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其折

娅丽娃杀了阿卓？纳达尔没有下毒？

真相如风暴，来得太突然，夭夭所有的筋脉都在突突的跳动，千万只黄蜂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根本不是纳达尔，是娅丽娃！

“娅丽娃原以为杀了王和达罕王，靖王妃和信阳郡主会信守承诺，向昌国朝廷请封。哪知她们翻脸不认人。娅丽娃不甘心，因此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

原来是她们，她们。原来有些人是永远不会放过自己的。

娘亲的陈年旧事，师父很久以前就告诉她了。她故意忘记了，不想记得，不想报仇。那些恩怨就想落在肩上的鸟屎，如何能与禽兽计较？

多少年了，她从未没想过当年来到京都城会惹出那么多的事。她从来没想过要刻意去争夺什么。早知道，她就不来了。如果知道会这样，哪怕她一辈子都想白悠，想到死，她都不要来京都城。

从小，师父就说她脑袋有病，有时候清明有时候痴傻，不适合跟别人争，也争不过别人。所以只适合待在山上，不要下山去找白悠……

可是，她曾经想要的就是白悠和乐伽。

她为了白悠第一次来京都城，又为了乐伽第二次来京都城，她就是觉得想要，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就是想跟他们在一起，就是傻傻的不计后果来找他们，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好在老天没有亏待她，她有了阿卓。

她也只有阿卓，一个对她很好很好，想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的阿卓。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抢走，为什么要杀了她的阿卓，为什么不愿放过她！

她不知道她们会恨她至此，不知道这种恨会以阿卓的性命为代价。如果她知道，如果她明白，她宁愿死在那年的曲水湖畔，死在白悠和乐伽面前！这样可以满意，可以两清了吗？

“可贺敦，她们与你有旧怨，才指使人害死了我们草原英雄——吉利王！可贺敦，王死得窝囊啊，王是因为你才死的！都是因为你，你要为王报仇啊！”

咄禄单膝跪地，痛心疾首。

他就是要步步紧逼。吉利王的死，这个女人必须负责。若不是因为她，伟大的吉利王怎会在毫无防备之下，窝囊的死在了一杯毒酒之下！

阿力卓本可以成为草原上百年难遇的霸主的，本可以成为草原上受万民爱戴的汗王的，本可以一统草原万古流芳的，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落得个窝囊身死的下场。

他们西胡的霸业，草原的安宁没了！他一生所追随的王者，一心想辅佐的君王没了！一切都没了！

他恨，恨这个女人，恨这个不是凶手、更似凶手的女人。

夭夭的嘴唇翕动着，牙齿克制不住的上下打颤，仅有的一点力气支撑她站起来，泪水蓄满了双目。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阿卓才会被害死的，都是因为自己！

“可贺敦……”萨萨担心她站不稳，会摔倒。吉利王的死是他们心中的痛，可贺敦应该是最痛的那一个。

“可贺敦，你要为王报仇，为王报仇啊！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得窝囊啊！杀了靖王妃，杀了信阳郡主，为王报仇！”咄禄的话语充满了怨毒的仇恨和蛊惑。

“咄禄，别说了！”托赤看不下去。他这是在逼可贺敦，可贺敦会发疯的。

夭夭颤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抖得站不住，未说出一个字，大颗大颗的泪水先夺眶而出。她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像一条搁浅在岸边濒死的鱼。

“可贺敦，别再抖了。”萨萨被她抖得，泪水落了下来。

夭夭不停地摇着头，眼睛没有焦点，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她倒退几步，避开萨萨靠近她。她害怕别人碰触自己，她佝偻着肩抱紧自己，哀到极处却仰头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哈……”她仰头大笑着，滚滚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为什么会害死阿卓？

夭夭扶着腕上的手环，这是当年阿卓亲手为她戴上去的。这么多年了，手环都旧了，却一直没有摘下过，但是她的阿卓却不在了。

“哈哈哈哈……”泪水咽进了肚子里，大口大口地换着气，心里的悲伤却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可贺敦，你别笑了。”托赤、萨萨、乌娜看着她，语带哀求，却不能阻止她停下来。

“呵呵……”夭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指着托赤腰上的匕首，“这个，给我。”

