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回:问亲生母女桥路 揣梦想兄弟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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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经过“斗豆子”,坐在去北京车上的我,看出各房的也是借“斗豆子”在批判门牙小枝的发迹,或是对李无香、老潘家犯的过错的低首,甚至是一次伸手向她的讨要?在我看来,门牙和小枝必有李无香的援手。我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研究李无香这课题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她不会给因沦落而贫困的各房“雪中送碳”,但一定会给门牙银蛋奋进者“锦上添花”。奖掖他们,这是她超越潘家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是“苟且”的动力。我坚信,自己现在才是她取得精神享受,而活得神清气爽的最重要原因,或说供体,如果自己在哪打出“梅林”旗号开商店的话,她肯定在潘家排除万难,公然支持。这只是一种假设,如果我真干,她的支持会“润物细无声”。

我真认为各房的弄巧成拙了。试想一下,那掏腾的是不是李无香请来,以试探十年后不争不夺、并打出“房里就是各房的人品”的她们的?如果她们明着跟她说,各房有什么困难,缺资金,婶要卖镯子的话给援助一点。准不定她会爽快帮手呢!可她们仍和她玩心法,在人情面上仍要把她挤兑出潘家。她试探结果是,她们虚情假意“斗豆子”,她给她们、各房最后一次机会就这样被她们自作聪明浪费了。我当年考上大学时,李无香给了伍拾块人情费,在我看来太少了,因为各房的也是给伍拾。可在车上的我敏感觉察出来了,这只是她的人情费,那给五万块买房才是一次奖励。如果以后人生旅途中进取能得到她的认可的话,如果她真有不菲家底的话,我认为非她幺儿子莫属,我幸庆这趟回潘家没有让她感到失望。

在县里撑起体面的房子后,银蛋不久娶了一媳妇。她是出二道门的,来时还带来一女孩。四年后给他生了一男孩,遗憾是仍没膝盖头的。在她第一次怀孕后,受小枝的影响,去医院做ct,不管肚里婴儿是男是女,只要有膝盖头的就留下。可三年之内,她一连打了三胎,在第四胎时死活不去检查了,结果生下仍是没膝头的。看来男缺女有膝盖头的,不像小枝说的会生出一半有一半无髌骨的机律,看来县上一脉没膝头的仍要倚在潘姓之下支起一片艰辛人生。

他自诩为作家和诗人,因为他的作品都有“金蛋著”三个字。是不是有丰富情感基础才能创作出作品来?这是肯定的,因为他的情感都表露出对异性的渴望上了。小枝曾在李无香面前争取过,让他和红梅子成房。李无香没发声,而红梅子的反应是尖锐的,甚至攻击他的生理缺陷。由此可知,他书稿里的“她”的原形绝不是红梅子。可以想像,他恋着哪房里、甚至没学识、不漂亮的媳妇。也许她无非多顾眄了几眼,而对于破窗户下秉笔疾书的他来说意义非凡,是同情,是支持,是鼓励,是传达……不久,她的眼神、她变成了他精神上的吗啡,欲罢不能,于是更加抓紧时间创作,把她倩入书里的女主角而自己跳入其中“活”一回。接着,他在回应时遭到了她的惩戒?或许她再回应的也是一个厌恶眼神、一口啐。于是他被击溃了,最后选择逃遁五彩缤纷的人世。可以下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诗里有选择逃遁的证明。他的诗不公开,这里公开他给潘家麻将馆里写的一副对联,可见他最后人生态度,也展现所谓文采吧:上联,赌博拼搏都是搏;下联,馆里田里同为过;横批,三缺一。

金蛋银蛋同样有梦,不同的结局,那就是银蛋在生活里实现自我,而金蛋在作品里埋下自欺。

这碗上风干的一圈圈姜黄油的油迹,我当成是李无香及潘家女人干枯的眼泪,可没想到不久会浥渍上自己的眼泪。

话说坐在去北京火车上的我,一边端详着碗,一边回忆库尾那一家人时,一青年探头问:“朋友,出门还带一碗干嘛?看你穿着打扮不像……”他咽了下茬话。可我知道他打趣自己,没有接茬。让我起疑心的不是他凝视我看碗的神色,而是他不知何时坐在对面了,而是他满头大汗像就是追奔我来的。在火车没停靠车站、又拥挤的磕头碰脑的车厢里,我记得之前前面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出门在外,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已警觉的我不禁思考他打什么歪主意,不是这只碗吧?

