衫显得清贫,发髻更没有多少钗饰,就一单单的木钗而已。

那女人试了试她的额头,慢慢扶着她的身子坐起,声音和母亲竟一模一样,“来,喝了这药就没事了。”

她有些抗拒地身子后倾,然后看向四周,这房间不大,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可整体看来却是井然有序。

她抬起头,双眼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狼,对这世间一切都充满了警觉,“你,你是……”

女子勾着笑,抚着她那糟乱的头发,慢声道,“孩子,我是姨母,还记得吗?”

姨母?

颜宋摇头,母亲似乎很少提起过她的亲人,再加上母亲过世的早,对这姨母就更没有印象。

但倘若说是姨母,那便是母亲的姊妹了。她一定是最了解母亲的人,或许当年母亲的死她知道详情。

她对这新环境好奇,左顾右盼了好久,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遍体鳞伤,一点温暖就能让她无以言表。

“那……这是哪儿?”

“别担心,这是我府里,也是你的家。”

她半张着口,嘴里轻轻说出“家”的音。

母亲死后,父亲便再三警告过她,她是野孩子,野种,骨子里流着卑贱肮脏的血,她不配有家,只配寄人篱下。

家,她嘴角留下一抹期待,或许是因为从未拥有过,才会如此。

姨母接过丫鬟递来的药,轻吹气,“来,再把这药喝了,才能好的快些。”

她眼里闪烁着抗拒,却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那人越看就愈发像母亲,她的声音和母亲一模一样。她怕是也有错觉,过了好久才回过神。

她乖乖凑着身子,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将汤药喝下。

药喝下了,身子也暖了起来,“姨母,我怎么会在这儿?”

姨母正背着身子,没怎么听清,回过头迟疑好久说道,“那日我去罗府找你,本打算接你回府,那罗良说你高烧不退,我便把你接回来了。”

“……那,那还要回去吗?”她眼中的胆怯,或许是十年来的担惊受怕,一时握住的希望再也不肯放手。

姨母脸上落着淡淡的微笑,“傻孩子,当然不回去,姨母怎么可能让你接着在那里受罪。”

她一听这话,一股热早已冲向眼眶忍不住,从身后抱住她,“姨母……姨母……”

她终究是个孩子,是个需要保护和疼爱的孩子,因为没有人是天生坚韧,当然也没有人天生软弱。

姨母的声音略带哽咽,“不哭了,不哭了……你娘出事以后,姨母就想着把你接回来,只恨当时罗良竟要价一百两,否则怎么也不肯将你交给我……”

“一百两?那姨母如今哪来的钱?”

虽说颜府是添喜郎世家,但自颜太傅被罢官后,便家道中落,看姨母身上的衣饰和那挤挤攘攘的房间,便知姨母家也并不富裕。

“说来也怪,昨日有人送来,刚好一百两,我本是拒绝的,可来时那人说用这些钱去罗府赎你,我便也就收下了。”

“那人是谁……?”她问得急,全身朝前一倾,倒是有些惊到了姨母。

“说是你平日里的好友,看你受苦,想要帮下你。其他的也没多说……”

颜宋默不出声,就在姨母来的前夜,确实有人说过救她出来,八皇子,会是他吗?她愈发觉得那个八皇子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口中的目的是什么……

姨母见她目光呆滞,望向前方没个焦距,安慰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以后就跟着姨母一起过。”

颜宋回过神来,点头,或许是因为姨母和母亲是亲姊妹,声音又如同一人。

“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少爷出事了!”门口一丫鬟跌跌撞撞,跑到跟前神色慌张。

“说什么?长世?长世怎么了?啊?”姨母的神色立刻慌了起来,抓着那丫鬟的手臂不放。

那丫鬟支支吾吾,“宫里人说是少爷在太学滥用私权,眼下,已经,已经被,被发配到边城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去见长世……”姨母朝着门奔去,跑得急,一下跌倒在地。

“姨母,姨母!”她从床上立刻跳起,扶起她。

“夫人,眼下少爷已经出城了,怕是来不及了。”

姨母眼睛红肿,皱着脸,真双手颤抖着,“怎么可能……长世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

姨母走不动道,就蹲在地上蒙头大哭。颜宋倒记得这个长世哥哥,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长世哥哥很疼她,每次都拿糖葫芦来,自己一口不吃全给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颜宋问道。

“回小姐,前日皇上整顿宫中太学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共抓了三个少傅,罪名都是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便都发配边疆了。”

“你是说,抓的人中也有长世哥哥?”她心口一提。

前日,不正是罗素儿进宫献计那天……是,计划中是有杀鸡儆猴这一招,是怕惹上一些老臣混乱朝政。怎么?莫非抓的人根本不是那些贪官,而是随意找的替罪羊?!