“可贺敦，你要做什么？”托赤按住身上的匕首，防备她夺刀而去。

“可贺敦，我的给你！”咄禄利落的拿下腰刀，扔给夭夭。

“咄禄，你疯了！”托赤大急。

夭夭接住了匕首，用力地抽出了利刃，锃亮的匕首映着她木然的面容。

“好。”她看着锐利的锋刃，只说了一个字。

“可贺敦，你要干什么！”托赤着急。千万不要做傻事。

夭夭侧过身去，看着他们微微地笑了。似是释然，似是道别，似是感谢。像是秋风里失翼的蝶，时节已尽，留下最后的翩跹绚烂，坦然赴死。

众人尚未读懂她笑中的意味，她已像平地里突起的一阵旋风，飞速而去。

“可贺敦，你去哪里？”

托赤欲追，却被咄禄一把拉住，喝道：“不准追！让她去！”

一句话吓得连打算追过去的萨萨、乌娜都不敢抬步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追！”托赤一声吼，萨萨、乌娜这才连忙追出去。

“咄禄，可贺敦要是出了事，王在天上不会饶恕你的。”

咄禄心里的怨，他知道。但这些事不该由可贺敦来承担。若是知道他会如此逼迫可贺敦，他宁愿不让他说出来。

“这个不祥的女人从一开始就连累了吉利王，如今她该为王做些事情了。托赤，要不是她，草原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王怎么会死？”

她果然是灾星，若不是她，吉利王怎会有这些麻烦，怎会枉送了性命？

对于夭夭来说，咄禄之言如雷霆贯耳，霹雳当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嗡嗡的轰鸣声里清晰了。

没有为阿卓报仇，却亲手杀了无辜的纳达尔，那是阿卓疼爱的纳达尔啊！

“可贺敦，你猜靖王府执意要杀你的人是谁？我还以为是靖王，抓到了一个信使我才明白，原来是昌国的靖王妃和信阳郡主！她们就是冲你来的……”

那个与娅丽娃联络的信使，正是咄禄当年曾在达罕王帐中见过一面的人。当年无心，未曾想到其中原委。多年后再见，一切迎刃而解了。就说达罕王及东胡怎会如此讨厌夭夭，怎会一次次执意和亲，怎会为了个女人跟吉利王针锋相对？原来都是有人贿赂指使的！

萨萨拉了拉乌娜，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怕可贺敦再想起伤心事。

托赤领着咄禄进来，咄禄见了夭夭，行了一礼。

夭夭移目看他，太久没有见到咄禄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以前天天跟在阿卓身后……

纳达尔，无辜的纳达尔，可怜的纳达尔，她亲手错杀的纳达尔！

想起他临死前那样好看又让人心碎的笑容，像阿卓一样轻声细语的安慰自己不要哭……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都是靖王府的密信。有给东胡王的，有给达罕王、谷瑞王的，还有给娅丽娃的。娅丽娃这个狠毒的女人，她恨王，恨到连达罕王都一起毒死！根本不是纳达尔下毒，是娅丽娃，是她嫁祸给纳达尔的……”

什么？原本无神的眼睛此刻惊愕地盯着咄禄的嘴，她听到了什么？

想到此，鼻子又酸了，阿卓的死好像就在昨天。夭夭别开了视线。

咄禄却偏偏要说那个他们都在回避的人：“可贺敦，我从草原来只为一件事。一月前，我等剿杀了东胡的娅丽娃公主。这个人你可能不记得，当年达罕王要王娶的东胡公主就是她，王却执意不娶。娅丽娃后来嫁给了谷瑞王的傻儿子，谷瑞王被杀后，她又嫁给了达罕王……”

“可贺敦，左都尉来了，总算能见到咱们草原人了。”乌娜喜形于色。她与萨萨、托赤随可贺敦住在昌国好几个月了，真是想草原想得不得了。

夭夭愣愣地看着窗外，听若未闻。

众人听咄禄绕来绕去，面露疑惑。

咄禄心知众人不解，继续解释：“就是这个女人，为了活命，临死之前亲口道出，这些年来昌国靖王府的人一直送重金给达罕王和东胡，要他们将你赶出草原，伺机杀了你。后来，娅丽娃嫁了达罕王，靖王府的人再次送出奇珍异宝和数不清的金银锭子，承诺只要她杀了王，就会一直供给她钱财，还会向昌国朝廷请封，封她为胡族女王。看……”

咄禄从怀中掏出几封信。

自昙花一现的吉利王死于非命之后，草原重新陷入了纷争之中。各种势力，相互混战。曾经吉利王帐下的左、右大将各自为政，拉起一帮人马。

托赤随夭夭来到了京都城，咄禄则留在了草原上，跟着右大将四处征战。他们这帮人马数月前开始追击娅丽娃拉起的东胡队伍，双方攻伐数月，最后娅丽娃被杀，人马、牲畜、地盘被瓜分。

这日，咄禄悄悄来到京都城，敲开了归义王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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