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 之 梵音归处

“家里早就请了先生，干嘛还要去学宫啊...”

怀里的小人儿不安分地扭动着小小身体，只得将她圈的更紧些。

看着一双人朝府院大门行去，栀子赶忙收回看呆的目光，快步跟了上去。

这叫什么来着...那话本子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栀子！你这个叛徒！你这就是...就是...”小娃气急，挥舞着小手把能想到的曾经栀子教给她的词汇都扔回给她，“你这就是重色轻友见利忘义有异性没人性！”

对！就是这样的！

栀子喜欢看一些话本子，见到有趣的故事便会读给小殿下听，读完后两人再一起声讨其中的凉薄、惋惜错付的真心，以及鄙视那些见色起意或是见色忘义之人。栀子没想到这些个平日里打发时间的闲嗑儿这小殿下全都记下了，更没想到这会子竟是一字不落的用在她身上。

这...这让四殿下怎么看自己啊！

已经转身正要上车的四殿下听闻离怃这一串儿顺溜的说辞，又是惊讶又觉好玩，这小妮子知道的还挺多，疑惑的目光从离怃愤怒的小红脸上转移到了栀子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

“哎呀，小殿下，都说了别再跟那老谁家的小谁一起玩了，你看看这都学了些什么！”栀子快步上前抢过老鳖叔手中的车帘子，作势请两位殿下上车，“四殿下快带怃儿走吧，别误了报到时间。”

老鳖叔屁股刚落定在车板上，便听栀子一记响亮的口哨，海马车‘嗖’一下蹿了出去，很快就消失无影，栀子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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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山顶坐落着仞利三十三天，以天帝桓因居住的善见城为中心，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的布局，除中心是金城银门之外，其余三十二天皆是银城金门，每一门都有五百天神鬼将护卫，每一道城墙间都有兵士巡逻，整个仞利天的安保系统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当然，这也造就了安定平稳的生活。

学宫就位于第二重罗网西南角的善法堂城。顾名思义，此城专为说法讲学之地。学宫是为二十诸天的世家子弟而设，只要到了适龄年纪，都必须要经过二百八十年的学宫学习，否则不论你再怎么出众再怎么才华横溢再怎么英勇善战文武双全，只要是没经过善法堂天界学宫的描金，都等同于野鸡大学的背景。

除二十诸天子弟就学的学宫之外，学馆遍布城中各处，供欲界其他天众子弟、四大洲八中洲的生员，以及九山八海的学子前来学习。

学馆中成绩优异的学子，可以在通过学宫每两百五十年一次的招考后进入学宫继续深造，但细数下来，能从学馆中通过考试选拔进入学宫的学子并不多见。并非只是成绩不过关的原因，而是大多数部众的寿命少不过百多不过千，实在不愿意把有限的时光大部分乃至全部都花在读书上。

天界学宫的金光，还是留给二十诸天的子弟们去镀吧。

龙离怃家的马车抵达学宫正门时已被挤的不得近前，老鳖叔只好把车停靠在边侧，然后领着她进门报到。

学宫中的老夫子与家中的先生无甚不同，龙离怃甚至觉得这里的老头儿看起来还更顺眼些，心中的抗拒感顿时减轻不少。排队到白胡子的老夫子面前把名字报上，老夫子抬头仔细瞅了瞅，“哟，这就是老龙烈家的小闺女呀，好！好！”领了学宫统一的学服，一众小家伙们前往青色琉璃宝的大堂观摩学科的设置与安排，顺便选择好必修课外的选修科目。

天众子弟中的男性是必须习武的，现今的安稳生活都是经过一次次浴血战争换来的，战时所有青壮男子都须参战。这规矩出自谁人之手已无可考证，但制定之初，从一开始的强制执行到如今早已成为自觉遵守，这也是一次次浴血战争的结果。而女子，是可以选择性习武的，比如现下在学宫中面对习武选修课的龙离怃，就可以选择学武或是不学武，亦或选择别的科目。

龙离怃瘪了瘪小嘴，看着其他小同学们踊跃地选了修武，自己则落寞不甘地走向边角一张冷清无人的案台，哀叹一声，抬手选了《六合医术》、《八洲地理志》和《本草药物》这三科。打瞌睡的夫子一睁眼发现了正噘着小嘴站在案台前的龙离怃，惊喜之余，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衣钵终是后继有人了。

“来来来，大家尝一尝，这是我家乡的点心，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却是这里难得一见的。”一个锦缎华服的小男孩笑容甜甜，拎着个大大的食盒热情地给在场的小伙伴们分发点心，没想到却是换来一个个冷嘲和冷眼，一时间尴尬万分。