她终究不会算计,那些老奸巨滑之人早已想好了脱身之策,受苦的受害的尽是曾经最疼爱她的表哥。

“是,可少爷绝不会干这种事,定是受人诬陷,奈何我们人微言轻,斗不过那些贪官。”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衣,站着显得人更加消瘦,可这些单薄却没让她的神色变得软弱,反倒愈发露出凝重之色,“你把姨母待回房间,这件事我会去处理。”

处理,尽管她口中说出处理二字,可她凭什么,能凭借什么?她手里,什么也没有……

“是!”

那丫鬟正走到门口,便撞上神色匆忙的另一个人,大概是这颜府守门的,“小姐,门口有个姓沈的老头找你!”

她脑中闪过的这个字,让她顿时清醒起来。

“快带他来见我!”

来者果然就是老沈,只是这次的着装与那晚的截然不同,而是将他骨子里该有的英气都嵌在了外边。。

“姑娘身子好些了吗?”他问道,毕恭毕敬。

“谢谢将军,好多了。”

“姑娘知道老夫的身份?”她见他神色有些惊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那日来的将军就是他。

“将军和殿下当日都出席了罗府的宴会,但凡问一句下人,便知道了。”

沈将军蹙着眉,仔细大量了很久才说道,“姑娘既然知道了,老夫也不便隐瞒,殿下想要请姑娘去一趟玉仙楼。”

她躬身作揖,“好,劳烦告诉殿下,我换身衣服便过去。”

她嘴角勾着笑,果然没错,殿下,他便是八皇子,知己知彼,起码现在她与他之间的交易更平等了些。

“八殿下,九殿下。”罗素儿躬身作揖,随着步摇的叮当作响,九皇子的眼神早已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皇嫂不必多说,二哥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

罗素儿身子稍稍退了退,藏着心中的不安,依旧不改颜色,“养贤,你赶紧去找九殿下他们帮忙。”

“是。”养贤刚一转身,院子拐角处便传来响亮熟悉的声音……

“皇嫂!我们已经来了!”颜宋刻意退了退,来者便是昨日追杀她的那人,此时应该避嫌才好。

罗素儿眉间的怒气依在,转而叠加些许无奈,“娘是说我在说谎?……您宁可相信她说的,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

此话一出,罗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们母女这些年有心结,无疑是因为颜宋。

其实,就连颜宋也不明白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二娘,自母亲死后疼她胜过她自己的女儿,任谁想都是匪夷所思。

“现在形式如何?殿下怎样?”

“也不知谁人告得密,皇上龙颜大怒,将殿下,软禁起来了。”

“此事轮不着你管,你还是想想如何活命吧!……养贤,你说!”

“是太学出事了,西殿学生集体罢学。殿下辅助太傅掌管太学,如今朝政上有不少弹劾殿下和梁太傅的奏章。”

“王妃!王妃!”侧门而入的那人穿着金缕铠甲,体格健壮,手持布裹刀,步履轻盈而入,必定是练武之人。

“养贤?,你怎么上这儿了?莫不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其实她清楚得很,罗素儿说的并非谎话,没错,她就是在颠倒黑白,只是这找来的借口丝毫没有气力。

不过罗夫人倒是站在她一边,反倒劝起素儿来,“素儿,是不是有误会?宋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颜宋这才想起当日宴会上玉恒身边那人便是他……

养贤的神色着急,语调却特意放缓,“王妃,是宫里头出事了。”

“什么事!”那话几乎同时说出口,罗素儿望向颜宋,眼神里除了同样的焦急外,夹杂更多的是像刀剑般的锋利。

“素儿,你来的正好,这事是真的吗?”

罗素儿表情说不出滋味,只是斜斜瞟过颜宋的眼神凶狠得很,“娘,这绝非实情,婚宴当天所有宾客都能作证,她拉走殿下,分明是想要勾引殿下。”

颜宋也应声跪倒在地,“夫人!我绝无此心,但凡我有这心思也不可能傻到当众将殿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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