除了碗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什么显露于外了,连蛋壳也扔窗外了……于是我把碗收起来。既然舍不得扔,以后带回潘家看有谁珍惜碗上女人泪的吗?备不住就有吴畏,还没弄清他为什么离开小枝呢!说不定这碗能打开他的记忆,打开他在山里低眉顺眼后又悄然离开之因。

“唉!朋友。”他伸来了手,道:“我可是有眼力的,能不能让我鉴定一下?”不由分说,把袋子拽放在餐几上,仔细地看起了碗,转而把它放回去,笑道:“不错,是件好器,价比金贵。朋友,带它出来准备倒手、倒多少?”

对于珍贵的瓷器,我也有所耳闻鉴赏时的规矩,就他才扯袋而不扯碗、又把碗放在绵软的物品里,都觉得他谙达此行。可答复他的就是开玩笑了,脱口道:“五百万。”以为他会大笑或像才一样讥讽几句。可他没有,反而表情凝重起来了。我揣测他在想自己为何出价五百万?可难透朗,只想起在家时五房的一再嘱咐道:“你可别卖贱了!要有人问价,你就说五百万。”

我又疑心他就是奔自己来的、奔这碗来的,甚至觉得他就是各房的口中那掏腾的,因为看出他不笑的脸上有苦涩。我拉上提袋的拉链,并且把袋抱在怀里,随着车体而晃动。他又搭话了,可没涉碗了,而是问我的身份信息。我口气硬朗地相告:“我是学法律的。”之后他不停地搭话,并且递上一瓶没开盖的水来。而我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车到达北京时,他仍坐在我面前,其中不少于十小时他没再搭一句话。车一停在北京西站,他又对我笑笑,然后挤进涌动人流中要下车。我原以为他的离开会让自己情绪平抑下来,可看着他那笑觉得自己就是一山古佬第一趟出远门。

我随着贴胸推背的人群下了车,此时正是夜间,四面八方闪烁的灯光让人迷糊了眼,忽然手上的提袋被人抢走了,也没看清对方是什么模样,可意识里锁定了才那人。袋里一些五房的及母亲塞楦的山里特色的物品和几件换洗的衣物,我若看清了是那人的话,这下准幸庆山里人谨小慎微的特质,因为碗在胸口上。为此,就撒开腿跑了一阵,接着招了一辆车就直奔学校。

可碗还是碎了,不是又遭抢劫了,而是我一躬一蹬上宿舍楼时,碗从胸口掉蹬梯上碎的。夏日衣少,沁汗身滑,碗“当”地一声在夜里特扎耳,以至于让看门的应了一声:“嘛事?”楼夜阒静,是因为都睡下了,我能进来就是回潘家时跟守门的打过招呼:“来时已凌晨两点了……”可还是告求了一番才进来。午夜惊魂,我应了“没事”后,就赶紧在蹬梯上摸索碗片碴儿。

原本把碗当回事的话,一堆片碴就漠然以对了,进宿舍后就丢进了废物篓里。没过几天想起了那碎碗,可片碴被人从篓里掏走了。在此之前看见那提袋被送回来了而一物不少,想到的就是火车上的他所为。由此懊恼之极,觉得那碗肯定瑰奇、价值难估,有多辜负五房的、各房的重托。没有一个小时,他表情凝重地来了,对我道:“那碗我拿了,可缺一块。我给一千块,买那一块,也算买你那破碗。”

我张口道:“两万。”

在一上午的讨价之中,他还答应了我强硬态度,付两万块钱。可他说:“身在外,最迟也得一星期才能汇来,请你稍安毋躁。”

我知道那碗的价值了,在他走后就去找两块碎碗片,幸好在几天前扔的地方找到了。这两块是回学校第二天我走下楼道时拾起的,扔在了去食堂路上一葱翠的草丛里。决定请人掌掌眼,几天后得到在考古系执鞭的人以前一同窗的辗转回答:“陶瓷鉴赏专家莫教授说:‘这不是元青花,是清中期的青花瓷。这碎片肯定没几天才脱落的,如果完整器物的话,价值几十万……’”——以后我想起他脸上的笑,阙疑是谐谈了。