“给我一块。”龙离怃觉得很奇怪，有吃的为嘛都不吃啊。

那个尴尬却秀美的小男孩呆愣一瞬，赶忙往伸来的小手里塞了一大块，脸上重拾笑容。

“很好吃呀，叫什么名字？”

“啊？”小男孩似是没料到遭遇一顿冷眼后能遇到这么热情的一个，登时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那个...即墨...叫即墨。”

几口就完成吞咽，贪婪地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龙离怃盯着即墨手里的大食盒感叹道：“这点心的名字还真别致。”

“哎...不是点心，是我的名字叫即墨，俱芦洲的即墨。”小男孩边为自己正名边又掏了块点心递到龙离怃手中，“这点心叫桃酥。”

“哦！你就是那个今年唯一从学馆考入学宫中的人啊！”龙离怃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男孩，“你成绩竟是这么好！”心里无限惊叹，唯一的一个呃，该是多么的出类拔萃呢。

即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抿嘴一笑道：“哪里哪里，那是因为他们大都活不到学宫招考啊，呵呵。”

俱芦洲人，就算不寿者也有八百岁，难怪。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龙离怃！”离怃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大方友好地将小手伸向即墨，这是她报到第一天认识的第一位同学。

小娃却是糊涂了，这还是那个一边嗑着海瓜子一边给她讲话本子里各式故事的栀子么！这还是那个同她一起上蹿下跳调皮捣蛋挨骂与共的栀子么！这还是那个从来对她都是偏听偏信偏帮忙的栀子么！这还是刚刚那个替她掩护断后助她逃窜的栀子么！

在看到栀子满脸通红羞涩的看向四殿下的表情时，小娃一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么隐蔽的只有她和栀子知道的树丫，她却在上去的瞬间便被成功抓获！好你个栀子，原是你向四哥告的密！

“小殿下。”栀子正经端庄地福了一礼，“诸天子弟到了年纪是必须要经历学宫的学习，这是天界的规矩。”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那个怀抱小娃的男子补充道：“就连四殿下也是如此过来的啊。”

那身姿、那语气、那表情，一切都恰到好处，这一番的恰到好处也恰好换来朗月清风样的四殿下赞许的一莞。

栀子只觉脸上滚滚烫。

那名被唤作栀子的女子闪身放过小娃儿，旋即又叉腰拦下追击的众人。

后花园的假山后是大片的鸳鸯藤架子，小娃儿钻进圃中，三两下麻利儿的攀上一颗藤架顶端，再从架子上匍匐爬向旁边的一棵月桂树。这株月桂枝干壮硕水缸粗细，其中一枚枝桠与攀附上来的藤蔓连成一张天然帷幔，一方碎花小棉垫子稳稳捆扎在树丫分叉处。

‘哼哼，这地方是自己寻的，棉垫子是栀子给捆上的，这隐秘之地谅谁也找不着！’小娃儿洋洋得意地趴在棉垫子上正预备俯视下方的好戏，却不料树干一阵剧烈晃动，猝不及防的粉色小肉团一声尖叫坠了下去。

大门外，一辆四乘海马车早已套好，管家老鳖叔笑呵呵的为两人掀开车帘。

明白败局已定的小娃心不甘情不愿地做着最后挣扎，“栀子~~”可怜巴巴的朝一直垂手恭敬跟在他们身后的栀子伸出小手。

刚才那一掌震得桂树万点金黄如雨落下，缀在墨色长发黛青衣衫上煞是好看。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此一句形容，正是人花两相宜。

“小殿下！”园中一干人等看清情势后发出一致惊呼。

咦？屁股不疼，胳膊也不疼，全身都不疼！

后院里，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儿左突右蹿，躲过了老管家和一干仆妇的十几双大手，眼看突围将要成功，不料几步开外一身劲装的女子两手叉腰，堵在了通往后花园的咽喉要道上。

小娃儿见状却眉开眼笑，一边朝着那名女子飞快跑去一边嚷嚷：“栀子，快帮我挡着！”

看着怀中的小娃儿双眼紧闭，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祍不放，怕是刚刚真吓着她了，不禁疼惜的轻唤了声“怃儿”。

圆圆大眼半睁半闭，似在努力挤出眼泪来，小手依然抓着他的衣祍左摇右晃，“不去嘛，我不想去嘛。”声音嗲出蜜汁来。

呵呵，看来他真是多虑了，这世上能吓着他们家小殿下的事物约莫还没生出来，窝在他怀里半晌不吭声原是在琢磨对付他的法子，“为什么不想去？”

三千年前。

那是一片水草丰沛鱼群肥美的海域。

日头初升，阳光正好撒在一座重檐歇山顶九进府院的山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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