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随梦一起飞

在异地上大学的宏果真如信所言“一切都好”吗？

宏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做好三个月的家庭教师。时间是每晚上九时至十时半。一晚伍元，一月结一次帐。聘请他的是本市一对年青夫妇。第一次打工使这个刚从山里出来的山汉的确惊喜不安。他调动大脑所有的“智慧”细胞给那个上幼儿班的小女孩耐心“启蒙”。“课后”不知哪女孩是否有长进，可他自己头上却是热汗纵横了。三个月后，他被辞退。几天后，本市某师范学院的一位出生于城市的很有风度的女大学生替代了他。

头次打工就这样结束了。其意义远远不止挣了几百元钱；他渐渐明白：在这人才激烈竞争的今天，仅以“山汉”的老实忠厚是行不通的；可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己难以克服的山汉的迂腐！在人生这所大学里，很有必要学习点为人处世哲学。

“我爸死了。拣破烂卖了钱，给我妈妈治病。没有供给我上学。”说完，眼睛搜寻着墙角垃圾堆等处，走了。

宏久久目送他消失的背影，暗自佩服他的自强和勇敢。同时，她给他自己增添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哦，对了，自己为什么不去拣破烂挣钱呢？！

——堂堂大学生竞干这个？！

可是，自己这个“正宗山汉”不论打什么工，老板都不会器重。然而，自己的学费、必要的个人花销去哪找？再向家里人伸手？不！他们已够苦的了。而在乡下种田到底比在城市拣破烂轻松多少。自己骨子里还不是个农民？有什么架子可摆？

他兴冲冲地回到学校。在一个无人的僻静处，他换了一身破烂的衣服；戴一顶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架一副墨色眼镜。打了一个烂竹筐；制了一根勾形铁丝，穿梭在僻角窄巷中了。——即使多么熟悉的人也不敢认出是他了。先前，他拣时怯生生的；呵，一天天动作娴熟了。废纸、瓶子、塑料和废铁等全在他涉猎范围内。

第一次蹩进废品收购站卖时，心突突跳。令他惊喜的是竞白白收入了十元！他往怀里揣那钱时，幸福的战栗使站上几个工作人员顿生怀疑：这世界上到底有无痛苦辛酸的人？！他从怀里往处抽手时，差点儿带出暴露“高贵”身份的学生证。“工作”完毕，他又在那个僻角处换下“工作服”藏在人不易发现的地方。然后西装革履、大摇大摆、风度翩翩步入校园。见了认识的同学不再是含笑点头了；而是绅士般作个得体而潇洒的手势：

“Hell！”

一位同学说他比刚进校潇洒多了。他不深不浅地点了“半个头”——他自个儿心中彻底明白——那是平衡他拣破烂时的卑贱，或许说是他自己心里上的一种掩饰“卑贱”的虚荣。每当熟识他的同学欣赏他的“潇洒”时，他脸露别扭矫作的笑颜；而心却在隐隐绞痛。

大学其实就是架在社会和学校间的一道桥梁。一旦入了大学，每个学生的社交就大大宽广。

常常，几个甚至十几或几十个要好的同学来拜访、聚会，宏便从西装里捏出百元或两百、三百元钱往桌上满不在乎一甩：搓一顿！现在的几百元算个咐？！可是，在他“吃吃吃喝喝喝”的热情招待声中，紧张地思虑如何拣些破烂，如何更加节俭。当然，他作了“客人”时，同学们也是殷情招待。如果真算起“帐”，他常常是“占便宜”。

这次宏信中真的“在饭店又谋了一份差一事”吗？没有。不是因为没有饭店雇他，而是因为他怕“炒鱿鱼”。现在的“工作”再不必提心吊胆这个了。而且这“工作”又不必动用资金而不会蚀本。保证会或多或少收入些。