我翌日就和他成交了,可只给了他一块大的,落下一块很小,算是碴了。就他卑鄙的行径,决定再敲他一次,这次可不是区区两万了。可他没再出现了,我有多失意、惨痛,之余又把瓷片拍成两碴了。半月不到,五房的来电话了,哭得比上次骗我回去还伤心,却只是讨索那碗,说没有碗难以度日。她一次次打电话催逼、哭闹,让我不堪其扰,无心进修,又一次千里迢迢往潘家赶。

原来那抢我提袋、买瓷片的人是来潘家掏腾的弟弟。他在旅店把碗锔黏起来,发现少了一块两拃宽的。由于他多次出现在学校,引起学校安全部门的注意,盯上了他。又因我机敏提防,所以他返程向宝华谋取另一块瓷碴。宝华装豆子被批斗,是各房的许诺了五千块钱,正向她们索要呢!从他口中知道那碗的价值后,就整天觅死觅活地缠着五房的。我带着两万块钱和瓷碴又出现在各房的面前。经过宝华一闹腾,在潘家人眼里那碗就是伍佰万,不,一千元的元青花了,区区两万块和一碴怎么交得了账?钱和碴被宝华冷不丁抢走了,翌日就传来他把人伤了。不久,他判了九年徒刑。一块小碴,宝华张口向那俩兄弟要一百万,被他们夺走了后,趁夜放了冷棍,却走了眼,结果顶受的开了脑颅。

这就是小月偷油遗留下来的碗,五十多年后在潘家再渍下眼泪的故事。各房的都劝慰我父母,“两万块钱算个啥?好在人无恙,过几年不就回来了……”看着她们、包括五房的脸上潜藏的笑,我知道她也是开导自己,无非传递这样的信息:一个碗算啥?一泥里掏出的都价值五百万、一千万,准不定有多少宝贝呢?这都是你宝庸接下来的任务了。

我在宝华被抓后悄无声息地逃走了,因为看出“老潘家”之鬼魅仍在鼓惑鬼迷心窍的人,指不定潘家还会出什么事呢?早一天走早一天脱离了是非之地。走在出山的路上,我把小碴抛在一塘里,算是抛下这事了。那么是否抛下了盯着老潘家家底的贪欲之心呢?

而金蛋寻求的道路与银蛋的大相径庭,更具人文特质,那就是搞文学创作。在银蛋学会维修手艺后,小枝要求他走银蛋选择的人生道路。难道他自诩才华而不屑这行?他怕也有这样的信心,白天拾荒收废,天气恶劣及晚上搞创作……同样十年过去了,在山里守着库尾破屋棚、想百炼成钢的他最后选择的是逃遁人生。兄弟俩,同样的身世,同样的起跑线,同样有梦想,同样刻苦向上,而为什么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的厚厚一摞创作交到了我手里。他原是交给五房的,对她说:“这是我一生所付出的心血,想让大学生给看看。如果有出版的价值,就烦大学生给整理整理,出书就署名‘潘小枝’吧!”他这话仍然透露大笔如椽之傲谩,我接过能翻阅也是他至死对小枝的致意。信手一翻,一摞书稿上密密匝匝全是蚁字蝇行,可以看出他付出的巨大精力。可是不是内容精致浩繁?洋洋洒洒只是他的篇副,我阅读起来不亚于他创作之艰辛吧!他一再修改之下,在我看来仍像初稿。这种说法,是对一条命、一个有梦想的之尊重。如果他能做到文从字顺,内容形式我也不肯赞同,大多是他的生活原形孱入在不同时代、境地而抒发怀才不遇、人生枯寞的心情、甚至有博悦感官之嫌。这对于他现实生活和想像之中的不能相提并论了,简直是不伦不类。这只是说他一小部分初创作品罢了,我怕也带有“大学生”的情绪写下上面文字的。毕竟没阅读完,毕竟是他十年成长中的写作,他的作品中可汲取的还待探究。可我看着一摞书稿萌生了撰写潘家的念头,可惜他没涉及、开掘。

老汉借口要人,和李无香纠缠不休;这纠缠之由好像只能怪罪潘家不该瞒着他这么些年,牵着这条“牛鼻子”才能往贪念上拢靠。结果李无香搒了他一顿,他撒泼打滚闹了几天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就不来了。在各房的看来,最终还是手握“台湾经济命脉”的李无香封住了他的口。

