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 之 梵音归处

“老爷和夫人又上擂台了，你知道的，这上去了没两三个时辰是下不来的，我已经命人留了饭菜。”栀子边说边给离怃套衣服穿鞋子。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啊？”

“老鳖叔家的三儿媳妇要生了，老爷和夫人在赌这一窝的小鳖孙子是单数还是双数。”栀子诉说起来的口气似早已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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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维护学宫的井然秩序，打开学起，任何私家车轿都不允许进入规定范围，所有学子都由学宫统一的白色辛夷花盖顶天马车接送。

好在诸天子弟大部分都住在须弥山上下，像即墨、龙离怃和另外三名住的较远的，都是到了须弥山界再换乘。

开学第一天。

学宫外，龙离怃以为自己迟到了，拽着书包跳下天马车一路小跑奔上白玉石阶。

学宫里，连续被同学拒绝做同桌的即墨，暖阳般的小脸儿再也挂不住笑容，落寞的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子独自坐下。

这一幕恰又被扶着门框喘气的龙离怃看个正着。

“咚！”

一个突兀的声响粘了大把目光，纷纷看向了即墨。

即墨也被这一声惊得贴墙而立，望着身旁座位上一个从天而落的书袋子不知所措。

一众小人儿都稳住身姿，也不做声，只互相转着眼波揣测着究竟何人愿屈尊与俱芦洲人同桌，姿态做派尽显大族世家的范儿。

“坐啊！站着干嘛！”调顺气息的龙离怃踱步过来一屁股坐下，拍着即墨的椅子道：“选来选去，怎么最后挑了个靠边儿的。”

即墨看清来人后，眼中惊讶之色渐渐转为惊喜，“龙...龙离怃。”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拖出自己的书袋子边翻边说：“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说罢小手里多了样不大的物什，剥开锦帕的包裹，两块只有掌心大小的圆圆麦饼躺在中间，即墨小心翼翼的递给龙离怃一块儿。

见小同桌如此煞有介事，龙离怃虽不觉得这不起眼的麦饼会比那天精美的桃酥更好吃，但对于吃食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看着即墨小口咀嚼回味的郑重神态，龙离怃张嘴比划了半天还是一口咬掉了一半。

嗯？哇塞！这味道...甘冽清香，完全不是寻常麦面的味道！离怃腮帮子鼓鼓，不住地点头，连掉在桌上的饼渣子都没放过。

这厢边的两人完全沉浸在品尝美食的喜悦当中，全然忘记了周围还有一圈观众，俩吃货的本能举动落在这圈观众的眼里决然成了一幅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画面。

可龙离怃毕竟是诸天子弟，小观众们还是因了规矩和颜面的所在，不敢再像拒绝和嘲讽即墨那样堂而皇之了，震惊焦点从‘蔑视’完全变成了‘不可思议’！

“哼！到底是荒原蛮海的出身，哪里比得正经天众，失了闺门之礼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一个‘荒原蛮海’，一竿子把专心吃饼的两人都扫了出去。在这些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天众世家们眼里，须弥山外的海域洲土都属荒蛮之地，而且即便是根脉在须弥山的天众，也是有地位等级之分的。

龙离怃循声寻去，却不想围观人群渐次分开，一个大眼俏鼻小口的标准美人模子的小姑娘，带着一身高不可攀傲不视物的气息走了过来。

龙离怃看过去总觉得眼熟，可确实不认得，既是不认得，那还是继续吃饼吧，把最后一口麦饼依依不舍地放进嘴里的同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桐霜，不得无礼。”明明是训斥的话语，可言词间却无半分责备的语气。

桐霜听闻，撇了撇嘴角，斜睨了一眼那对儿奇葩，径直去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千山一月抱拳颔首代妹妹的无礼致歉时，正对上龙离怃吮着手指大肆咀嚼的小脸儿，所有人均是一怔。

一方怔的是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洒脱自在不守规矩的人；一方怔的是终于反应过来那看着眼熟却不认得的桐霜，原就是那日千山一月车驾中一闪而过的人；余下众人怔的是这兄妹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教他们如何跟风是好！

“千山。”龙离怃攸的站起来，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半头还多，“要吃饼吗？”

此言一出又似道惊雷炸开了——即墨无助又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只带了两块饼；桐霜一听凤眼圆睁，见哥哥并无不快，登时怒气横生，到底是谁无礼；众人一听，‘哟，这么亲密的称呼，关系不简单哇’，一时间又各种眼波流转。

千山一月不仅没有不快，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色，却也只是简洁的回了句‘不必客气’，遂走到桐霜身边坐下，见妹妹一脸的不高兴，便把书本笔墨掏出来逐一替她摆放好。