从田野飞出去的他能通过月份节气推知故乡各段时间正忙什么。但他毕竟不知家中的意外和不幸。他只能通过家书知道一些家中情况。

……

桂敏把宏的信捎回给杰。杰看完，回信道：

吾儿宏：

家中大小人人俱健康活泼。亮亮力气大增，故农活他能帮些（现在他放假了），不甚紧忙。勿念。在外乡生活不易，好生珍重。需要钱时，速回书告知款额。

此致

父亲、母亲

6.30日

“小朋友，你为什么要干这个？为什么不上学？”

那男孩抬眼瞟了他一下：

他只有一身像样的西装，总是洗了又洗。常是夜间洗；如第二天未干，他只能湿穿，——其实常常带湿穿。他的饭菜是学校食堂最廉价的；稀粥可以说是他的主食。他在卖稀粥口上跑得次数最多；卖稀粥的一个女大师傅和他逗笑，给他起了个“稀粥大王”的外号。后来，他每次买稀粥都是十分羞涩。他很愿意那个给他起外号的女人在忙乱中注意不到他这个稀粥大王；可是，他必须天天至少要去那个口上一次。有些人吃饭是一种享受；而对“稀粥大王”来说，一日三餐简直是三次煎熬。看着别的同学们三五成群一起边吃边相谈笑，他好生忌妒；且又不敢让他们看见自己吃的。后来想出了个妙法：待食堂的学生们寥寥无几时，他才作匆匆忙之状，一个人悄然买上饭菜在僻静处快速呑吃；罢后，一个人又昂着挺胸提着空饭盒回到宿舍……

仅靠学校的生活补贴，根本不够他伙食费。饥饿像蛇一术缠着他。每当星期天和节假日，这处感觉尤为明显。

第二学期的一个星期天，他独自在繁花的大街小巷走着看着想着。他看见同一条街道上，有乘坐各种高级小轿车的大腕大款大亨大官；有少数衣衫褴褛的小人物。在一小巷内，他发现一个身背竹篓手持一铁勾的拣破烂的男孩。他上前搭讪：

父亲，农活虽多，但也要注意适当地休息，免得积营成疾。

小妹，哥对不起你，影响了你的前途问题。但祈今年你再次金榜题名！哥哥在远方默默祝你心想事成，一帆顺风！现汇上一百元钱，以资你高考，买点营养品之类，也算是为兄的一点微薄心意。

亮亮，家里数你小，要听话；要好好读书，以将来能成大事。待我毕业后回故乡用我之所学为脱贫致富而献出一切！

不久，他又在某饭店干起了临时工。结果几天后被辞退，原因是“气质不过关。”再后来，和几个同学开了一个简单的小吃铺。经济效益还可以，但一天晚上正“营业”时，被几个地皮流氓清算了摊子。此外，他还做过广告，帮旅客搬运东西……

俗话说“挣钱不多省钱多”，而可爱的“正宗山汉”式的大学生杜宏是怎样省钱的呢？

桂敏捧着信，泪花在眼里打转——

“这个假期，又不回来了！”接着是她揪心的抽泣……

父母亲，不孝不才的儿子，在遥远陌生的异乡，老是想念你们！请邮给我你们全家人的近影好吗？

如果家有要事需我，务请来信告知！

过几天我们这儿又放暑假了。我在一家饭店又谋了份差事。又虑及如探亲一趟，往来要花费不少盘缠，故如无必要，我又不准备回家。我这儿一切都好，勿挂念。过十多天，我给你们邮寄几张我的照片，注意收接，小心折坏。

母亲，您有心脏病，任何事都要想开点。不要再引病复发。咱们一家五口人，少钱完全可以容忍；但决不可有病多疾！

此致

敬礼

6.20

“宏儿，我的宏儿……”桂敏又在床上滚泪了，“怎么还不见信回来？”

宏儿上大学后还从未回过家。俗话说“十指连心”，作为慈母怎能不思念自己的亲骨肉？

宏除了用心攻读大学外，把一切闲暇时间全用在打工上了。她下决心不再向家人要钱。这个假期也许他又不回家而打工了。桂敏禁不住又唠叨开了。也许真的“心灵感应”：正当桂敏苦苦思念时，又收到了宏的信——父亲、母亲和小妹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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