小枝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幕,可有热心人绘声绘色讲叙给她听。她当时就有亲口问一声李无香的念头,转念一想何必再去撕破这一层脸面呢!不久,那老汉去找小枝了,一声声悲切的闺女叫得她毛发倒竖。过后,把他给养了起来,心里安慰道,就算是回报李无香的养育之恩吧!可他嗜酒如命,在一次次为讨要酒钱而吵闹中,小枝明白了这并不能求得来自李无香那方面的安宁。她忘不了李无香,更忘不了她的一切,这难道就是母女情份?银蛋对潘家付出手艺、功夫维修电器是不是小枝差遣的,这不得而知。可李无香继各房的买了电视后,就是出故障了也不麻烦他。小枝听说后恸哭了一场。这让她憬悟,自己多想靠近李无香,多想靠近娘,多想靠近亲娘。以后,银蛋时常来山里看望李无香,给她捎带一些东西,每次都说娘要我来的。小枝每次也是这样对他交代的。可李无香表情漠然,于是她在许多年里没来探望过李无香,也许在她漫长踌躇之中就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一直传来李无香与世长辞的噩耗。这一刻,小枝知道无论自己是捡来、买来、还是亲生的,自己活着就愧罪于李无香,愧罪于娘,愧罪于亲娘。

我没有直鲁地对李无香问,小枝是不是你亲生的?因为我也不是她亲生的。我想她母女心里没有疑阙,并且一直是心里相通的。可她母女为何一直形如陌路般?我想这原因还在李无香身上。一开始有小枝的执拗,以后李无香就是对她、及她翼下弱势人的一种保护,因为以后进入了潘家的动荡十年,怕她、他们受牵连。他们有县上的房子后,有鉴于门牙的遭遇,李无香又只能“冷面无情”,拒之于外。她心里戒惧未弭,就只有一次次推开女儿,一直至死。

在这三月里,小枝心里真软过。可李无香到底绰号“李无心”,反而比她的态度更强硬,见都不愿见她。以至于让她在这三月里没问出第二句“我是不是你亲女儿。”可问吴畏了,有时就是让李无香听见。他每次的回答与她如出一人,“你疯了吧!”

终于全凤闹到山里来了,各房的一推作浪,小枝认为李无香和吴畏该知道自己没疯了吧?觉得他俩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会问出我是不是亲生的。原以为会很快得到李无香的回应或是解释,哪知她的脸色更难看,以至回以同样脸色,以至她病躺在床上亦置若罔闻。这样一对没人从中缓颊的母女关系,从夏徂冬、又从冬复春地罔替。

“轩子在台湾”,小枝同样至始至终都搞不明真伪,好在盼他的存在比金钱更重要。做为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门庭冷落的家庭来说,她收聚的只是在轩子光环折射下的虚荣、快乐(比如四房的带狗子来库尾认寄娘)。

银蛋对于潘家各房的来说,可是一位宁馨儿,她们有什么电器要维护修理只要一捎话,他就开着三轮车进山里服务。除了贵重零件外,维修费和误工费他一概不收。对于隔行如隔山、且渐加老迈的她们来说,为何对他如此评价、喜欢?因为有哪房的拿着卸下来的零件去县里别的维修部验证过。对于从小就受潘家排挤、歧视的银蛋来说,这不仅仅是他心胸旷达所能解释的,是不是小枝于李无香、潘家的一种报答或是对李无香、潘家罅隙的一种弥补措施?因为在此之前她相信过自己不是李无香亲生女儿,而是捡来的。

那还得说“轩子在台湾”、李无香建了新房买了电视的背景下,一老汉跑来潘家认儿子、认轩子。他说几十年前,由于家庭贫困,经常熄火断顿,他媳妇背地里把刚生下来的孩子送人了,不久她撒手人寰时说是送给潘家了。各房的才听了个梗概,撇开轩子、明子、德子,反而把小枝推了上去。最后老汉也承认媳妇临终没说弄璋弄瓦。她们明白了,他在利益驱动下,在孤老无靠的情况下,也打上了“轩子在台湾”的主意了。于是把他领到李无香面前,让她接待这位又想向台湾方面要债的。哪知李无香冲道:“对,就那死丫头!我帮你拉扯大了,你现在把她捡回去。”