桐霜仍旧噘着嘴，直到夫子进来开课。

对于这一决议，离怃曾提出异议，可她的异议是不作数的！龙离怃继续提出抗议，但对于爱女爱到可摘星揽月的老龙王夫妇来说，唯此事毫无商量余地！

从未见过如此坚决的老爹老娘，那一次的抗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龙族本就善战，龙烈年轻时，三界若有战事都少不了由他领兵，而龙烈的夫人又是夜叉族的将门之后，不仅善战，更是好战。所以这两口子老了老了也是闲不住的，现如今连人家鳖孙子的数量都要当个名头打一架，看来这日子是太过平和无聊了。

莫非这西海龙王府就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和平决议的么？

当然有，且仅此一件——那就是不许龙离怃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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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离怃醒来时已过酉时，这一觉睡得真瓷实，连何时在大咸水海边换乘海马车、何时回到王府、何时被抱上床榻都浑然不知。

此时腹中叽叽咕咕，习惯性地张嘴准备叫‘栀子’，一抬眼发现栀子正盘腿坐在窗边望着一处发呆，想都不用想，离怃知道栀子望的正是四哥院子的方向。

龙王府一切大小事宜的决定，不是龙烈说了算，也不是夫人说了算，而是取决于两人擂台比武的结果，谁赢听谁的。

‘凡有异议就上台打一场’，仍然是简单粗暴的画风。

“饭菜都一直温着呢，我这就叫人给端来房间。”说完栀子起身到门口吩咐了使唤丫头，复又取面巾给离怃擦脸。

“咦？我们不去偏厅同爹爹娘亲一起用饭吗？”

栀子同龙云敞年纪相仿，虽说是龙离怃的贴身侍女，却与府中其他仆妇下人大大不同。西海龙王府行事从来都是秉承简单粗暴直奔主题的作风，包括取名——比如老鳖叔就是鳖精，老龙王跟前的侍奉丫头叫‘海带’就是海带精，夫人身边的随侍婢女叫‘海藻’那就是海藻精，全府上下以此类推，各自属性一目了然。可栀子不一样，她父母都是鲛人，都曾是西海龙王手下的得力猛将，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不知几多回，最后双双毙命于修罗族衍邪王的弥卢剑下，临死前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龙烈。

那时的栀子也只有现在的龙离怃这般大，而‘栀子’这名儿便是龙烈给起的，打小同龙云敞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即便龙王和夫人如何疼爱她视她如亲生一般，栀子自己却很懂分寸知进退，对龙云敞一直是默默倾慕，对老龙王和夫人是诚心诚意的孝敬，对龙离怃则是宠溺疼爱。

车驾离开须弥山顶朝着大咸水海驶去，离怃窝在四哥肩头，小脑袋里幻想着那说书故事中的场景，沉浸其中激动不已，可一想到四哥说的有真有假，便觉失落。真有多少假有哪些她不知道，但至少其中一点不必去问栀子她自己都能肯定——要说龙云敞武功很高甚至极高，她是信的，虽从未见识过，但府中上下除了她龙离怃丁点儿武功不会之外，就连老鳖叔的小孙子都把龟吸大法练到第三重了，还有那个叫金丝什么枪的兵刃，龙王府中神兵随处可见，可唯独这支听起来金光灿灿的长枪是断断没有的，所以这舞枪嘛...呵呵，她到是常见四哥舞笔杆子画美人儿图，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抬头张望，见龙云敞一直闭目休憩，眉间似乎并不平坦，离怃想了想又乖乖卧下，一路安静无话。

栀子对自己有多好，龙离怃这个小人精自是门儿清，可她俩之间这坚贞不渝的感情却一举败给了龙云敞的美色，想到这一点龙离怃就深觉痛心疾首。

回过神来的栀子正好看见小小人儿端坐在床上摇头叹息的一幕，“怎么，学宫不好么？”栀子以为离怃还是不愿去上学，走到床边坐下，温柔的绾起她睡乱的发辫。

离怃仰着小脸冲栀子继续摇了摇头，拍着肚子说：“我饿了。”

收起折扇挑开车帘的时候，龙云敞正对上离怃瞪着的大眼和张着的小嘴，修长手指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轻一刮：“学宫并不坏吧。”

离怃呆呆地点点头，随即醒过神来，小手拽着刚刚坐定下来的龙云敞的衣袖，难抑兴奋：“四哥四哥，那人讲的故事可是真的？”

龙云敞摆好靠垫拣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倒，看着小人儿坚定认真的眼神，微微一笑：“离怃，这故事嘛，既有真就有假。”略一思索补充了一句：“不信等你回去你问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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