起初银蛋在离县里二三里路程的岔道口旁搭一木棚,打起了“梅林电器维修部”的招牌。这招牌是小枝坚持打的,她举动下的用意肯定深重:是永远不忘被李无香送去县上所受苦难?是永远不忘被李无香当亲生女儿的奋进?还是欲讥诮各房的在老潘家、在“轩子在台湾”风潮下所犯的罪忒?……怕她本人也说不清楚。反正李无香及各房的每次去县上看见维修部那飘扬的招牌,都觉得像“梅林布庄”那一块殇号,都心里沉甸甸的。也许小枝要的是让她们、甚至她自己不忘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良情绪吧?十年后,银蛋在县里新兴起的繁华地段买了小百平方米的房基,建起了三层小楼,上面住人,底下做维修部,却没有打出“梅林”之旗号了。各房的明白了,这十年他、小枝是踩在潘家头上的一次奋进。

他成功了,各房的从没在女人堆里透露出他成功背后的推手,可谁心里没揣过他的楼房倏地耸立的原因?如果说门牙的发迹,她们有口头的愤怒情绪、甚至争夺过,那么对小枝,因为有银蛋掩盖下的发奋,就为一双瘸腿,她们怕是没有表现只言片语之怨怒的原因吧?

李无香建房了,又买电视了,小枝认准轩子在台湾、寄钱来了。可李无香带着红梅子、宝庸住进了新房里,这让小枝第三次欲问李无香:我是不是你亲女儿?金银蛋只能住窝棚的命,她不敢向李无香争取,因为她不是李无香的女儿,也只有住窝棚的命。事不过三,既然不是李无香的女儿,小枝就只能接受事实了,带着金银蛋窝在库尾,不知不觉,已是“身在山里,不知魏晋”了。

许久没见李无香了,许久也没想起她了,小枝想起她来是因为银蛋扛回一台电视机来。他说是婶婆给的,她要我卖了。那是一九八六年的冬月,小枝永远能清晰记住这个时期,能铭感这时期不是因见着电视有多想李无香,而是因为她第一次见着电视、并且这电视以后改变了她和银蛋的生活、命运。只记得是梗概的冬月,是因为她的人生早已没时间概念了,因为她摒除了用时间概念盼轩子回潘家的那一天。对,对“这一天”的期望也越来越渺茫了,以至她第一次见着传说中的电视也没有多大喜色,反而知道是李无香那台后欲扔进水库里。

小枝回答也挺干脆,“我没疯,你今个不说的话我以后就不认你了。”

在全凤还没闹到山里、各房还不知道明子独吞两千两黄金的三月里,她真没跟李无香说一句话。这三月她是这样说服自己以沉默的方式面对李无香的,如果自己是她亲生女儿的话这三月就是与母亲抗争,抗挣做为女儿的权力、尊严、甚至是利益;如果是买来或捡来的话这三月就是没弄清身份之前不对“主子”尽服侍义务。

银蛋这年十九岁,自初中毕业后整天在山里拾、收破烂,这台电视对他来说是一批巨大的财富,以至殊死阻遏。他怎么阻拦得了。可小枝站在波光粼粼的库边,高举着电视没有扔下去,也许觉得就像把李无香扔掉了一样,也许觉得像把轩子扔了。至使她最终没扔,不,应该说难“割舍”的是银蛋的哭诉:“我还指望这电视学呢!以后我学会了,做儿子的养你一辈子。儿子知道你为我兄弟付出很多很多,儿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小枝潸然泪下,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银蛋,却看出以后就是自己的依靠,郑重把电视递他手上,叫道:“儿子,你可要出息呀!在潘家活着不易。”

在属于这个年代的山里、县里,能修电视的都是高深人才,谁会教一位倚在歪风凌厉、回旋下的潘家蹩脚人?可银蛋凭着一台破电视、一本初中文凭和一副对未来向望的韧劲硬是成为修电视的高深人才。这在潘家人看来是涅槃重生,怕也是警醒各房的把不学无术、作恶多端的子弟投监狱里的原因之一。

母女桥路:母女形同陌路,桥归桥路归路。

话说就是从明子口中知道李无香早知道了那两千两黄金的小枝,从县里一到家就问:“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回山里漫长、坑洼的路上,她的思维考虑得极成熟、透彻了,在没确定身份之前,就只能淡然、平静地问这声。因为觉得如果自己是李无香的女儿的话,她自然明白这句话后隐藏了对女儿多少秘密,做了多少违背女儿身份的事;如果不是她女儿的话,做为买来或捡来的连问这句的资格都没有。可她还是问了,是藉李无香亲生女儿的身份问的,因为不得不问,不问就不愿或不能见李无香了。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李无香的回答自然是,“死丫头,你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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